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想跟她在一起
顾盛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主干道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和车辆。
这座城市永远带着她不被打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重复着生活，不理会这城市中的每个人或喜或悲，她沉着冷静，带着人们日复一日地继续前行。
沙发上的电话响了又响，他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在想，自己这些日子没来由的欣悦和牵挂，究竟是不是来自这个叫作林诚诚的女孩儿。
这些年，他曾收到过无数的粉丝留言，也曾接受过一些专访，可从未有这样一篇文章，让他看到之后，心里变得如此深刻和感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令他回过神来。
“你干吗呢，一直不接电话。”Jimmy幽怨地看着他，又不敢过于抱怨。
从顾盛言身侧的间隙溜进房间，他边走边说：“诚诚这次真的帮了大忙了。”
诚诚？顾盛言皱了皱眉：“你跟她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也不能总叫林小姐吧，显得多生疏啊。”Jimmy眨了眨眼，“昨天晚上她打电话给我，她说想写一篇文章，问我怎么才能大量被转发。我一想啊，岚峰本身就自带转发量不是吗，我就提点了她一下，没想到这姑娘一点儿都不犹豫，我就给她提供了一点素材和照片。”
“她工作不会受影响吗？”顾盛言皱了皱眉。
“坏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说罢，他懊恼地拍了下沙发，“唉，我真是糊涂了，这几天一直害怕这件事不断发酵，给你带来影响，其他的都没仔细考虑。”
说罢，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左右不了你的情绪，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替你保管好你那点家底儿了，不然你赔得倾家荡产了我还得养你。”
顾盛言看着这个累到没时间打理自己的人，扬了扬嘴角：“你养得起我吗？”
“养不起养不起，我就开个玩笑，你可别真让我养。”
比起顾盛言的工作，Jimmy自然更担心他的心情。儿时的事，除他之外，顾盛言从未在外人面前提及，他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在这个人心中的分量，可是当他看到林诚诚的出现，让这个男人变得柔和，不再充满冷漠和戾气，在他觉得顾盛言也许会垮掉的时候，却惊讶地看到顾盛言对着这个女孩儿笑了。
那种微笑，十几年来，他从未在顾盛言脸上看到过。
“我觉得她不在岚峰也挺好的，怎么说也是个八卦周刊，没什么好处。”
顾盛言摇了摇头：“她喜欢，就是最大的好处。”
“啧……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小丫头了？”
“她很特别，你不觉得吗？”顾盛言淡淡笑道。
“特别……嗯，长得算是可爱，身材也不差。但是啊，跟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比起来，还是差几分姿色。”
顾盛言没有答话，自顾自地说：“她很单纯，有点傻，有点固执，一件小事都会很轻易地让她开心起来，而且，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可爱，或许是一见钟情吧。”
“顾盛言，你完了。你真的要栽在林诚诚手里了。”Jimmy听到这番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顾盛言这个人，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Jimmy，我想跟她在一起。”
“会不会，年龄有点小啊？”
“我知道，所以希望，她能在我身边长大。”
在文章上传成功之后，林诚诚紧张地啃着指甲，坐在电脑前翻着每一条留言。
网友A：我们家言言的童年已经这么悲惨了，请大家不要再攻击他了！言言你放心！“火焰”会永远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身边！
网友B：不得不说这十年来顾盛言确实为我们带来不少好的作品！希望继续努力，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
网友C：身世无从选择，何必用父辈的错误去惩罚这个真正的受害者呢。还是关注作品吧！
……
直到Jimmy打来电话感谢她，寒暄了几句之后，她终于放心地钻到了被子里。
可是，林诚诚的命运，总是如此多舛。
清晨，天刚蒙蒙亮，主编一个严肃的电话，便将林诚诚召唤至杂志社办公室。
“林诚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林诚诚站在主编硕大的办公桌后面，看着这个一身灰色职业套装的中年女性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吞掉。
她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
“想。”
“未经允许，利用公司网站上传私人稿件，公然挑衅同行专业性，你叫我们杂志社以后怎么在业内立足？这是你想干的态度吗？”
