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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病虎
西秦,临海郡,淄城。
今夜的淄城格外安静,乌河两畔竟是一家舟坊都无。若是放在平常,早已华灯初上,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东岸昏暗杂乱的街道上,无数黑影在不断穿行,皆指向一处院落,成合围之势。
“破门。”
冷冽的命令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个小院的宁静,破旧的木门被粗暴的撞开,一队身着黑甲手持长枪的士兵鱼贯而入,迅速封死了院子的出路。
周边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数人手持劲弩,对着院中那毫不起眼的屋门,仿佛如临大敌。
细看这些人的黑甲,状似鱼鳞层层相扣,便于近身搏杀却不失安全。脸庞被狰狞的面甲遮住,只露出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像极了那夜中恶鬼。若是此刻有人见到,保准一眼认出这些人属于哪里。
西秦破武卫,身披黑甲,脸覆鬼面,祖皇帝之利刃也。
“真没想到,老头子我闭眼之前,还能找到朝廷的心腹大患。”
来人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寻常的短衫布鞋,身形佝偻,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的像是一个田间老农。
接着跟进来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和一个身着墨色锦袍,正四处张望的俊俏少年。
祖孙三代,皆为秦家鹰犬。
墨袍少年看了看四周的黑甲军士,又望向那个透着亮光的屋子,像是跃跃欲试的踮了踮脚,对着前面的老者说道:“爷爷,让我去吧。”
宽厚的手掌一下按住了少年的脑袋,看着少年回过头来,一脸的不满,中年汉子仍不为所动,板着脸说道:“别打岔,还轮不到你去,别以为学了几年花拳绣腿,就觉得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少年还想争辩,却被汉子一眼瞪了回去,气闷地蹲到了一旁。
老者笑了笑劝道:“阿烨,这次可不能由着你胡闹。”
若是周边没有这些黑甲军士,这一幕倒让人觉得是祖孙三人在话家常。
“吱呀—”
房门被推开,昏黄的灯光照进院落,在这个黑夜里,让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显得有些独特,有些……扎眼。
那些黑甲军士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暗处不知有多少弩箭已经对准推开门的那个年轻男人。须发皆白的老者早已双手握拳垂下,中年汉子上前一步挡在墨袍少年的身前,裸露在外的两臂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就只有墨袍少年还在探头探脑的望向身着竹色长衫的男人。
男人似是没有睡醒,眼皮一直耷拉着。墨袍少年心想这人生的不赖,就是脸庞瘦削有点儿苍白,长衫套在身上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其他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嘛。少年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和父亲会如此紧张。
“爷爷,今天要抓的是个教书先生?”
老者没有接话,听到墨袍少年的话,男人倒是一愣,随即无奈一笑,辗转大半个西秦,而黑皮鬼却是紧咬不放,旧疾一拖再拖,到此休养不久,未曾想还是被寻到。
“狗鼻子还真灵。”
老者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不敢当,不敢当,对付您不灵不行。”
墨袍少年一脸诧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打小跟着爷爷,虽然爷爷平常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可他知道没有人敢拿爷爷打趣。
不对,有好像是有一个,不过那个人可是如同西秦的煌煌大日,悬挂中天。
年轻男人自顾自的解开竹衫环腰扎紧,露出布满伤痕的上半身,其中一道结着血疤的伤口从右肩蔓延到胸膛,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
“不问问主人就进门,可不是个好习惯。”
男人就这样站在门前,缓缓睁开的双眼,当得上目若含星这个词儿,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全聚在眼睛里了。
中年汉子卸下一直带着的青铜护手,砸在地上响起沉闷的碰撞声。
“临海田单,请公孙先生指教。”
“杀!”
作势前冲的汉子突然侧头一愣,有点始料未及。而随身旁的老者一声令下,伴着阵阵利箭的破空声,周边黑甲军士便持枪迎上。
那个被汉子称为公孙先生,被墨袍少年误认为教书匠的男人,身形扭转避开最前方的长枪,右掌抓握枪身竟直接将持枪的黑甲军士反挑而起,挡下第一波弩箭。
渭水有异人,生有怪力,少能举鼎。
一息之间转枪横扫,刺耳的金铁声过后,数人向中年汉子倒飞而来,中年汉子不退反进,出拳如龙,而老者足尖点地跃起,一脚踢开前方障碍,却看到随即飞来的漆黑长枪。
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躲过,“不愧是渭水公孙氏。”话还未完,面前劲风袭来,老者眼前只剩下男人递出的一拳。
“撼城。”
……
次日,淄城,郡守府。
“安排好了?”
坐在首座身着官袍的临海郡守正在询问淄城守将。
“大人,末将已遣人封锁乌河两岸,淄城各门昨日就已经戒严,可以确保他出不了淄城。”
郡守看了看一旁不语的祖孙三人,感叹了一句,“连破武卫都奈何不了他,难不成这个公孙起还真要翻天了不成?”
昨日硬挨了一拳的老者难免有些面色不悦,“郡守大人怕是忘了大秦有一句俗语。”
“忘不得,忘不得,连市坊间的三岁小儿都知道,本官怎么敢忘记。”
老者抬手遥敬西方,“当年大秦不足十万人,便让这中原四国抱头鼠窜,破武卫更是一战打断那些所谓侠客的脊梁骨,祖龙东出再无江湖,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敢问田老,为何失手?”
“故意为之,这头病虎时日无多,昨晚作困兽犹斗更是加剧伤势,加上这淄城中竟还有通敌之人,老夫放他离去,尔后一举歼之。”
“原来如此。”
一旁的中年汉子却低声嘀咕了一句,“打不过就打不过,咋还成故意的了。”
……
乌河一船坊中。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公孙起,仍昏迷不醒,一旁给他清洗伤口的姑娘听到一句不清不楚的呢喃。
“野狗安敢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