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卷三）

在白鸦人力资源处外围偏南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建筑，淹没众人话音的钢铁呼鸣声时而从建筑里面里面发出，这个地方竹子两年前来过，现在则变成了银汉重工的大型机械维修、制造厂。

竹子走了进去，工厂内停留着好几个残缺的、至少十米高宛若蜘蛛的工程机器，大量穿着外骨骼装甲的蓝衣工人正在对这个机器人进行修理建造，他们头戴焊工面罩，手部焊枪在钢铁上发出阵阵火花。

“外骨骼装置会吗？”带他来厂的管理模样男子名叫金诚，这人是腿哥介绍的，他说话时一定要扯着嗓子喊，不然近在眼前的人根本听不清——周围工程作业声太大了。

“会，我考过技能证，但技能证我快递回家了，要拿过来的话得让我爸再快递过来，需要一两天吧。”

“想要成正式工你得有技能证、毕业证，都不能少。”

“我知道，我明年才毕业拿毕业证~我现在等于是大五，过来实习的。”竹子实话实说，金诚倒没多想，他喊来一个老师傅让老师傅给竹子一套机械外骨骼好让这年轻人练练，在老师傅的带领下竹子腿脚都穿好装置，这套机械外骨骼工业装甲的型号跟学校考证时的有些不同，起先他没搞懂操作被老师傅指责了几句，竹子没有因此沮丧或心灰意冷，他沉着冷静仔细推敲这套机械外骨骼的使用技巧，短短四个小时就已经能够在老师傅的协助下完成一些基本工作。

“这小子没说谎，他是懂得怎么用外骨骼的。”老师傅很满意地跟金诚说“但学校跟工厂里是两码事，还需要练个把星期，但这人是可以用的。”

因此金诚同意了竹子在银汉重工上班，由于他没有毕业证所以暂不好转正，按实习生的工资标准来说，一个月四千五，竹子对这工资不满意，在办公室里他表示至少要五千——结果被金诚一通怪责，说他年纪轻轻别老想着钱，脚踏实地把技能学好才是硬道理。

竹子年纪轻脸皮薄，他红着脸表示干脆不干了，还说水滴城TOLS反正要他——其实后想的话他觉得这句话真不该说，四千五的实习工资在白鸦城算不错了，如果银汉重工真的不要他，那他在白鸦城可还真难找到下一个这样的工作。

金诚砸吧着嘴阴着脸瞪着竹子看了会儿，但最后是他妥协了——机械外骨骼是刚出来的新东西，外面的民工以及老技术工人很难搞懂，培训他们的话培训费都有不菲一笔，竹子这种新一代技术人才很抢手难得，金诚不想错过“哎呀呀，行行行，你小子好好干，不就五千吗，五千就五千，你加把劲，在这里前途大得很，干得好转正后工资只多不少——黄师傅，带这小子去签到处录指纹。”金诚转脸讨好地笑着拍了拍竹子的背，给了他一个友好的眼神示意。

工作确定落实后他有一个想法，他想要给楚曼萱发微信告诉她这个事情，结果刚打开手机，楚曼萱就打来了电话，竹子茫然地眨巴几下眼，快速跑离工厂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听。

竹子：喂？

楚曼萱：是我

竹子：我知道。

楚曼萱：你明天有空么？

竹子：什么时候~我下午六点后才有空。

楚曼萱：我妹妹很感谢你帮我，嗯——我们决定请你吃顿饭，那就明天下午七点吧，白鸦鼓楼广场三楼有家很不错的重庆火锅店，怎么样？你能吃辣吗？

竹子揉了揉头发“我随便~都行。”他深吸口气，转而道“我本来是打算离开白鸦去水滴城的，但我最终决定还是不去了。”

楚曼萱小有吃惊：怎么了？为什么···

“我希望说了这些话后你别有什么压力——”竹子此话刚出，楚曼萱就立刻打断他说“别为了我或任何人而改变你什么，竹子，你觉得自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只是很想和你在一起。”他叹了口气吐道“我不确定我这算不算自私，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快乐很轻松，我喜欢这种感觉，谁不喜欢呢？”接下来的话他说得飞快“而且我今天已经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了，银汉重工机械作业员，工资一个月能有五千而且距离你家很近，我这人又花不到什么钱，这样你就可以只干一份工作轻松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丝愠怒“我不需要你养我。”

