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谋的种子
夜晚，十一层楼的公寓厨房内。
林诚诚和黄阿姨看着一盘烧焦了的、勉强看得出鱼的形状的东西，怔怔出神。
尴尬的气氛让空气有些凝固。
“诚诚啊，不然别学了，先生偶尔也会喜欢吃别的菜，阿姨教你几个其他的吧。”黄阿姨先开了口。
“阿姨，我还能再试试吗？”
这道清蒸鲈鱼林诚诚已经连续学了整整一周了，虽然在黄阿姨的指导下有些成果，但是每天晚上都要自己吃掉失败的食材实在不是一件美好的事。
“试吧试吧，做法阿姨都告诉你了，你多把握一下火候，阿姨明天就走了，你自己加油哦。”黄阿姨笑着说道，这个小姑娘也算是努力，但是厨艺这方面可能真的不大精通。
“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您不能继续做下去了吗？”林诚诚有些愧疚。
“不是的，既然有你在这边打理，我明天就要回别墅去照顾老太太了。”
“老太太是？”
“是先生的外婆，先生平时都会陪老太太住在那边，偶尔工作忙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
林诚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临走之前再嘱咐你一下……”
林诚诚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将一个陌生人的喜好记得如此详尽。
客厅电视柜，左手边第一个抽屉是常用的胃药和头痛药。
衣物的整理要按照颜色、秋冬分类，特殊饰品要按照流行热度分类。
不吃水果，鳄梨会过敏，肉类只吃鱼，最喜欢清蒸鲈鱼。
冰箱里要常备矿泉水，红酒柜里的红酒要及时补充。
卧室的香薰油，白天用迷迭香，晚上要用助眠的薰衣草。
……
林诚诚在送走黄阿姨之后，呆呆地看着满满的笔记本。
这个人，也太矫情了吧。她自顾自地想着……
手机短信的声音让她回了神。
“黄阿姨说你学得还不错。”
“顾盛言？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啊？”
“这很难？”
“嗯……我学得还好，就是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好。”
“我没想象过。”
林诚诚看着这几个字，隔着手机也感觉得到另一端的冷漠。她刚要起身收拾厨房里的战场，就见他又发了几个字来。
“但是明天可以尝尝。”
片场的休息时段，周围很多同时拍摄的影剧让整个场地有些嘈杂，导演的赞不绝口，演员的哭戏、感情戏，武术指导的指令声……很难让身处其中的人安逸下来。
可人群中的那一把藤椅，坐着某个刚好杀青的大明星，身着黑色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他安静平淡的眼神似乎竖起了一道屏障，与这混乱的片场隔绝开来，让人不敢上前打扰。偶尔有几个小粉丝来，他也礼貌疏离地回应着签名的要求，然后，他掏出了手机。
一旁的Jimmy看着他上扬的嘴角，欣慰地笑了笑。
Jimmy走近那个难得清净的男人：“你不是想人家小姑娘了吧？”
“不算是。”顾盛言没有抬头，揣摩着是不是刚才的话有些冷淡了，便又敲下了几个字，点了发送之后，他才看向眼前的人。
“从高中到现在，十几年了，且不说你发给了我几条短信，光是回复我的，怕是也没有这几句话多吧。”Jimmy揶揄他。
顾盛言皱了皱眉，随即扬起了嘴角。
“你别忘了，她可是狗仔的预备役选手。”
“我知道。”
“……”
“我会调教。”
其实Jimmy早在维也纳的那个早晨就感觉到了顾盛言细微的情感变化。顾盛言如此怕麻烦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留一个这么迷糊又吵闹的女生在身边呢。
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认真了。
杂志社最近在准备一个长期的跟拍，是关于某位女导演隐离的事情。
“据悉该导演曾多次婚内出轨，其丈夫屡遭背叛，决定离婚……”
林诚诚听着刘蓝蓝抑扬顿挫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像不停地在念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突然，刘蓝蓝的一阵咳嗽声响起，冰刀一般的目光扫射着对面的林诚诚。唐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困意，于是她赶紧睁大了已经睡意蒙眬的双眼。
“哎，醒醒，你最近怎么了？一下班人就不见了，昨天的转正Party也不来，是生病了吗？”
她想告诉唐婧近来的事情，但是想到保密条款里的那些项目，她有些迟疑：对不起啦唐婧，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嗯，我妈最近医院比较忙，我得去给她送饭。”
