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颠沛南行【修订】
太阳高悬，气温稍稍暖和起来。
泾水南岸的平原之上号角遍响，人群纷纷站立，簇拥在一起，缓慢地形成一条长龙。
在这条长龙的中央，是三万临泾城的百姓组成的队伍，他们拖家带小，怀揣着仅有的家当，步履蹒跚地慢慢前行。
在两侧是残存下来的五千晋军，他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人心涣散，士气低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幸好还有凉州一千精骑支撑，他们如同雄鹰展翅般翱翔在队伍的左侧，张茂下令派出轻装斥候在前侦查，保卫整支摇摇欲坠的队伍。
楠晏在军官的簇拥下，行走在最前方，他知道自己的军队所剩无几，只好下令让他们保护粮草为重。
“我们先去新平，在那里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整一番！”诸葛离骑着马行走在楠枝的身边，他忧心忡忡，“但愿大家能撑到那个时候。”
楠枝望着垂头丧气地众人，一些孩童止不住的哭声和女人的哀叹声混杂在一起，更是让她揪心。
“小萌娘子！”诸葛离忽然向人群中呼喊道，“过来，小萌娘子！”
不一会儿，人群之中扎着一对可爱的发髻的女孩奔跑出来。
小萌疲倦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离叔！你在这里呀！”
诸葛离轻快地跳下马来，将小萌抱起来：“小萌的爹娘呢？”
小萌笑嘻嘻地指着说道：“他们在那里呢！”说着，二郎和他的妻子一并钻出人群。
“二郎，让小萌和她娘坐我的马，路途遥远，她们怕是会受不了……”诸葛离说着抱起小萌，将她置于马上，然后引马停留，让小萌的娘亲上马。
二郎本想推诿，不过昨夜逃难，妻女确实吃了不少苦，一想到将要踏上的无边无际的旅途，自己一个汉子恐怕都要消受不起，更不要提女子和孩子了。
他深深鞠躬说道：“诸葛亭长对我等恩惠，我二郎必不会相忘！”
诸葛离只是爽气地拍拍二郎的肩膀，并无多言。等小萌和娘亲在马背上坐定，便帮她们引马而行。
……
众人沿着奔流不息的泾水南下，所见所闻更是让楠枝大吃一惊。
安定郡乃雍州之地，地处中原，她本以为会看见许多跟他们有着相同遭遇的难民。然而映入眼帘的竟是荒无人烟的千里赤地，偶尔还能看到几处早已被抛弃的茅屋，空旷的田野杂草丛生，野兽奔驰，令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中原腹地！
临泾的队伍缓缓地在天地间移动，仿佛是这世上仅存的人迹。
张茂也瞪大眼睛，惊呼道：“我本以为中原富庶，怎么比我们凉州最偏远的地方还要荒凉！”
“虽然先帝之时，中原数郡曾有灾荒，百姓流离，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凄凉。”楠晏望着四周凋敝的景象，也感慨万千。
队伍走了一段，众人沿河而行，小萌惊喜地叫嚷道：“离叔，快看！河里有人呢！”
一些人闻声向河里望去，不禁毛骨悚然地惊叫起来。
河中竟有森森白骨，另外一些人看起来倒毙不久，尸体在河中浸泡浮肿，异常可怕。
连行数日，人们开始对路边随处可见的孤魂野鬼变得司空见惯，漠然处之。
终于有一天，在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另外一队人，他们衣衫褴褛，艰难前行，跟随着他们的还有数百名身着轻便铠甲的军士。
他们望见临泾的队伍，便停下脚步，等着楠将军等人靠近，便大声呼喊：“尔等来自何处？”
萧进都尉策马上前，回应道：“我们乃临泾军民，如今南下新平郡，你们是何人？”
“临泾城？那里还有人活着？”那些军士之间走出一名军官，他惊讶不已，禀报道：“我们原是北地郡的郡兵，州郡被匈奴大军毁于一旦，只好带着郡内部分百姓出走，也正好要前往新平郡！”
楠晏听闻，骑马靠上前去，“你们的领头是谁？”
“领头？”那军官耸耸肩，“我们的都尉早被胡人杀了，现在是我带领他们。”
“请问你是何人？”
“鄙人只是北地郡的一个五百人都统，王长平（名鲁）！”军官作揖回答，“我们准备借道新平郡去泥阳。”
楠晏望着这支数百人的队伍，军士勉强还能拿起武器，盔甲残破不堪。那些黎民百姓更是不堪入目，大多数人都衣衫褴褛，甚至有人在这严寒之中衣不蔽体，瑟瑟发抖。再看他们面容消瘦、虚弱无力的模样，必是许久未曾饱餐了。
“你们恐怕还未达到泥阳就得饿死。”诸葛离直言不讳地说道。
“我们临泾大军之前与胡人恶战，损失惨重，也希望有所增益弥补。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随我们一起去长安，”楠晏开口了。
“长安？”王鲁瞪大眼睛，他身后的军士平民也都激动地围了过来，他们连连点头，叫唤道，“长安乃是旧京之地，应该还未毁于兵火，要是真的能到长安，我们说不定能活下去呀！”
楠枝这时也骑着马过来，友善地笑道：“正是如此，如今胡人南下，你们在北地奔走，实在危险，不如和我们去长安吧。”
王鲁等人急急忙忙地行礼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楠晏回答道：“在下乃安定郡守，临泾大将楠未迟。”
“楠将军！北地都统王长平听你调遣！”王鲁正色道。
……
而后几日，楠枝等人终于来到新平首府漆城，不过出乎众人意料，漆城城墙之外，挤满了难民。
询问之下方才得知，漆城已经快要山穷水尽，无法再收留不断南下的军民，楠晏自然许诺众人随其前往长安。
如此一来，不过几日，临泾的队伍越来越大，等到他们穿过始平郡时，在楠晏身后已经聚集起来五六万之众。
他们跋山涉水，如同一座行走的城市。
这些人当中有些是走投无路的流民，也有那些四处流散的士兵，他们的军队或者城市在战火中土崩瓦解，最终投入了临泾军队的怀抱。
……
再过了旬日，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扶风郡，来到了渭水之畔，人人都已经蓬头垢面，疲惫不堪了。
他们聚集在渭水北岸，仿佛能够看到远方繁华的长安城，那是他们这场煎熬流浪的终点。
“谢天谢地！”张茂也面露疲惫地躺倒在渭水之边，望着远方，“我们的粮食快要吃完了，要是再不到长安，恐怕我这个英明一世的凉州英雄就要折戟于此了！”
而楠枝却遥望长安，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