“我不是养你！”竹子难过的喊声让心绪不满的楚曼萱沉下心来听他说的话“我只是想帮你，没有什么你养我我养你的这种愚蠢理论，两个人如果真的在一起的话难道不应该相互帮助吗，为什么就一定要分出谁养谁，谁高谁低呢？大清都亡一世纪了不是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十来秒的沉默，竹子听到了楚曼萱吸鼻子的声音“你——哭了吗？”他轻声问。

“没有”她语种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我——我们今天先不谈这个。”

“那你喜欢我吗？”

楚曼萱轻声咳嗽一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很抱歉~”她充满歉意地说“我现在要挂了，我们明天再聊吧。”

电话挂了，竹子垂头丧气地坐在矮矮的水泥阶梯上，他无神地打开新闻APP，翻阅关于腿哥白天所说，白圈这里最近的杀人事件，看着看着，微信上发来了一条消息，楚曼萱给了他回答。

‘我也喜欢你’

竹子眸子一亮，直接回复：那你做我女朋友可以吗？如你所说，我们还需要逐渐相互了解。

度秒如年的三十分钟后，她发来了一个字——‘嗯。’

这个字让竹子身体内的血液都涌动起来，他心跳加快露出从未有过的喜悦笑容，浑身顿时也有了劲，他站了起来在黑暗中盯着手机屏幕快速打字：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楚曼萱也即刻回复：明天日料店我休息，但我突然间不想带我妹一起出来了，火锅改为四楼牛排店，怎么样？

竹子：可以，牛排店相对会安静些——不过你不带你妹出来她不会生气吗？话说她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

楚曼萱：呵，她会让她妨碍姐姐谈恋爱（滑稽表情）？她叫楚远舟，你们很快就会认识的。

竹子：这名字感觉像男生。

楚曼萱：是的，这名字的由来可逗了，她当初一岁抓周的时候抱着小船玩具死死不肯松手，当时大家以为她以后要当船长，所以就叫她楚远舟喽~

竹子：哈哈，这太有意思了，像我名字就很随便，竹家的儿子就叫竹子···

楚曼萱：我觉得你名字很好听，竹子节节高升~我要继续工作了，不聊了，88。

竹子发了个‘拜拜’的卡通表情图后把手机关屏，他在白圈的廉价床铺里睡了一晚，第二天白天一大早兴致昂扬地来到银汉重工处，机械外骨骼作业在一定程度上虽然节约了工人体力，但长久下去也是会落下腰酸背痛的毛病，而且操作外骨骼的话工作的精度要求会更高，头一天工作竹子勉勉强强完成，中途还犯了两次错误被老师傅骂了顿，平日里他心情肯定会因此不好，但一想到楚曼萱，他又觉得这点小事根本毛都不算。

不知不觉中到了下午六点，竹子在白圈淋浴间快速洗了个澡，并在服装批发店花了两百多块买了件单薄外套和长裤，他原本身上那套衣服穿了有三天必须得换，别看已经11月，白鸦城是南方最冷的时候也就4~8度，11月别的地方有的都已经开始下雪，而白鸦则还是跟早秋似的。

竹子7：16分的时候来到白鸦鼓楼广场四楼的牛排店中，根据楚曼萱发来的微信提示，他找到了楚曼萱所坐的地方。

说实在的，竹子第一眼没看出来这是楚曼萱，她画了淡妆眼影也涂了口红，看上去比平日里漂亮得多，今天她上半身穿着白色潮牌拉链式卫衣，下身是牛仔长裤和素色板鞋，一头秀丽中发如瀑布一样披散下来，除此以外，竹子还敏锐地闻到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水仙花香。

“你来晚了。”楚曼萱撩了下秀发把菜单推给他，而后右手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拖住下巴看向竹子笑道“永远不要让女士久等，你得有一个好的时间观念。”

竹子对此歉意解释“我得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随便点了个招牌牛排，楚曼萱则要的是七成熟T骨牛排，并且还点了两杯鲜榨火龙果饮。服务员离开后，竹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楚曼萱，他轻声惊叹“你今天看上去~比女明星还要好看。”