“那明天的跟拍我们一起去吧，我去你家找你。”
“嗯嗯，好的。”说着，在唐婧狐疑的眼神下，她点了点头。
林诚诚提着买来的鱼和蔬菜，刚进公寓门口，就被大厅翘起的地毯绊了个踉跄，随即摔倒在地上，手掌心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让她眼眶有些湿润。
“小姐，您没事吧？”
公寓管理员急忙跑了过来。
林诚诚摇摇头回应了一下：“没事。”
就在她刚要勉强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捞起，横抱在怀里，温暖的体温让她有些茫然。
她惊恐地望向这个昨天说要回来吃鱼的人。
“没事吧？”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吹起一阵涟漪，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没、没事。”
“先生，抱歉，是我们的失职，因为最近更换地毯的缘故，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林诚诚偷偷瞄到身后那个正在施工的警示牌，脸变得更红了一点。
可周围人的目光唤醒了她的职业素养，这样亲密的动作在公开场合出现，实在是有些不合适，更何况抱着她的人还是个大明星。
她急中生智。
“表哥，你快放我下来吧，我没事。”说完，她便嘿嘿地笑着。
管理员阿姨的眼神充满了笑意——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而她明显感到身后的人双手僵了一下，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下次麻烦提醒一下，我们家丫头眼神不太好。”
“实在是抱歉，下次我们会注意的。”
他刚刚说谁眼神不好呢？林诚诚偷偷翻了个白眼。
可是他刚刚好像还说了——我们家？
谁是他家的呀！她咬了咬嘴唇。
管理员阿姨的声音也抛到了身后。
“谢谢，可以放我下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嗯。”
林诚诚伸了伸腿，准备下来，可是，这个人好像并没有打算放她下来，双手也紧了紧，像是表示对她乱动的不满。
不是说了“嗯”吗？
“我可以自己走了，谢谢你。”她再次委婉地示意，可脸依旧红扑扑的，这样亲昵的动作，让她的尴尬症都有些犯了。
“我知道可以，但是不想。”
他仿佛回应着林诚诚的疑惑，而林诚诚清晰地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怦怦！
怦怦！
怦怦！
……
她悄悄地看了看他的脸，这样的角度，依旧精致的轮廓，却不像之前两次见面那般冷漠，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温暖，以及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虽然眉头微蹙，却没有不悦的神情。
他颔首，似乎感到怀里小东西的不安分，皱了皱眉：“安静点。”
林诚诚用力地捂着胸口，那里有剧烈的跳动声。
就这样一直到走出电梯，打开门，他才将这只煮熟的虾子放到沙发上，转身找了医药箱来。
“腿伸过来。”
“没事，我自己能处理的，不用……”她向沙发里缩了缩身子。
顾盛言没有抬头，挽起衬衫袖口，抬起她的小腿，看到她白皙的膝盖上红红的破皮痕迹，他皱了皱眉，轻轻地用碘酒擦拭。感受到她因为疼痛而缩起的动作，他犹豫了一下，又缓缓地吹着伤口，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
刚想帮她处理手掌的伤口，可看着小姑娘害怕的神情，他将手中的碘酒扔给她：“喏，自己擦吧。”
“啊，好的好的。”
看着这个小东西笨拙紧张的样子，他轻笑了一下。
“处理完伤口，去做鱼吧。吃过饭我送你回家。”
“哦。”
看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满意地笑了。
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顾盛言坐在吧台，用各种诡异的表情，看着厨房里那个跟鱼讲话的女孩儿。
“对不起对不起……”
并且，她还时不时会发出一些奇怪的语气词，然后尴尬地回头看他一眼。
折腾了足够做三条鱼出来的时间，他终于看到了林诚诚口中的——清蒸鲈鱼。
他挑了挑眉，看着这一团被蒸碎掉的鱼，又抬头看了一眼她期待的眼神。他拿起筷子，选了一个适当的位置，夹起一块鱼肉。
“怎么样？好吃吗？”晶亮的眸子闪着光芒。
“嗯。”
“好不好吃啊？”
“好吃。”印象中只有小时候才会被问这句话，这样说出口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很别扭。于是，他低头，安静地吃着鱼。
