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凛冬将至(一)
当西门戎和阑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地进行着生产、研发工作的时候，九墟也进入了接近寒冬的深秋。
由于季节的成因并非自转倾角，而是长周期变星的脉动，因此在九墟人类的四季观念里的，大日的戏份非常之足。事实上如果不是九帝硬性地塑造了人族的文化，大日本身成为被信仰的神灵是可以预期的事情。
至于一颗庞大的晚期恒星汇集了大量的信力之后会如何，是否会活化成生物？这个答案却是九帝之一直接给出的——相传乾光帝曾经只身飞掠过大日烈火，并由此感受到了真正的浩瀚，他返回九墟之后对众人宣告：大日太过庞大，九墟太过渺小，人类更是纤尘中的纤尘，所以不要祭拜大日，它即使有灵，也不会在意蝼蚁的呢喃。
九帝对九墟人族文化的影响力是长期而彻底的，大日成为“无情而不可抗拒的庞大自然力量”的象征，乾光帝是始作俑者。正因为如此，九墟人族也不会产生地球古代“后羿射九日”、“太阳神用马车拖着太阳在天空驶过”之类的神话，毕竟对于远比自己生存的世界庞大的多的存在，很少有人会敢造次。
“大日强大而无情”还引起了另一种说起来颇为凄凉的文化现象——由于大日的脉动不是完全规则的，夏天和冬天的温度也不是那么稳定，这种不规则的波动对于修士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凡人来说却意味着大规模灾难，而在这样的灾害发生时，咒骂大日的占极少数，而感叹自己命不好的占绝大多数。
这一年的大日，在逐步膨胀和光度下降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细微的紊乱，至少以恒星演化的标准看确实非常“细微”，但反应在九墟的却等于一系列极端天气。更强的大气环流，更高的风速，更广阔的陆地和海洋，更宏大的对流条件造成了夸张的效果，一连串的疾风冷雨和后续的大雪席卷了人口最为稠密的四个州中的三个，而以土地肥沃，适合耕种著称的墨州更是首当其冲，考虑到九墟九州都大的吓死人的面积，即便是农耕时代的人口密度，总受灾人口也依然惊人。至于你问有没有修士关心这场灾害，答案是有，只不过是以不太一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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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饿。
这是张六丫现在唯二的感觉，然而她却觉得“还好”。毕竟她娘亲说过，一个人要是不觉得冷和饿了，八成是快要死球了。
至于她的娘亲现在在哪里，张六丫逼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个悲伤的问题。
张六丫是被霹雳堂的仙师挖出来的，她家破旧的茅草屋子被大风轻而易举地摧毁，随之而来的雨夹雪更是如同催命的魔咒。死亡，对于九墟的凡人来说，是太熟悉不过的事情，然而这一次，命运似乎对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她爹死了。
她娘死了。
她大哥死了。
她二姐死了。
她三哥和四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五哥早几年就被妖兽吃了。
她活着。
仅仅在一次大风雪之后，张家就从人丁兴旺变成了连个男丁都没剩下，而张六丫却偏偏没有到阴间和家人相会的胆量。现在的她如同一件货物一般被仙师从冰冷的泥水中拎了出来，然后被递给了一根点缀着铁片的腰带。
在老老实实地系上腰带的须臾之后，张六丫算是明白了这根腰带的用途。
一个法力高强的大仙师(好吧，这个其实只是练气中期，而拎人那个是练气初期，放在修士阶层中都是底层的炮灰，但在凡人看来已经足够强大了)，用几个手势、几个咒语就可以让一大群系着铁腰带的凡人跟着他走，没有反抗，更不会有逃离。而另一位似乎地位更高的仙师则笑眯眯地来了句：“你们倒是走运，赶上神机营大将军招人，以后绝对饿不死！”
以上的话语前半部分没几个人听，毕竟这些灾民都是从鬼门关前走过一次的人，以后无论是去哪里，也都认了，然而最后三个字“饿不死”简直如同超超超强力的大力神通丸，让一群半死不活的人一下子神态昂扬起来。
“大仙师，此事当真？”
“我骗你们干什么？”
“去……去那个什么大将军手下真能吃饱肚子？”
“神机营大将军那是什么人，那本事大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随便挥挥手就是一座白米山，什么人喂不饱？除非是饭桶成精！”
众多灾民听的连连点头，甚至有几个情绪激动的要磕头，只有一个年纪较大的一脸懵逼的嘀咕了几句：“神机营大将军……不是早八辈子就死了么？”