“主编我……我只是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你没事吧林诚诚？我知道，Jimmy是你的远房表哥，但是你也不用为一个顾盛言卖命吧。你要想想清楚，是谁发你薪水的！”
“远方表哥？主编，我……”林诚诚听得一头雾水，Jimmy什么时候成了自己的远方表哥了？
“你不用说了。”主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停职反省！至于下一步，我们讨论过之后会做决定。如果不是Jimmy亲自打招呼来，你认为以你的表现，真的能度过实习期吗？我们连实习证明都不会给你！本以为能从你这里得到点消息，没成想没得到消息不说，还闯了这么大祸！你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没得到通知之前，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林诚诚委屈地抿着嘴，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杂志社的门口陆陆续续有同事打卡上班，过路的人几乎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林诚诚只觉得自己像是异类一样被这些人观赏，很明显，大家都从今天开始，真正认识她了。
“诚诚！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啊？”唐婧远远地看到她，便跑了过来。
“啊？”林诚诚掏出手机来，按了两下按键，发现荧幕依然没有亮起来。她拍了拍额头，昨天跟Jimmy通电话到很晚，后来看完评论就昏睡过去了，都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诚诚，你最近怎么回事啊，神神秘秘的，而且你怎么能替顾盛言洗白呢？你知道后果多严重吗？”
她当然知道啊，而且她现在也已经尝到这个严重的后果了。
林诚诚咬了咬嘴唇，红着眼眶，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要写那篇文章啊，你不追星不是吗？”一丝八卦的气息从唐婧的话语中蔓延开来，除了林诚诚之外，周边的人大概都已经竖起耳朵想要听到答案。
“我……对不起婧婧，将来我一定告诉你，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唐婧有些薄怒。她隐约觉得林诚诚最近一定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从林诚诚实习考核闯下大祸但是却意外转正开始，她便觉得事有蹊跷。
林诚诚咬着嘴唇，捏了捏她的手：“婧婧。”
“算了算了，你走吧。”唐婧生气地皱了皱眉，甩开了林诚诚的手，转身走进了办公区，将林诚诚丢在了原地。
委屈和纠结一瞬间涌上了心头，即将丢掉的工作、上司的责备、朋友的责难，这一切都让林诚诚觉得难过极了。
夏末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丝丝连连，断断续续的小雨改变了天空的颜色，放眼望去，雾气蒙蒙，办公园区此时都是上班的人，林诚诚停在门口，环顾四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人流的反方向，惹人侧目。
她的人生，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助和慌乱，她跑向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后，林诚诚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掉在浅黄色的泡泡裙上，洇开，又干掉。
Jimmy走之后，顾盛言连续打了几通电话给林诚诚，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让顾盛言隐隐感到有些不安，终于在他刚要打电话给“李妈妈”的时候，林诚诚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在哪里？”顾盛言的语气有些紧张和急促。
林诚诚缩在床上，看着刚刚开机的手机，有些出神，一点开，就看到顾盛言打来的十几通电话。她清了清嗓子，回拨过去。
“嗯，我在家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低落。
“不上班？”
“今天休假啊。”她有些心虚，有意绕开这个话题，“你好一点了吗？”
“嗯。”他顿了顿，“我今天有通告，结束了去接你。”
“接我？”她揉了揉哭红的眼睛，“那个，我自己可以过去，不用接我。”
她当然没有忘记晚上要去公寓打扫，至少这一段时间，她还要努力还债。
“不回家，带你去个地方。”
回……回家？要不要用这么亲密的字眼啊！
林诚诚再一次，害羞了。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顾盛言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他似众星捧月般地被人簇拥着，那么完美，那么遥不可及。而自己呢，连工作上的一点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被停职反省。
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这样的关系，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觉得很遥远，遥远到如此模糊和不确定。