她没因此露出多大喜悦，只是微微一笑。第一次令人激动的约会逐步进展，他们相互之间聊了很多深刻了解彼此的话题。

顺序大概是这样的，他们起先是聊电影聊明星聊游戏，而后渐渐地开始说起了各自的爱好，楚曼萱喜欢玩游戏看电影并在豆瓣上写影评，竹子表示自己对绘画有兴趣，但画得不好，到现在只会画一些简单的日漫线稿，听到竹子会这个技能楚曼萱来了兴致，她要求看竹子的一些作品，竹子掏出手机在相册里找到了一些记录，里面多为海贼王、火影忍者以及缘之空的临摹线稿，并无上色。当然其中也有一个竹子自己的原创作品，那是一个蒙面、有斗篷的超级英雄卡通形象，楚曼萱立刻问他这是什么，竹子挠了挠头解释“这是一个~我以前画的超级英雄。”，“什么超级英雄？他有什么超能力呢？”楚曼萱笑着问道，“他叫道歉侠”竹子说“啊呀，其实是我瞎编搞笑用的，他的超能力就是让得到别人的原谅。”，楚曼萱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超能力啊。”，竹子给出当时自己的想法“这东西还是我初中画的，当时同学们总是因为一点口角就打架，还喜欢说‘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但我总觉得做错了事道歉是有用的，所以就无聊画了个道歉侠，结果画出来效果还不错，就录下来了——哈哈，他的超能力就是道歉后能百分百被原谅”，楚曼萱被竹子以前幼稚的想法给逗乐了“你初中时期这么可爱的吗？”

看到竹子成品非常不错，楚曼萱想了下说“简直跟我——”她顿住，艰难地想要把话咽下去，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变得很轻“跟我前男友一样~”她看向竹子，没发现他脸上有什么难过的表情，竹子饶有趣味非常好奇地问她“你前男友么？”

“是的”牛排这时端了上来，她眼神游离了下，等服务员帮忙掀锅走人后才说“他之前在学校里是动漫社的，比较会画画，画的跟你差不多，也很不错。”

“你可以跟我说说关于他的一些事情——额——我不知道这话题在我们之间算不算禁忌。”竹子谨慎地说，实际上他内心不可能没有吃醋的成分，但他也知道情侣之间就应该相互包容。

她暂不回答，转而问道“那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竹子第一反映是想到了梦中少女雨洁，但觉得说这个出来实在莫名其妙，搞不好还被当作精神病~【可我总是感觉她是真实存在的】竹子没选择讲这事，而后他又想到了花语···“我没谈过恋爱。”他说。

“你犹豫了。”楚曼萱提醒

“是的~我很久以前追过一个女生，那是段幼稚的经历，最后没能成功。”竹子坦白“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初恋~那可以跟我讲讲你自己的初恋么？”

楚曼萱静静地把牛排切出一小块插住送到嘴里咀嚼品尝，而后喝了口火龙果饮料将牛肉咽下去，在竹子以为她这就要说时，楚曼萱又继续切下了另一快，自顾自地重复着动作，双眸看着餐盘陷入了一种不安中。

“楚曼萱？”竹子在她切下第三块肉时提醒，这次她喝完后停下刀叉，以深沉的目光淡淡地看向他。

然后她坦白了自己的内心“我已经放下他了，但我忘不了他”她双眸明暗交杂，不知松开刀叉的十指现在该放何处，语气中有一种古怪的平静“你应该清楚那种感受，那往往是成年人仅存的幼稚，对吗？”

竹子手掌交叠放在嘴边，深吸口气“我大体——或许——应该能懂这种感觉”他吞吞吐吐地说了段废话“谁都有忘不掉的人，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

“我跟他在学校里谈了三年，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楚曼萱平静地跟竹子说“前不久有朋友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对象是一个幼儿园老师，我说自己不伤心肯定是撒谎——但我也没有很伤心，竹子，我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年龄和经历是缸而时间是水，当你的缸深水多时，所有的酸甜苦辣放进去都会变得平淡无奇，没有转变为亲情的爱你不觉得很廉价吗？”

这话一般人听来会觉得有些深奥，但竹子向来对思考和看书有兴趣，他隐隐约约懂得楚曼萱话里的意思“我不是单纯地谈恋爱玩”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我——我也有计划，我现在在银汉重工那边做机械外骨骼工人，等毕业后就可以转正···我还是昨天说的那个话，你可以让自己轻松点，一天只工作最多八个小时就够了，其他时间你可以多照顾一下你的妹妹，我大体能猜到你为什么要攒钱，她接下来要念大学，需要学费和生活费，这个我可以帮忙，我们在一起她不光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这是我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帮助。”竹子的语气听上去就像学生给老师回答问题般老实巴交【然后只要你觉得时机得当，我们就结婚，跟普通人一样。】——他没说这句心底话，因为觉得说出来会显得唐突着急，毕竟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楚曼萱大约皱了三秒的眉头，而后又舒展“你看上去不怎么会吃牛排？”她微笑着转移话题。

