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发
一夜梦魇,最终却是以美梦收尾,几如梦幻一般。
楚升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手脚,自地上站起,便看到地板上一团团凝固的血液,依旧是有些触目惊心。前半夜却还是身处地狱,后半夜却遁入了天堂,个中奇遇,当真是难以描述。
那吐纳心法,却是源自于冥冥间楚升所看到的一副星图,看到的那天际之间气团甩下星光的点缀,看似杂乱无章,却是那心法运转所经的穴位脉络。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楚升在昏迷当中,于梦境“赫山房”看到老人所落笔而就的一副《侠客行》行贴。
一句“赵客缦胡缨”,却是暗藏玄机,蕴藏期间的竟然是心法运转诀窍,这当真是出乎人意料。
想着,楚升自己便不由得笑了声,真可谓是时也命也?
自己一直苦心想要换得那楼阁当中的诸多武功典籍,但却未曾想到真正的武功秘籍,却是在那院子里平凡老人的落笔之间。
也或许是机缘到了,便也悟得那一句“赵客缦胡缨”,过了这道坎。
阳毒、寒毒,虽然未被完全消退,但却是被那时内力逼到了左右掌心当中。且之前两毒相冲,彼此也是消耗了不少,此刻都安静聚拢在掌心里,完全不像是之前在自己体内大闹一番那般,这会儿都安安静静,不敢有丝毫冲撞。
楚升心中一动,却是尝试运转内力,复至左手中渚穴,内力勾动,缓缓投入其中。那寒毒变瞬时而起,蓦然涨大,楚升能够感受到自己掌心的冰寒,如同掌心冻结了一般,只是片刻甚至便已然结了薄薄一层冰屑。
然而,任是寒毒猛烈,但已被封在劳宫穴,便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毒蛇,却已然无法对楚升造成实际伤害了,被内力牢牢的压制着。楚升运起掌力来,便猛然拍击在桌面之上,桌面却是应声而裂。
寒毒倒是未曾起什么作用。
但桌子只是死物,如此倒也正常。
然而能够牵动寒毒,便也可以化为己用,若是掌印在人身上,估计所爆发的寒毒便是会侵体而入。
楚升便也就此想到了那《玄冰蚀掌》,如他这番只求实际的人,当初向柴山四匪说来的话自然是不可信的。彼时只是这掌法未曾有玄冰蚀的内力功法所在,便无阴寒的内力所在,习练也是威力大减,且对自身也有损伤。
然而现在可是不同,寒毒所在,楚升便可将自身内力喂毒,而借寒毒起到了内力玄冰蚀相同的效果。
由此看来,这玄冰蚀掌倒也还需要好生习练了。
他内心转过念头,低头看了看一身衣裳,却是又酸又臭,也不由得摇头。
返回到床边,床上倒是堆砌这不少的棉被,他在里面翻找了好一阵,才找到自己惯用的长剑,便提在手中推门而出。周遭或有他人,便也都闻道那一身酸臭味,都是有些面色难看的捂着鼻子。却是昨晚不仅仅是浑身汗渍,后半夜不知不觉中入“开窍”,至“归窍”境,生生排出了浑身杂质,便是泛着异样的酸臭味道。
那店小二也连忙是迎了上来,皱着鼻子好生劝告着将楚升推回了房中,这才大口的喘着粗气。
早餐倒也都是被他殷勤的端进房中,等到楚升用餐完毕,又被小二推着进了澡房。
如此一番洗漱之后,楚升便另取了一套白衣穿上,就此走出。那一头长发便湿漉漉的披在肩上,便配着他那儒雅的气质,却是提剑在手,端的是允文允武。既有习武之人的英武之气,却又有饱读诗书的君子之风,两厢气质竟是完美的融洽在一体。
站在店内,楚升望着外面已然高高悬挂的日头,明亮的金色光辉便披泽城市之上。
他驻足看了片刻,却转身回房,换将了一身深色长衣,亦是披上黑布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旋即付过房钱,走出了客栈。
去的地方,却是那落龙城西市。
由此走出时,已然是日落西山,而楚升也已然换得一身黑衣,披着黑色长袍,宽大的帽子罩在头上,整个人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之中一般。甚至说来,就连那手上都换上了黑色的皮质手套。
他定定的在街角处,看那夕阳渐渐落于西山,而后缓缓一笑,转身走入了人群当中。
————————————————
起行之日,倒是忽忽而至。
这一日清晨,众人等齐聚威武镖局,吴用亦是踏着晨曦的阳光出门,歪斜着嘴脸,一摇一晃的跨入了那镖局门中。
他歪着那三角眼,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却是一直寻到那厅堂当中,最终落在角落里阴暗处站着的一个身影身上。
一身黑衣黑袍,那人怀抱长剑,背倚墙壁,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面色,一动不动倒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般。
吴用见了,便咧嘴一笑,搓了搓手上前热情道:“楚兄弟倒果然是一诺千金啊...”