可是林诚诚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都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
直到接到顾盛言的电话，她整个人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上车之后也依然有些走神，不知不觉地，她已经被顾盛言带到了一个很偏僻，像是远郊的地方。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车窗外，小路对面有些破旧的水泥建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大厅的最上方褪色的红色油漆字，看样子应该是一座老旧废弃的剧院。
“下车。”顾盛言回头看着她，眸中带笑。
“你就这样吗？不用……”戴戴口罩什么的吗？她比画着，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身穿黑色刺绣外套，敞开来，露出里面白色的休闲装，很普通的衣服，可穿在他身上，怎么就如此让人挪不开眼呢。
他摇了摇头，走下了车。
就在林诚诚打开车门后，抱着书包打算跟上他的脚步时，他忽然转身：“你都不问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什么地方啊？”她不是不问啊，只是没来得及问。
顾盛言笑了笑：“喜欢看电影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他皱眉，有些好奇。
“……”睡觉，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爱好。
见身后的人久久不回答，他回头，看到了小女孩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似乎在思考的不是这个问题。他浅笑了一下：“走快一点。”
“哦。”她乖巧地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与其说是剧院，不如说是一个露天广场，大大的荧幕上，可见投影的痕迹，正在放映的是《猫和老鼠》的动画片。不知道是因为水泥墙的成像效果差，还是投影设备过于老旧的缘故，动画片的色彩饱和度并不高，走进去的一瞬间，有种熟悉却陌生的感觉。
一些看起来年龄不尽相同的小孩子散散落落，三五成群地坐着，一帧帧普通平淡的画面，好像也能让他们哈哈大笑，接着，旁边的小孩子们也会受到感染，笑声充斥着整个广场。
林诚诚极快地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双眸发亮，兴奋地看着荧幕上画质有些偏差的动画片。她跟在顾盛言身后，坐到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了问身边的人带她来这里的理由，全神贯注地看着电影，笑起来也丝毫没有遮掩。
顾盛言挑了挑眉，安静地看着她，一双莹亮的大眼睛，含笑含俏，粉色莹莹的嘴角不断地开合，笑意写在她脸颊的两个精致可爱的梨窝上。
她满足和愉悦的表情全然被他尽收眼底。
等到动画片结束，小孩子们都不尽兴地抱怨着走掉了。林诚诚的脸上却依然洋溢着刚才满足的微笑，她回头看向顾盛言，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喜欢吗？”
“喜欢。”她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小朋友们，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以后有空，经常带你来。”
“啊？不用，不用了。”林诚诚不敢回头，匆忙说道。
看着身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朵，他的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我小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顿了顿，他再次开口，“那件事情之后。”
那件事情，是他父母的事吧。林诚诚这样想着，认真地回过头看着他。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听起来很释然，可坐在他的旁边，却感觉如此沉重，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提起这个被Jimmy称为“禁忌”的话题。
“跟外婆住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生活中虽然多了很多闲言碎语，但是在家的日子却不再压抑了。偶尔我也会想他们，会看到很多同学拿着电影票跟爸爸妈妈一起去看电影。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自己走很远的路，来这里看动画片。”
“你看到那个老爷爷了吗？”
林诚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个白发苍苍，身着卡其色外套，有些驼背的老爷爷，正在整理投影的设备。
“这里的人都叫他张伯。他脾气有些古怪，听说早些年他下海经商，后来破了产，之后就买下了这处剧院。他没有妻儿，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拿着他那些老旧的带子来放动画片给小朋友看。”
“他有很多动画片可以放吗？”林诚诚看着他，问道。
他笑道：“没有，只有不到十个而已。”
“那？”你看了这么多年，早就倒背如流了吧，林诚诚想着。
