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尚于中行 行有尚 往有尚

引之谨案：《尔雅》：“右、助，勴也”；“亮、介、尚，右也。”郭注曰：“绍介，劝尚，皆相右助。”【《广韵》：“尚，佐也。”佐，亦助也】《大雅·抑》篇：“肆皇天弗尚。”谓皇天不右助之也【说见《大雅》】。《泰》九二：“得尚于中行。”尚者，右也，助也。中行，谓六五。二应于五，五来助二。是得其助于六五，故曰“得尚于中行”也。《坎》彖辞“行有尚”，谓二往应五，五往应二。以阳适阳【二、五皆九】，同类相助，是往而有助，故曰“行有尚”也。往而有助，乃客有成，故《传》曰“行有尚，往有功”也。《丰》初九、《节》九五皆言“往有尚”，谓《丰》初应四，《节》五应二。以阳适阳【《丰》初、四皆九，《节》二、五皆九】，同类相助，是往而有助也，故皆曰“行有尚”。而王弼解《泰》之“得尚”，则以“尚”为配。“尚”之为配，古训无征【颜师古注《汉书·张耳传》“尚鲁元公主”，以“尚”为配，引此经王注为证。案：《史记·张耳传》索隐引韦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崔浩云：‘奉事公主。'”此说是也。公主尊，故以“奉事”为词。《王吉传》云：“汉家列侯尚公主，诸侯则国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诎于妇。”则所谓尚者，乃奉事之称。“国人承翁主”，承，亦奉也。不得以“尚”为配。故索隐以颜注为非】。孔颖达解《坎》之“行有尚”，则以为“事可尊尚”；解《丰》与《节》之“往有尚”，则以为“往有嘉尚”。同一“尚”字而前后异训，殆失之矣。又案：虞翻解“得尚”，以“尚”为上，谓：“二得上居五。”如虞说，则是变为《既济》矣，经文无此意也。其解《节》之“往有尚”，谓：“二失正，变往应五，故往有尚也。”案：九五往应九二，以阳助阳，则谓之“往有尚”。《丰》之初九应九四而云“往有尚”，是也，何必变而后有尚乎！其说亦失之。

提要

《泰》九二“得尚于中行”之“尚”，义为右也，助也。《坎》卦辞“行有尚”、《丰》初九与《节》九五“往有尚”之“尚”同。

讨论

《泰》卦作（《乾》下《坤》上），其九二爻辞曰：“朋亡，得尚于中行。”北宋胡瑗《周易口义》卷三曰：“‘朋亡，得尚于中行’者，言九二既以刚明之德见任于六五，而又广大其量，以容于物，故必不亲己之所亲而亲其朋类。如此，所以得尚于中道而行也。象曰‘以广大也’者，言九二之君子既得尚于中而行，是其道广大而明显也。”是其“中”以居上《坤》中爻而指“中道”。“得尚于中行”，即指二得助于五。程颐于此亦有所阐发，其《伊川易传》卷一曰：“二以阳刚得中，上应于五；五以柔顺得中，下应于二。君臣同德，是以刚中之才为上所专任。故二虽居臣位，主治泰者也，所谓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故治泰之道，主二而已。”举要而言，是即王引之之所谓“二应于五，五来助二”也。《坎》卦辞“行有尚”，亦谓“二应于五，五来助二”也。《丰》初九爻辞“往有尚”，谓初应于四，四来助初也。《节》九五爻辞“往有尚”，同样谓“二应于五，五来助二”也。是王引之之解“尚”为助，可成其说。然王引之力斥王弼之解“尚”为配，则不无过矣。笔者案：“助”之与“配”，义本相关。《伊川易传》卷一于“得尚于中行”明言：“言能配合中行之义也。尚，配也。”是程氏以“配合”解其“尚”字。配合，犹相助也。南宋林栗亦以“配”解《坎·彖传》“行有尚，往有功也”之“尚”，其《周易经传集解》卷十五曰：“‘行有尚’何谓也？曰：尚之言配也。自《坎》而往，则《离》也。《序》曰：‘陷必有所丽，故受之以《离》。离者，丽也。'《离》者，《坎》之配也。《坎》为水，《离》为舟。舟楫之利，以济不通，然后《坎》之功见矣。”《离》舟之于《坎》水，是为“配”也；舟楫之于济水，是为“助”也。林氏之说甚为允惬，似无可置疑。

《坎》卦辞“行有尚”之“尚”，孔颖达解为尊尚；《泰》九二“得尚于中行”之“尚”，南宋郑刚中亦解为尊尚。郑氏《周易窥余》卷三曰：“言二所为如是，为其主之所尊尚也。”今推其意，昔太公之于西伯，乐毅之于燕昭，盖即“得尚于中行”之所谓也。《丰》初九爻辞与《节》九五爻辞之“往有尚”，孔颖达皆解为嘉尚；《坎》卦辞“行有尚”之“尚”，程颐亦解为嘉尚。程氏《伊川易传》卷二曰：“谓以诚一而行，则能出险，有可嘉尚，谓有功也。”是“尊尚”与“嘉尚”，义自可通；训作此抑作彼，非为“异训”。至于虞翻以“尚”为上，若暂撇开其有关卦变之说，仅以训诂而论，则固无疑义。南宋项安世《周易玩辞》卷三解《泰》九二“得尚于中行”，曰：“九二之阳上交于五，如舜之尚见于帝。”是“尚”即用同“上”也。“上”之义、“尊尚”之义、“嘉尚”之义，以至所谓“奉事之称”，诸义实可相容。语义流转，训诂旁通，当灵活观之。若王引之严分彼此之论，不免失于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