这一下仿佛浇了一大盆冷水，当场冷的渗人，有几个脾气急的甚至要揍这不会说话的老东西，但那仙师(练气后期)却毫不在意——“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来的神机营大将军确实死了，可新的神机营大将军比原来的还厉害！另外还有个神机营副将军，看上去也就十六岁一黄花闺女，谁知道到底多少岁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是在说我么？”
张六丫方才一直没说话，倒是再琢磨“白米山”是怎样的存在，毕竟白米是她能想象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她想吃白米，做梦都想……然后张六丫冷不丁听见半空中一个声音传来，一抬头，赫然发现一位身穿青蓝色铠甲，看似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闺女在悬浮着看着大家。
“小人拜见神机营副将军！”
看着那群方才显得牛逼哄哄的仙师恭敬到了极点的姿态，张六丫就觉得面前这位绝对不简单。然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说：“大婶，你们那里到底有没有白米山？”
方才想要揍老头的几个“聪明人”现在对张六丫怒目而视，心说面相年轻实际年龄未知，那八成是老太婆装嫩，老黄瓜刷绿漆，你个傻娘们儿不喊“仙子”、“仙姑”也就算了，居然喊“大婶”，这是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或者是找死呢？
不过那盔甲粲然，圆圆的娃娃脸怎么看怎么稚嫩的少女似乎并不在意，她悬浮的高度降低了一些，善意地笑笑：“叫我阑珊就好，你叫什么？很喜欢吃白米么？”
“张六丫。”然后一个劲儿地点头。
阑珊(的机器人替身)从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小口袋里掏出一铝罐食物：“如果是直接喝的白米粥喜欢么？”
张六丫点头的幅度更大了。
“一人一罐儿，是食物也是药物。”阑珊为了提高速度，用的是柔性机械臂进行分发的，不过这个触手娘的形态没有引起灾民们的任何反响，毕竟怎么开罐才是当前的重点。阑珊注意到张六丫开罐的速度是最快的，而且喝的也最彻底。
这些粥是设在破军垣的工厂新生产的，其中加了最基础版本的纳米机器人，随意食物入体后，那就是最基础的人体强化改造。
而就张六丫而言，这一罐白米粥已经是好吃的不能再好吃了，没有杂粮，没有沙石，甚至还放了糖，甜丝丝的，真是从未有过的享受，更何况吃下去之后，她觉的浑身都有了暖意和力量。
不是垂死的错觉，而是真正的身体好转，对于九墟人类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凡人来说，最基础的人体强化改造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恩赐，他们体内的病原体正在风卷残云般的被杀戮，被分解，转化为人体可吸收的小分子物质，随后是整个新陈代谢系统的优化与强化，从同样数量的食物中，他们得到的能量将是从前的数倍。
“仙师赐法！”
“仙师再造之恩！”
“仙师功德无量！”
“仙师(以下省略一百字)”
面对这种恭维，阑珊只是淡淡地笑笑：“接受了神机营大将军的恩赐，就要为神机营做事，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战兵，或者辅兵。战兵危险，但可以得到更强的功法，辅兵安全，但相对来说战力弱的多。”
“战兵！”
“辅兵！”
“战兵！”
……
听着此起彼伏的喊声，阑珊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要以为战兵就威风，辅兵就熊包，都是神机营正规的编制，西门先生有言……”
阑珊的话顿住了，因为她分明看到方才开罐最快，吃粥也最为彻底的那个小姑娘(虽然外貌年龄差不多，但十六岁的少女和永远十六岁的少女毕竟不是一个概念)，鼓足勇气说出一句——
“我……我能当战兵么？”
阑珊注视着张六丫，然后看到了她眼中的坚毅，那是某种终于鼓足勇气后，视死如归的神情，并非单纯的对力量渴望……
柔性机械臂伸进如意囊，掏出一个小小的“法器”，随后各种天崩地裂、血肉横飞的影像一起奔涌出来，“这就是战兵要面对的，你们真的不害怕？”
方才逞强的喊叫一下子稀疏了许多，毕竟方才的影像太过惊人，太过暴力，让很多认为自己可以牛逼哄哄地大杀四方的人打了退堂鼓。不过阑珊还是从张六丫身上看到了一点亮色——她在颤抖，在恐惧，却也依然在坚持。
“还想当战兵么？”
“还想！”
“好的，从今以后，我们是战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