帽檐之下,楚升双眼深深的看了吴用一眼,眸子中的杀意丝毫不加以掩盖。
“呵呵...”非但是丝毫不为怒,吴用反倒是笑的更加热情,上前拍着楚升的肩头问道:“敢问楚兄弟,这两日过得...却是如何啊?”
楚升闭目眼神,却全然是懒得搭理他。
“毒火攻心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吴用脸上挂着笑,却是从怀中取出了瓷瓶,在楚升眼前晃悠着,“这却是暂时压抑阳毒的解药,但仅仅可缓解一日。”
楚升面皮抽搐,却是目光死死的落在那瓷瓶上,随着吴用手掌的挥动而移转。
吴用将这看在眼里,心中便在冷笑,这小子倒还真忍得下。若不是察觉到他那神态变化,自己恐怕完全看不出来虚实。这番人物,自是心机深沉之辈,他却是在暗中下定决心,这番事了之后便要除去楚升。
随手将瓷瓶丢在楚升怀里,吴用便好笑的看着楚升,见他方才营造的那气势顿时泄之一空,整个人紧张的将瓷瓶抓在掌心里,又慎之又慎的藏在怀里,便更是心中讥笑连连,志得意满的摇着头阔步而出。
他踱步而出,便见到庭院中原本嘈杂的一众人等俱都是变得肃静,人群却也是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便有几人自人群中堂皇的走来。
为首一人,满脸络腮大胡子,但脑袋上却是反射着太阳光,自然是那威武镖局总镖头洪宣了。
只是他却也有些谦卑的在引着路,而真真为首的,却是一个背着手的鹤发童颜老者,身材瘦高,行路亦是虎虎生风,干瘦的脸上倒是红润,若不是那道道皱纹铭刻着风霜,乍然俨然不似一个老人,更不见老态。长脸之上,则是蓄着飘然长须,一对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锐利。
那一身青袍随风飘荡,他整个人踏着晨光而至,便好似从画中走出的得道高人般。
此人,自当是那尺木山上,被洪宣请来助阵的宁州宿老知命公,叶知命。
他身后,便也有两人,左侧那人虎步龙行,面色肃然,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身披宽大衣袍,并无佩剑,双手藏在长长的绣袍当中,便是无声无息,面无表情。只是偶尔朝着两侧熟人拱了拱手,这才露出那长袖当中的双手,却是着带着一对打造的及其精细手铠,十指指尖处泛着冷光,如刀如剑,其刃便是相当锋利。
这便是那龙爪峰的邹沉飞了,以指爪为器,便有穿心手赫赫凶名在外。
另一人,则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长须飘飘,眉目慈善,却是腰挂佩剑,行步轻盈。面对周遭各路英雄也是微笑抱拳,似是倒有个好人缘在,由此便是龙角峰的掌门李云秋。
那叶知命不提,眼下这两位掌门都是在宁州武林中成名颇久的二人,亦是老牌掌门人了。楚升自然是比之不及的,甚至以三山十三峰的关系来说,倒算是他们的后辈。
洪宣作为此间主人,自然为三人一一介绍,那三人俱只是微微点头,不多言语。最多也只是由叶知命开口,或赞赏勉力一番。由此便可见三山十三峰共计一十六门门派行事风格,对外始终保持紧密,便以三山为主。如此倒也不难想象,为何不了解个中情况的人会认为三山十三峰本是一体。
及至到了楚升这边,洪宣便为三人介绍道:“这位同样是出身三山十三峰,乃是龙首峰楚掌门,三位想必已然是相熟的了…”
那叶知命面色略有些莫名的复杂,目光认真的打量楚升片刻,见他整个人笼罩在黑衣黑帽当中,眉头便是一皱。这一番打扮可不是正派行径,心中自然不喜,便只是略略冷淡的点头。
邹沉飞倒是上前,好生的看着楚升,默然抬起那右手拍在楚升肩上,兼着沉重手铠倒是力道十足。
“想必是老楚的儿子吧,这厢承袭了龙首峰,想必也维持艰难吧,竟是亲自走这押镖一行?”他那脸上露出讥讽,悄声道:“若是门派维持有些困难,倒是不如来找我龙角峰啊,看在我与你父相交甚欢之下,我这个做长辈的,又岂是会袖手旁观?”
