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淞沪会战通讯畅通

沈蕴存

战前通信设施的准备

一九三六年春，中央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将军奉蒋介石之命兼京沪警备司令，他调该校教官兼办参谋业务，我是教官调兼参谋之一。

参谋处成立以后，为了避免日本察知我国准备抗日的措施，以军校高级教官的名义，对有关单位及所属单位保持联系。

参谋处展开工作，首先作状况判断：假想敌军侵犯京沪地区，预想战场内设几个作战地带。我主管通讯，根据作战计划，调查本地区内现有通讯情况，了解到当时通讯设施在江苏省长江南岸富庶之区较为发达。尤其南京是国民党政治中心，上海是中外贸易经济繁荣区域。国民政府交通部所辖的国营线路包含有（无）线电报和有线电话集中在京沪铁路沿线，电报能通各县城及重要镇市，电话仅通少数几县。江苏省建设厅辖有省长途电话，从省会镇江通至各县城。苏州、无锡、常州、江阴等县的商人成立民营电话公司，建立县内电话线路，联络城乡。

以上国营、省营、民营三大通讯系统，各自为政，电话线路不沟通，未从国防上着眼，长江南岸许多港口，在军事上极关重要，但都缺乏电话线路，是个弱点。

如在我国境内与敌作战，军事通讯要利用现有设备，如不能完全适应军事需要，应责成有关单位增设或改建。因此，我们第一步是调查既有设施，派员向交通部、江苏省建设厅索取所辖的电信、电话线路图。我详细核阅后，会同作战参谋史说设计江防通讯网和吴（苏州）福（常熟福山）线及锡（无锡）澄（江阴）线永久阵地内通讯设施线路图。拟定后，呈军事委员会核准，认为可行。一九三七年春，军委会令通讯兵第二团建筑阵地内通讯线路，该团官兵在湖汊纵横地区，测地势，竖电杆，架电线，辛苦备尝。在日军窥我华北，战云日蹙的情况下，于两个月内架设完成。

总司令咨请交通部通令江南各县电报局（有兼营电话业务的）协助我试通各地电话和调查电报状况。我与作战参谋唐化南同行，分别查勘地形，视察通讯。从上海吴淞起至江阴县城止，每日步行八十余华里，雇一独轮车，由一勤务兵推行李，先到宿营地。走了两三天，我腿肿，脚掌上长出直径一英寸的水泡，脚沾地就痛。客店主人劝我说：不能再走，以防泡内积水化脓。他告诉我：点一个线卷，用烟先熏痛处，尔后用绣花针在水泡上刺成许多小孔，让水流出，擦干，休息一天续行，就毫无痛苦。我如法治理，果然见效。阳春三月，步行二十四天，徜徉在田野中，日丽风和，越走越感兴趣盎然。我们走过嘉定、太仓、常熟、江阴等县及其所属乡镇港口。我试通电话时，发现许多口岸，缺少电讯设备，不能从江边和内地、县城通报通话，各种设施互不相连，殊欠灵活，如发生战事，必将影响军情的传递。我视察所得情况报告总司令张治中，建议江防通讯非常重要，必须从速补充。他回忆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日军在我左侧背浏河登陆，未能及时接获报告，致受袭击，迫使我军全线撤退的教训，对我的建议非常重视，立即以总部名义函请交通部饬令江苏省建设厅转令所属各县及各机构由上而下设置中继线各两对，这样通话范围就扩大了。在省建设厅函告已次第完成后，我又亲到各地择要试验通话，已较前灵活。

我曾和苏州电报局长卢逢泰谈到军事指挥重地的苏州，需要充分灵活的电讯。他说：南京和苏州通话要经过上海转来。我感到这种怪现象令人费解，坚决要他适应军事需要，将南京至上海的电话线切断，接入该局交换机上，以便苏州和南京直接通话，防止经上海时被窃听。完成这项改变后，总部和军委会，张治中将军和蒋委员长经常通话，即无顾虑。

一·二八抗战失败，蒋介石、汪精卫与日本签订《淞沪协定》，规定自安亭经太仓到靠长江边的白茆口南北线以东地区不许驻中国军队，只能驻少数维持地方治安的保安团队和警察；也不许构筑永久工事。因而，只能在战事发生后，各防守部队自行构筑野战工事，这对我抗战准备都很不利，更需加强通讯设施。为此，我又建议总部特函交通部，以真如为基点，向闸北、大场、吴淞三处从速秘密构筑三条地下电话电缆线，作为野战时战地通话的主要干线。

