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时不待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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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忆往昔

赵熙凌从卫庄的情报渠知道嬴政在找自己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之后了。

“你是说,嬴政在找我?”

“你便是如此对自己的生父直呼其名?”卫庄站在一边问道。

赵熙凌嗯了一声,又说:“他从不主动找我。”

“你该想到,前段时间燕国进贡之时出了些事。”卫庄没在意她叫人名字的事,便是在鬼谷子面前,这位小师妹想不守规矩的时候还是会不守规矩,哪怕日后被罚,也绝不悔改。

赵熙凌忽然就记起来——荆轲刺秦

可父王不是因为这事就会找自己的人,更何况……这一次不是没有生命危险么?

难道说……

出了什么变故?

“可有说是何事?”她问道。

“线人传来的消息,只说要找人。”远处传来一声鸟啼,卫庄侧耳听了听,是有人找他。

“你去吧,我会去咸阳。”

赵熙凌话音才落,眼前已经没了卫庄的影子,她叹了一声,转身踏上了去咸阳的路。

她赶路要比寻常人快的多,从楚国地界过去,不出一周便到了咸阳,如此一来倒有些风尘仆仆。

赵熙凌入了小天地,收拾好自己,才连夜进了宫。

子时她入寝殿,等了月末半个时辰,才听到父王的脚步声。

秦王进了殿,看到站在巨大沙盘之前沉思的白色背影,她的腰很细,光看背影便能知晓是他子嗣之中最美的一位,可惜了,已认他人做父,并已在江湖打响了名声。

否则若是和亲,定能让秦国大业更早几年完成。

秦王出声道:“你来了。”

赵熙凌心中一惊——这感觉,不是嬴政。

嬴政从不会这样与她说话,若是父王,第一句定会说:“熙儿看这沙盘出神,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熙凌的手微微后移,摸上了悬在腰间的剑柄。

“你不必如此戒备。”秦王说道:“我寻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赵熙凌怔愣一瞬,握在剑柄上的手松了些许,这位秦王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了,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好似……与父王更像了些。

不待赵熙凌细想,秦王又说:“他走了。”

这三个字秦王说的不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轻,可却如惊雷一般在赵熙凌耳边炸响,只叫人目眩耳鸣。

“什么……”

赵熙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好像咽下去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走了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为什么眼前人还是好好的,父王就走了呢?

他们不是一个人么?

“便是走了的意思。”秦王也走到沙盘之前,不知伸手按动了哪一个机关,从沙盘之下伸出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是个木盒。

他将那木盒递给赵熙凌示意她打开:

“那日荆轲欲在殿上欲行不轨,是这枚玉佩救了我。”

赵熙凌缓缓移开那木盒的滑盖,入目的是如墨粉一般细细的粉末,她用手指沾了沾,上面残存的龙游之气让她知晓了这是什么。

这是她八岁时,给父王的玉佩。

可若是这玉佩之中的龙游之气保护了秦王,又怎会漏掉嬴政?

他们本就共用一个身体,没道理最后只活下来一个。

秦王知道她在想什么,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这些年他愈发虚弱,恐怕仅是靠这玉佩之上的一点灵气生存下来,而自这玉佩之中的龙气消失,这玉佩也化为齑粉,而他,也消失了。”

以秦王的性子,话说道这般份上他觉得已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在他看来,眼前这少女不该与另一个他有如此深厚的情谊,不过是在膝边堪堪长至八岁,事情都记不全的年纪,又能养熟几分?

便是自己的扶苏也不一定就是与自己同心。

更不用说这少女,生来就注定要是阴阳家的苍龙。

据说这少女如今在外面游历,也不知是不是游离于阴阳家权利中心之外了。

这世上知道赵熙凌确实就是苍龙的人不多,星魂是知道的,韩非猜到了些,这两位都已经死了,还有就是看见她化龙的卫庄,和眼前这位了。

幸亏阴阳家好面子,不会将苍龙私自逃脱的事情拿到明面上说,否则,她在秦王这里的待遇,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

赵熙凌觉得悲哀,她盯着秦王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问道:“为何不是你?”

秦王笑了:“我记得你作为苍龙踏进我书房之时说的话,你说:‘既为苍龙,前程往事皆已成过去,这张脸也一并是。’是也不是?”

赵熙凌不记得自己一时情急编了什么瞎话,但好像是这么说过的。

“你们阴阳家最是讲究这些,既然这样,那我留在这里,岂不是你们阴阳家所说的天命?”

赵熙凌听罢,几乎要勃然大怒,但她还是忍住,合上那放破碎玉佩的盒子收好,才缓缓吐了一口气,说道:“是。”

“既如此,你可否也做玉佩与我?”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赵熙凌胃里涌上一股气,若不是早已辟谷,近日又连续赶路没有贪嘴,她恐怕要当场呕出来了。

纵使如此,她还是有干呕的冲动。

她顾不上回话了,挥袖散去身形,来到她拴马的地方,扶住那陪她过了好些日子的黑马的颈就是一通干呕。

她实在怒极,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通万物灵性,这马儿养的又胆子大了些,便拿面颊去蹭她。

赵熙凌忽然觉得难过极了,她已经好久不曾如此难受过了,好似心里被生生挖去一块,空落落的,风吹在上面,都觉得那口子如刀割一般的疼。

她从未将嬴政当做一个帝王,她知晓的,那个人,在她面前,从来就是父亲,他也从未端起过为王的姿态,只有一次,就是她逛城南赌坊的一次。

她用袖子去擦面上的泪,可那袖子是最好的料子,不留水痕,那泪便越擦越多,最终糊了一脸,风一吹便将些碎发粘上去,她顾不上拨开,只扶着马呜呜的哭。

她忽然想起来盖聂保护的孩子,和情报之中盖聂许久未到的一剑,她有什么不明白?

那一剑,是盖聂故意让给荆轲的!

盖聂总跟人说这是朋友托付给他的孩子,可笑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赵熙凌笑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怨恨谁,只觉得这命运荒唐极了。

……

九华靠在荀夫子留给她客房里的屏风上,膝盖间放在来不及放到剑架上的长风,她絮絮叨叨的念,念好多人的名字,最常出现的便是父王二字。

她想着那些事,终于将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泪便如串珠一般落下,砸在长风剑柄之上琉璃质地的金环上,落在剑鞘上,最后滑进剑鞘里面去了。

她恍然又回到那个刚知晓消息的晚上,只有她一个人,一匹马,靠在半截子的树桩边上哭到睡着。

长风于她膝上颤动了两下,从剑鞘之中散出微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