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文化研究(第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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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邵雍、程颐都是宋代理学的奠基人,两个人都借助易学来建构自己的理学体系。无论是邵雍“皇极经世”所言的数学体系,还是程颐理学思想体系,目的都是为了证明现实社会存在与秩序的合理性和永恒性,既不是佛教讲的空幻,也不是道家讲的虚无。在他们看来,人们只有顺应“气数”、或顺应“天理”,方可以安身立命、经世致用。不同的只是在易学解释的原则与理学建构的方式方法上,两人有分歧。邵雍学说的特点在于汲取了《周易》经传的数理思想,用“加一倍法”画卦,从而提出了“先天”卦序,并以“先天”卦序为基础,创造了“先天”卦图邵雍是否发明先天图式,清人胡渭《易图明辨》就认为此图式并非邵雍的发明,而是对前人及其思维成果的一种继承。今人刘大钧先生也说:“以为宋人之图,虽始于陈抟,但其图乃宋人发挥《系辞》及扬雄《太玄》中的《玄图》和《大戴礼记》的《明堂》及《易纬·乾凿度》之郑玄注文等等而来,这些《易》图虽于《易》有补,但绝非宋人发明。”(《周易八卦图解·序言》,巴蜀书社,2003。)。他认为易之道先于易之书而有,视为画前之易,这种画前之易乃是宇宙生成的根源,此乃易之道,而今之《周易》乃文王、孔子所为,属后天之易,先天明体,后天明用,所以他认为易学研究当以这种先天之学作为主要的研究对象,先天之学始于陈抟,广大于邵雍。因此可以将邵雍的易学称为“先天”图书之学。其学说体系主要以图与数为核心建立起来的,黄宗羲就曾评邵雍说“独以图书、象数之学显”《宋元学案》第十卷《百源学案》。。所以邵雍特别注重奇偶之数变化的有序性,企图通过一套数学推演的方法来把握《易》道的本质,只是不过他所关注的不是数学演算方式,而是重在发掘宇宙演化的阴阳消长之理。虽然之前,也有探讨宇宙本体论的学者,如周敦颐、苏轼、司马光、张载、王安石等人,但都未跳出《易传》及汉儒宇宙观之窠臼。而邵雍则独辟蹊径,解易超逸秦汉以来学者对《周易》经传注解形式和框架,以先天六十四图为基础,独创了一个新的理论体系,以严密的逻辑推理形式为理学建构了新的宇宙观,这可以说是发前人所未发,朱熹称之为“易外别传”。邵雍易学宗旨,在于“本诸天道,质以人事”张崏:《行状略》, 《伊洛渊源录》第五卷。,他以数学的形式,自天道推及人道、自先天推及后天、自物理推及性命的思路,以“心学”作为其学说的核心,将道教的天道观、认识论与儒家的人道观、价值观熔铸为一个理论整体,文思缜密,这较周敦颐太极图来说,在规模气象上更为宏大对此朱熹也曾说:“论其格局,则太极不如先天之大而详。论其义理,则先天不如太极之精而约。盖合下规模不同,而太极终在先天范围之内,又不若彼之自然,不假思虑安排也。”(《朱熹集》第四六卷《答黄直卿》)。如台湾于维杰先生所言:“两宋理学家中,周、邵首倡图书象数之学,皆衍易而为说。然濂溪太极图,文说简略,规摹未闳,康节著《皇极经世》,始以先天卦象之数,综贯天行人事,经纬古今波澜博大,以成其内圣外王之学,遂为宋以来言图书象数之祭酒焉。” 于维杰:《〈周易〉与宋明理学》, 《福州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2期。所言甚是。

相比之下,程颐借助易学建构理学,在宇宙本体论方面创新并不多,未能超越周敦颐、邵雍、张载的宇宙本体论模式,他的易学主要探讨道德心性的修养工夫。在思维方式上,程颐不似邵雍所注重的道家、老庄的思路,而更多地受到儒家思孟学派的影响。程颐重视四书,注重运用四书中的伦理道德观念来解说《周易》,突出人的价值和意义,突出道德伦理、纲常名教在社会、人生中的意义。他把人性善看成是天或理所赋予的,并将其作为人之所以为人的内在根据。明确提出了“性即理”的命题,将性与天理相通,将之视为同一层次的本体范畴,由此直接提升了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和价值。并将仁义、性善视为人所固有的本质属性,由此也直接为儒家伦理道德提供了形而上的依据,实现了儒家心性道德学说的更新。这与邵雍、周敦颐等由天道推衍出人性道德的思维方式自然有所不同。在程颐看来,正是由于人的道德本性根于人而受于天,人只要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便能实现与道德本体即义理之天的合一,完成天与人、理与人的合一。由于程颐易理直接突出了人伦道德的重要性,并就道德修养的工夫作了细致论证,使得他与邵雍重视象数之学相比,更突出了现实人生的指导意义,具有更强的现实适用性。朱熹的再传弟子黄东发也曾说:“康节大儒,以易言数,虽超出汉人之上,然学者亦未易躐等。若以言理,则日用常行,无往非易,此宜审所当务者也。”正是因为如此,程颐易学更受统治者的欢迎和推崇,它被列为科举考试的科目之一,不能不说没有道理。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