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共演与经济社会变迁:川西北牧民定居调查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一节 基本情况

定居点H乡现有居民113户2000余人,是一个纯牧业村。2009年开始纳入定居工程,2011年底基本完成定居计划。这次以户为单位的调查摸清了家庭人口构成和劳动力状况。与以往调查不同的是,这次调查注意了这些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以及各个成员在家庭经济和社会活动中扮演的角色。一般而言,牧户是客观存在家长制的,对内而言是家长,对外而言就是户主。户主一般由中壮年男人充当,这与其在生产和经济活动中的劳动能力、生产能力以及相应的社会活动能力有密切关系。即便曾经是家长,而因为年老体弱,家庭的主导权自然过渡到下一辈青壮年成员手中,这似乎符合自然法则。可见,这里一般不是以性别来确定家庭和社会地位。由于草原游牧生产生活的惯性作用,家庭中的女性和老幼成员往往在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社会活动中居于从属和次要地位。这种“一元化”或“核心式”的家庭结构在定居进程中依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故定居问题要落实到户头和人头上,须重视家庭户主的作用。而事实上,我们看到一些牧民拥有“游牧”和“定居”的双重身份,并且以双重身份从事游牧和定居两种不同的经济社会活动,在社会经济活动中扮演了复合式的角色。这种“双核”式的“两栖”家庭,其经济模式还是有侧重的,那就是以户主是长期从事游牧还是定居生产活动来判定其属于“游牧”还是“定居”型家庭。

调查显示,该区牧民家庭结构具有层次性、稳定性和复合性特征。

访谈材料1中国社会科学基金重大特别委托项目——西藏项目(XZ2012004)调查问卷20131107002号。

(采访对象:T定居点户主阿热,藏族,男,42岁,定居牧民)


问:你家有几口人?有哪些人?谁当家?

答:8口人。有阿爸、阿妈、妻子、弟弟、弟媳、儿子、女儿。我是当家的。

问:都定居了吗?现在全家都住一起吗?

答:没有全定居。阿爸、弟弟、弟媳和儿子在牧场(放牧),我们在这里住。

问:定居后你们参加放牧吗?

答:要。弟弟他们放一段时间,回来跟阿妈住,我和爱人又去。一般是春夏我去牧场,秋冬他们去牧场。

问:你在这里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答:我主要是把奶子和牛羊毛拿去卖了换成米面,我爱人负责做家务和照顾阿妈和娃娃。

问:弟弟跟你不分家吗?

答:我们不愿意(分家)。

问:你们谁管钱?怎么分配这些钱?

答:以前是阿爸,阿爸有病(类风湿),现在是我。一般就是把家庭畜产品的收入拿来买衣食生活用品。因为家庭离牧场远,去年买了摩托车。

问:买东西大家商量吗?

答:要商量。我有时去牧场收酥油和牛羊毛跟他们商量,他们缺什么也要跟我说。缺的就买,不缺的就不买。阿爸阿妈很节俭,他们不愿意添置新东西,我们买了他们也接受。


可见,这个家庭的层次性是很明显的。阿热居于核心地位,他父亲由以前的家长退居下来,安度晚年。他的弟弟在大家庭中处于配合地位,但是在牧场上的时候,发挥放牧的主导作用。牧业生产的管理和牧区生活的安排,则由弟弟主持。也就是在“一元”之下,“双核”互动。妇女做家务和照顾老人、孩子,老人和孩子们除了享受照顾外,也适当做一些辅助性的事务。这样的家庭体现出来的稳定性除了亲缘感情外,还基于生产生活的需要。访谈显示,他们不分家的原因是劳动力不够,尤其是定居工程实施后,需要在定居点和牧场之间开展生产生活活动,战线拉长,家庭成员的分工协作更加重要,这是他们“不愿分开”的重要原因。这样的家庭具有经济上和社会上的复合性,也就是将城乡经济和文化结合起来,将游牧和定居结合起来,形成在空间上跨度较大、在经济上更加多样、运行更为复杂的新的社会细胞。家庭成员间靠密切的协作来维持高成本的生产生活。

但是,复合型的家庭还是有所侧重的。调查显示,不同的家庭具有不同的经济类型的侧重。确定侧重于定居还是侧重于游牧的家庭类型,以及这种家庭在经济社会格局中的大致比重及其产出效应之后,才便于进一步考察游牧经济和定居经济成分在经济增长中所占的比重。

不可否认,游牧和混杂的家庭中存在家庭成员的分工与合作,正是这种分工合作的交织进行,才演化了藏区复合式的经济社会形态,也使得以家庭为单位的经济社会单元得到代际延续。一般的,在一个演化后的牧民家庭中,有祖孙三代5~7人居多。这些成员包括户主的父母、配偶和子女。这些户主大多数在35~55岁之间,也就是20世纪50~70年代出生的人。这个群体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50~60年代中期出生的群体;一个是70年代出生的群体。这两个群体之间有一定的差异性,那就是年长一点的群体文化程度相对较低,往往更加怀念游牧生产生活;而年轻一点的群体文化程度较高,对现实社会了解更多一些。加之其他相关原因,年长的群体更加侧重于使用当地语言交流,而年轻的群体多少会一些汉语。这种差异,决定了他们在获取外界信息量方面的不同。不可否认,在当前的游牧活动中,“60后”已经是中坚力量,他们主导着传统游牧经济的发展模式。

由于定居点的修建并没有跨越城乡界限,也就是绝大多数定居点依然在农牧区相对孤立地存在着,“靠近县城、靠近乡镇、靠近公路”的布局与牧区传统经济区划格局相背离,定居点建设并不能解决游牧经济的软着陆,所以一边是高额的定居点建设投入,一边是传统游牧经济的持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