“我明天可以请假吗？我们有一个跟拍。”
“……”
“应该不会很久，大概两三天。”
“……”
“可以吗？”
眼前的男人拿起旁边的水杯，浅尝了一口。上下滚动的喉结让林诚诚看得有些出神，这样专属男性的特征，她从未如此清晰靠近地观察过，一时有些语塞。
“你为什么做娱记？”他放下水杯，抿了抿嘴。
“因为娱记相对来说不会那么枯燥啊。”
“除此之外呢？不会觉得这样会对别人造成影响吗？”
“我明白，我们职业天生就是相对的。可是你也要看到每个职业的优点啊，作为公众人物的你们，应该是社会形象的标杆。可是因为过久地处于不同层面，每个人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娱记的存在就可以规范你们的行为，相当于娱乐圈的纪检委。”林诚诚难得在一些事上有很多见解。
“干涉别人的隐私也算不影响吗？”
“你们决定从事这个职业，就应该接受职业所带来的负面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林诚诚看到他稍稍弯起了嘴角，注视着她的黑眸中似乎蕴藏了一点点笑意。
他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伶牙俐齿。
“那你明天要去拍谁？”
“……”
“不能说？”
“是……张琳导演。”
顾盛言皱了皱眉，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是她出轨隐离的事情。”林诚诚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你……不会通风报信的对吧？”她记得顾盛言曾经在某一次颁奖典礼上感谢过这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导演，他们应该关系还不错吧。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娱记吗？”
“嗯？”他这是生气了吗？
“有些东西不是光凭揣测和臆想就可以构成报道的。”他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张琳导演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家丑不愿外扬。她是离婚了，可是个中辛酸岂是你们媒体所想象的那么龌蹉？”
“不是揣测，是有知情人士的消息！”林诚诚有些不满。
他轻笑了一声，嘲讽四溢：“娱乐圈里到处都是争相吃醋的‘知情人士’，听风来便造雨势，拉人下马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这样的知情人士能有多可信。”
“可这就是我们娱乐人的精神，我们不会诬陷一个清白的艺人，也不会纵容他们损害社会形象，还原真相是我们始终坚持的。”林诚诚不甘示弱。
傻丫头！顾盛言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终于笑了。
可林诚诚却没有因此而平息愤怒，她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我送你。”
“不要。”
“走吧。”
“我说了不！”话还未说完，关门声已经响到耳边。
熙熙攘攘的街头，简单的黑色轿车里坐着的两个人气氛有些凝固，可是却丝毫没有不自然的感觉。
直到转过一个路口，驶入辅路的时候，驾驶座上的人开口了。
“公众人物，能有平淡的感情生活吗？不被打扰的。”
“应该可以吧。”
“你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不能正常地约会，不能一起去看首映电影，不能逛街买衣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旅行。”
林诚诚侧头看着他，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忧虑，依旧是英俊雅致，还带着清傲的样子。
看他的样子，会不会是经常被打扰啊。也对，那么多的绯闻女友最后好像都不见踪迹了。林诚诚这样想。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会介意做什么呢？能在一起，就很开心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顾盛言满盈笑意的眸，似是安慰地说道。
车速也好像平稳了些。
夜幕下，他眸中笑意更浓。
到了社区楼下，林诚诚刚要下车，被他叫住。
“丫头，去工作的时候多观察一下，不要只相信表面的东西，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等等。”
“嗯？”
“我今晚还有酒会，明天会回剧组。”