“我——”竹子咽了口气，他手握刀叉的姿势不熟练“我平日不会去牛排店，舍友聚餐都更喜欢自助餐火锅以及日料店。”

楚曼萱轻轻一笑“实际上如果有筷子的话，我都想直接夹着这肉饼吃——但既然用了刀叉，就最好知道一下正规的使用方式——你拿反了，右手拿刀左手拿叉，然后像我这样——”起先竹子以为楚曼萱只是单纯地对吃牛排有较强的知识掌握，到了后来他才知道，楚曼萱拥有的是对生活的精致追求。

在教完竹子怎么吃牛排后，他们两人又简单聊了会儿天，关于前男友和曾暗恋爱恋的人这些事情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彼此发问。

吃完饭后才八点出头，时间还早，微风吹过，楚曼萱把卫衣兜帽套上，双手插在兜里，她看了看周围，问竹子“你晚上都睡哪儿？银汉重工有宿舍吗？”

“有宿舍，过两天我的应该就分配下来”他说“我到时候睡宿舍，最近可以去睡白圈那边的旅馆应付一下。”

“你看上去钱应该不够。”楚曼萱说这话是有道理的，竹子刚替她付了近三千的医疗费，刚才又主动付了牛排店的小几百块钱，一个刚出社会的大专生哪来的钱？他不过是北部县城的普通家庭，说着她掏出手机，支付宝转了五百给他。

竹子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头一个月你又没工资肯定没钱，这钱你可别不收啊，就算我不欠你你自己也说了，两人在一起要相互帮助。”楚曼萱嘴角一扬坦然地跟她说道“而且你得坦诚点，有钱就是有钱，没钱就是没钱，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说实在的，竹子感受到一种压力，这压力来自于——他认为自己无法去掌控楚曼萱，这个让他很喜欢的女生各方面都比他成熟，她总能一眼就发现问题并给与解决和富有深意的建议，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更像是一个导师···竹子第一眼喜欢楚曼萱是因为在日料店里，她表现得像一个傻乎乎、连菜的样式都记不住的小女生，而现在则截然不同感觉为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谢谢你。”竹子收下了那笔钱，他几分钟前的确在为钱的事情发愁，这小小五百块可以解决他当下燃眉之急。楚曼萱嘻嘻一笑拍了拍他的背后退着走了两步后转过身说“那你得陪我去玩一会儿。”

“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竹子以为她是要去逛街——结果并不，她拉着竹子来到了大玩家游戏城里，她兑了一把游戏币，然后拉着竹子玩起了赛车、枪战以及铁拳PK，楚曼萱的游戏水平比竹子所以为的要高很多，对此楚曼萱解释说“我和楚远舟一开始的家是在白鸦城老城区那边，老爸在坐牢前是开游戏厅的，他坐牢后我妈就接手了游戏厅，我小时候也没什么朋友，就天天打游戏消遣，所以成绩一直不好~”。

赛车和枪战游戏竹子还能简单应付、勉勉强强可以跟得上楚曼萱的节奏，但铁拳PK就真的是完全被她吊着打，楚曼萱意识到这点后放了水让竹子赢了两把，竹子看得出来故而显得不太高兴，敏感的楚曼萱继而立刻拉着他去体验了些需要相互合作而非相互PK的游戏。

就这样，他们在游戏城里一直玩到晚上十点二十，这几个小时里楚曼萱成了活脱脱的少女，她富有激情且发出愉悦的欢笑，因游戏而专注，输了会懊恼赢了会庆祝，竹子有时就想：如果生活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地铁站晚上11点关门，竹子还要坐地铁过一站去白圈附近好继续明天的工作，楚曼萱送他到了地铁站门口，在临走之时很自然地吻了他一下。

这一吻很轻也很突然，竹子过后回想起来时才心跳加快。

从地铁上出来后，竹子打开微信，她发来了一个消息：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谢谢你。

‘我也一样’他想要后面加个称谓，‘老婆’不是他的风格，‘亲爱的’一股子假洋气的味道，最终他选择了‘宝贝’这个看上去有些肉麻的称谓。

信息发过去后，楚曼萱秒回了一个可爱小猫微笑的表情，他笑着傻傻地看着那个小猫表情至少有三分钟，而后关屏步行着前往睡觉的旅馆。

他从来没发现，原来夜晚的白鸦人力资源中心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