这话里暗藏机锋,在场众人又岂是傻子,叶知命便是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那邹沉飞,摇头道:“山脉当中事,回山自了,平白在此处说这番话,却是要坠了我三山十三峰威名。”
他却是在言语间暗自维护着楚升。
邹沉飞便收了话头,两手拢在衣袖里,便抱在胸前,目光盯着楚升嘿嘿笑着。
李云秋反倒是个老好人,开口宽慰道:“我门下弟子倒是多有提过你,柴山一行你倒是做的很好,远比那群小子们要多思多想。楚老兄逝去,我亦是心痛,你以束发之龄抗下重任,乍一接手门派,想来也是艰苦。若是有任何难处,都可来寻我,千万莫要觉得见外,三山十三峰本是一体,合该相互扶持而进。”
这话表面上说得倒是诚恳,可却说了等于没说,俱都是些大道理而已,楚升也只是抱拳行礼,做足了姿态。
叶知命在一旁也听得这番话,心里却也觉得有些愧疚,他们尺木山与官府关系最是好的,也因此这趟镖三山之中也只有尺木山派人一同走这么一遭。
而惹得楚升父亲殒命的那场大战,亦是他们收到那官面上的劝告。因此有尺木山发起,其余门派响应,只是未曾想到惹得三山十三峰实力大损,楚升父亲也陷入其中。有这番缘由在,叶知命便觉得自己对眼前少年也有所亏欠,冲散了适才他心中的不喜,便也叹了口道:“此番行镖,想必不会安定,你且好生顾全自身,莫要冲动好战。”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长辈在前,楚升便不得不听,于是也恭敬的行礼称是。
叶知命看楚升依稀还有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神色,心里更是愧疚。素来门派老少交接,哪里不会爆发冲突战斗,习武之人本就心高气傲,少不得比拼一番,或许还多有叛门而出之事。楚升坐稳龙首峰掌门这个位置,想必过程中亦是困难重重。
“这途中若是发生危险,我却是要护他一护...”这个念头便也随之浮起,因为尺木山的缘故,已经折了楚升父亲,他自问行事坦荡正当,自然看不得再折去楚升。那便绝了龙首峰楚氏一脉,虽不会有任何指责在,但他又哪里过得了心中这个坎。
人既已到齐,寒暄过后,众人便自此出发。
那镖车也已然在城门准备妥当,一众武林豪杰便一同前往城门,而一直未曾露面的杨元志已然是和威武镖局的镖师早已等在此处。
略有名号的,自然有威武镖局,亦或是这趟镖物背后的知府提供的马匹在。而籍籍无名的则只是行步,另有叶知命这番德高望重,出自名山名门,便有马车以待。除了这之外,倒是还有一辆马车,其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赖老爷。
此刻他便半掀马车车帘,眼神在众人身上掠过一圈,旋即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收回,便也是端正的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而马车外,则是传来了那洪宣洪亮的声音。
“各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