五月间，我赴沪查勘淞沪区通讯网情况，会同淞沪警备司令部参谋处第三科科长黄家桢，乘车往南翔预备通讯所察看，该所设在南翔西街租用的民房内，黄一时记不清房址所在，在街上周游打听，引起当地警察注意，对我二人走出汽车东张西望发生怀疑。忽有一位警察，走近我们身边，低声地说：“局长请二位去谈话。”局长问我们从哪里来的，有何公干？我们说从上海来，有事请问淞沪警备司令部，将该部电话号码告诉他。他去查询，我们有恃无恐，耐心等待着，并认为他认真负责，严防汉奸活动，表示赞赏。不久，他回来说：“对不起，我的责任所在，请勿介意。”我们相顾一笑，无故被拘留半小时，他恭送登车而别。

战役中通讯干扰和排除

在南京和苏州经过一年多的紧张准备工作，正当通讯设施粗具规模的时候，卢沟桥事变爆发。张治中任第九集团军总司令，总部驻南翔。原拟在淞沪发动进攻，阻止日军登陆，随后改变为持久拉锯战。蒋介石把大批军队调集淞沪，企图决战获胜，或拖延到十月间国际联盟开会制裁日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天有两个师开到南翔，下车后，即向总部报到，领取无线电台使用诸元表等，指定有线电话向总部通讯所联络，有线电话线如发现损坏，通话中断时，由下而上负责查修。总部和南京方面通话时常中断，蒋委员长不能及时明了前方战况，激动之余，命交通部长俞飞鹏来前方视察。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和张治中合署办公，指挥作战。他终日手握电话筒，遇到通讯线路发生故障，就大肆喊叫，命令立即修通。俞、顾、张三人商谈后，即召见通讯兵第二团长孙少峰和我，由顾祝同面授一切。俞飞鹏谦虚地说：“大家辛苦了，委员长叫我来，我有什么办法呢？今后还得靠大家努力，把通讯维持好！”说完就乘车返南京。几天以后，交通部派一名专员吴运宪率电话线工数人向总部报到，指挥线工随时出动抢修所属通讯线路，并和上海、苏州电讯局确取联系。线路破坏时，一定要在两小时以内修复，确保通讯线路畅通。

战时紧张时，在南翔附近至前线各交通要道，发现日军收买的奸民，贪图小利，割断电线，这种破坏电讯现象日渐增多。某晚，通讯第二团连长胡其生率兵沿途查修线路，忽见一人窜入稻田中，胡连长大喝一声：“谁？”对方就射来一粒枪弹命中胡的腿部，胡倒地，医治月余才恢复健康。凶手迅速逃走，追捕不及。张治中知道汉奸如此猖獗，电话通知军统局副局长戴笠前来面商缉拿汉奸办法，张吩咐戴和我见面。我视察通讯所回来很晚。张治中的副官说：“戴局长等你很久。”我进屋见他伏案睡着，被叫醒后，苦商防奸办法，他决定派该局一个工作队来维护线路。隔了一天，喻崇毅队长率队员数十人来到总部，我接见了他。他问了当前情况，请示工作地区。我指出总部附近及南翔通前方各公路沿线需要轮回巡查。喻队长接受任务后，带去盖有第九集团军总司令部印信的简明扼要八字布告：“破坏通讯，就地枪决。”该队展开工作后，每天都捉拿汉奸嫌疑犯数人或多至十数人，送交总部特务连看管，由法制室主任汤武审讯。有时我也旁听，大部查无实据，不能定罪，又不能轻易释放，越集越多，经签请总司令批准，送往后方苏州地方法院处理。几个星期的通讯混乱局面，由于各方面认真对待，通力合作，得以改善。

在这次战役中，以有线电话为主，有线电报、无线电报为辅。为了保密或嫌其传递迟缓，其他辅助通讯工具如无线电话机等都很少使用。

张治中将军指挥淞沪战役四十多天，赖灵活的通讯，调变适应，我军给日本侵略军迎头痛击，使其伤亡惨重，未能突破我阵地。张治中将军日夜勤奋，尽心竭力，积劳成疾。蒋介石准其休假，派朱绍良接充第九集团军总司令。朱坚留原有幕僚人员，但大家准备移交，接替有人后，皆一一辞去。

淞沪战役直至总退却时通讯情况良好，足证战前准备设施和战役中及时维护整修，是保证通讯顺畅的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