“我过去有寄设备和动画卡带给他，他没有收。”
“为什么啊？”
“他说，人老了，不喜欢鼓捣新鲜东西。还说，这不是看新动画的最佳场所，希望每一个回到这个露天影院的人，都能想起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忽然，他望向前方的眼神转了过来：“丫头，谢谢你。”
林诚诚看着他，心脏的某一个小角落忽然被揪了一下。一个没有体会过家庭温暖，经历过父母双亡的孩子，这个老旧到几乎废弃的露天影院，居然才是承载他童年的地方。
相比之下，自己的童年比他幸福了千百倍。哪怕他如今受人追捧，炙手可热，可是童年的伤痛，应该不会被这些虚名所弥补吧。回想自己现在的遭遇，其实可以帮到他，还是值得的，不是吗？
看着林诚诚若有所思，微微颤动的眼神，顾盛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走吧。”
林诚诚像是木偶一般地跟着他走向停车的地方，心里却在懊恼，最近是怎么了，跟顾盛言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变得越来越尴尬，会不会是自己太紧张了。
送她回家的路很畅通，林诚诚甚至觉得都没有碰到过红灯，往日拥堵的路段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水泄不通。
平淡安静的时光总是让人滋生困意，比如说此时的林诚诚。
身边驾驶座上的人，在一个等红灯的空当，随手播放了一首歌，是一首安静柔和的轻音乐。
林诚诚被音乐打断了睡意，是她喜欢的久石让的音乐。她偷偷地瞄了瞄身边的人，原来他也喜欢这样的音乐？总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他一点点呢。
林诚诚这样的动作，被旁边的人看在眼里，竟引出了他一抹不知意味的微笑。
至少，林诚诚现在还不懂这个微笑。
林诚诚沉迷美色的时间结束于顾盛言的一个刹车。
她到家了。
顾盛言回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被她这样一直盯着，自己的注意力总是有些不集中。
“喜欢吗？”他侧目，看了一眼中控台。
“喜欢。”林诚诚点头，这么好听的音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呀。
“嗯，我也是。”
嗯，看来顾盛言还是很有品位的嘛。
只是！
他为什么！
还在看着我？
顾盛言极具诱惑的双眸此时就望着她，他侧着身，单手撑着方向盘，就这样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林诚诚的大脑急速运转，这个画面真的足够让她害羞一百次了！
她慌张地抱紧了怀中的小书包，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却闪躲着，不敢看他。
“不是不是，我不是。”
“嗯，但我是。”
林诚诚的动作僵硬得有些滑稽，她咬着嘴唇，快速地，没有一丝停顿地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说罢，她低着头跑下了车。
车里的人，脸上的笑意渐浓。
林诚诚捂着快要烧着的脸颊，跑进了电梯。
他刚刚是不是说——喜欢我？
不可能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顾盛言啊！著名的巨星，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林诚诚掰着指头数着他过去的绯闻女友，那可是除了当红小花，就是名模水平啊，怎么可能是她这样的呢。
焦虑的情绪让她连晚饭都吃得很少，林国海看着女儿剩了一大碗饭，于是反复地尝着每个菜，直到确认不是自己厨艺的问题，才开始关注女儿的一举一动。
这一整晚，林诚诚从卧室走出来过三次，倒了三杯水，并且有两次都满溢到了桌子上。
而第三次，忘记了带杯子回去。
林诚诚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不会喜欢顾盛言的，自己只是一时被美色所迷，一定是这样。
他很少说话，但是相处起来很舒服；他很多粉丝，但是每一个人他都不会敷衍；他永远受人追捧，但是也有自己的脆弱和伤痛；他看起来挑剔得令人讨厌，却一直负责地对待每一份工作。
她做的鱼很难吃，但他却每次都吃得很干净……
她经常打碎杯子，但他却每次都安静地替她收拾掉……
她不喜欢扎头发，即便打扫之后，地上还是会散落着几根长发，他也只是皱皱眉，捡起来，再扔掉。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喜欢吧。
林诚诚的人生，第一次面对这么令她恐惧又心动的事情。
短信声响了，林诚诚用脚把它慢慢地推到了床脚——离自己最远的距离。
可是她不得不折服于自己良好的视力，她清楚地看到荧幕上的字。
“丫头，别害怕，好好休息。”
你让我怎么好好休息？林诚诚想。
他坐在车里，很流畅地拿出手机，发了短信给最近联系人里最上方的名字。
林诚诚的反应，他其实很满意。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不想把她吓跑。
他收起笑容，照着Jimmy刚刚发来的电话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孙主编吗？您好，我是顾盛言。”
“我想我的经纪人已经跟您讲清楚了。为了表达我个人对贵社和员工的感谢，我愿意接受一次专访，但是，我只接受指定记者的采访。”
“谢谢，具体时间我经纪人会联系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