“哦，你不用告诉我的。”
“去吧。”
林诚诚甜甜地笑了一下，关上了车门。
看着后视镜里笑着招手的小姑娘，顾盛言有些失神，不知为何，这个小丫头，让他觉得特别。
林诚诚看着车灯消失的地方，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好像这个人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吧！
可是，既然有酒会，为什么还要让她做鱼呢？
顾盛言回到家，换上一身正式的西装，整理领带的时候，他侧目看了看餐桌上那盘因为放多了盐而咸到发苦的鱼，只觉咽喉有些不适。
刚刚在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已经将鱼吃掉了三分之一，想起她伶牙俐齿的样子，觉得自己似乎又多了解了她一些。
一抹温暖的，不属于他的微笑浮上了面庞。
热闹喧嚣的街道上，某个高端会所内洋洒着欢歌笑语。
阑莱经纪公司的周年酒会在这里举办，有意开发娱乐产业的商界巨鳄、知名导演和公司旗下艺人几乎都在场内，作为招牌艺人的顾盛言自然无法缺席。
相较到场的其他男性鲜明的配饰和艳丽的礼服，他的一袭黑色西装显得有些沉寂，但却丝毫无法掩盖他低调下的光芒四射。黑色映衬着他低沉冷静的俊美面孔，似与这喧闹的酒会格格不入，却又独独惹人注目。
“这不是盛言吗？”走来的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却依然干练挺拔的中年男子——知名导演，苏涵盛。
顾盛言停下手中举杯的动作，微笑颔首，眼神中充满了淡漠和疏离：“苏导。”
顾盛言曾跟这位导演合作过，对方才气横溢、精明干练的特质使他在作品创作上可圈可点，可也过于世故圆滑，经常会在角色的选择上妥协。这也使他的作品多年来差评连连，极高的艺术造诣却毁于主角的演技，使得一些知名演员极少参与他导的电影，顾盛言也是其中之一。
“盛言啊，最近怎么样，有新戏吗？”
“嗯，等下一结束还要回片场。”
“下个月我筹备的新片要开始选角色了，不知道能不能赏脸呢？”
“恐怕……”
顾盛言刚要开口，Jimmy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拍了下他的肩膀。Jimmy对苏涵盛说：“苏导啊，我们盛言这一年的安排还是比较紧密的，可能要得罪了。”
说罢，他回头冲着顾盛言眨了眨眼：抱歉，又迟到了。
“没关系啊，认识一下我们新戏的女主角也好啊！”说着，苏涵盛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招了招手，“李总，黛小姐！”
黛悦身着白色底衬的牡丹旗袍，挽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款款向这边挪步。
“啧，那个男人是立航娱乐的董事，上个月才离了婚。这黛悦也太有效率了，你外婆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不会再逼你跟她试一试了。”Jimmy侧身附在他耳边说道。
顾盛言浅尝了一口杯中的香槟，抿了抿嘴。
“盛言，你不能来也算可惜了，这样的才子佳人能合作，票房一定不会低的，”苏涵盛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黛悦，“我还听说你和黛小姐也算相识。不如再考虑一下？”
一旁的男人也有些不悦：“怎么，苏导，大明星不赏脸吗？”
“谢苏导美意，我和黛小姐仅有过一面之缘，合作起来也怕是会有些困难。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片场，失陪了。”说罢，顾盛言便点头离开了。
黛悦脸上的笑容突然垮塌，顾盛言不光否定了自己与他的关系，还嘲笑了自己的演技，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站立难安。
“黛小姐，这……”苏涵盛讪笑着。
“不就是个演员吗？有什么了不起，多换几个，总有合适的。”说罢，李总拍了拍旁边女人的手，转身走掉了。
可黛悦却并未因此释然，她转身的一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凛冽的光芒，身侧的手握紧成拳，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坐回房车内，顾盛言只觉头痛越发强烈，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养神。
“哎，我刚看黛悦的眼神可不太友好，你又让人家下不来台了，我说你可真损，怎么说也是个姑娘。”Jimmy凑上来。
“姑娘也分有本事和没本事的。”
Jimmy清了清喉咙，示意司机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