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汉对匈奴的讨伐
匈奴对汉的祸害
远在汉以前,匈奴已不断来犯边境,使边民屡受蹂躏,乃汉朝北方一可怕的外来威胁。
且匈奴是个游牧民族,没有城郭,逐水草而居,他们的组织和生活是适合战斗的。在生活上,匈奴有很多必需品,如酒、米、布匹、食物等,都赖农业社会的中国所供给。平时与汉族互通关市,但在有机可乘的时候便对汉族作劫掠性的战争,以满足他们在物质上的需要。
匈奴人口,虽然不多,但因是一种游牧民族,剽悍好战,所以在汉时成为极严重的边患。西北对外的交通要塞也常为他们所截断。汉高祖统一中国,匈奴的势力还是日增无已,接着又把居住在敦煌、祁连间的大月氏也吞并了,形成包围中国的右臂,更设“童仆都尉”管理整个西域。故到汉武帝时,不得不倾中国之力以解决之。
汉击匈奴的原因
何以西汉至武帝才击匈奴?原因如下。
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初,高祖自将三十余万人击匈奴,不幸大败,对匈奴不敢再作用武之尝试,遂采刘敬的建议,与匈奴和亲,把宗女嫁给冒顿,并每年送给匈奴定数的絮绘酒食,此后遂开和亲之局。高祖死后,冒顿对汉益加轻视。文帝时继续执行和亲政策,然匈奴的侵扰有增无已。至景帝,仍旧执行和亲政策。综计自高祖起至武帝初年,计与匈奴和亲有九次之多。但每次和亲,均需付出大量钱财美女,且最多只能维持数年的和平。故到了汉武帝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渐对此等屈辱有再不能忍受之感,便决定以武力痛惩匈奴。
高祖死后,文帝继位,仍取和亲政策,但当时已有若干朝臣对此政策大感不满,其中以贾谊及晁错二人为最烈。尤以晁错更数次上疏,论列匈奴问题。其认为匈奴长技有三,即马好、骑术精和耐饥寒;而汉军长技有五,即善平原战、兵器精良、行整严整、箭术精妙及擅长步战,故以汉抗匈奴,胜者居多。他又主张在险阻之区,可用归降的外族与匈奴对抗(以夷制夷),因他们都具有匈奴的长技,故取胜的成数会更高。
汉武帝是中国历史上的天才军事统帅和卓越的政治领袖。他即位后,积蓄了数十年的勇气促使他对屈辱的和亲政策已不能再示忍耐。他明白到汉族如要生存,便应先消灭那为患日亟的匈奴,故自执政便开始企图以武力痛惩匈奴。此举当亦与他的好大喜功个性有关。
汉文帝时,宦人中行说降匈奴,教之曰:“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一大郡,然所以强之者,以衣食异,无仰于汉也。今单于变俗,好汉物,汉物不过什二,则匈奴尽归于汉矣。”汉与匈奴边界辽阔,匈奴飘忽无定居,乘我秋冬农稼毕收,彼亦马肥弓劲,入塞侵掠,中国疲于奔命。就匈奴全国壮丁而言,不出三十万。其社会组织并不如中国之强韧,则可以寻其主力一击而破,此所谓一劳永逸。较之消极之防御,为利多矣。大抵中国史上对外问题,莫不如此。
汉与匈奴的争霸经过
武帝时代,在对外关系上,最严重最困难的问题是如何对待匈奴。终武帝一世,匈奴帝国共历七个单于,曰军臣单于、伊稚斜单于、乌维单于、乌师庐单于、响犁单于、且鞮侯单于、狐鹿姑单于。在这七个单于期间,匈奴内部情形也有些变化,而武帝对匈奴的态度,也不是完全一致的。兹分下列几个时期论述之。
建元、元光间(公元前140年至公元前129年)是反侵略战争的开始时期。武帝即位之后,开始计划对匈奴积年的侵略进行反攻。到了元光二年,武帝用王恢计,诱击匈奴;又令韩安国、李广、公孙贺、李息等率领三十万人,埋伏在雁门关外,待匈奴兵至,即围攻之。匈奴兵退,汉军无功而还,和亲政策亦从此破裂。此后,与匈奴进行交换的关市虽然没有废除,而匈奴却常常内侵,外患更严重。元狩六年(公元前129年)的春天,匈奴大举入犯,由上谷入侵,杀掠很多,武帝令卫青出上谷、公孙贺出云中、公孙敖出代郡、李广出雁门,全面地对匈奴进行反攻。结果只有卫青一路获得胜利,余皆失败。是年冬,匈奴又大举入侵,渔阳郡受害尤重,武帝命韩安国屯兵渔阳以备之。这十二年可以说是武帝对匈奴反侵略战争的开始时期。
元朔、元狩间(自公元前128年至公元前117年)是由反侵略战争逐渐转入“征服”战争的时期。这十二年中,汉对匈奴的战争,不但对于匈奴是一件大事,对于汉帝国的扩张,以及对于西域交通的发展,都是一件大事。
元朔元年秋,匈奴两万骑入侵汉边境,杀了辽西太守,掠去两千余人;又打败渔阳守军两千人,包围了韩安国,会救兵至,乃去;又侵入雁门,杀掠了千余人。此次匈奴侵略的气焰很盛,使缘边数郡都受到很大的灾害。于是武帝使卫青出雁门、李息出代郡,总算把匈奴打败了。
元朔二年,武帝令卫青出兵,向匈奴进攻。卫青自云中出兵,西至高阙陇西,对于寄牧于今河套境内(当时名为“河南”)的匈奴进行大包围战。匈奴兵大败,死伤甚多,被俘者亦有数千之众。匈奴首领劳烦、白羊王亦弃地而遁。武帝于此置朔方五原郡,移民实边。
元朔三年,匈奴数万骑又侵入代郡,杀了太守共友,掠去千余人;秋,又侵入雁门,杀掠亦千余人。元朔四年,匈奴又以数万骑分别侵入代郡、定襄、上郡各地,杀掠的人也很多。元朔五年春,武帝又命卫青自朔方高阙出兵,击败匈奴右贤王,俘虏了匈奴人口一万五千多人;同年秋,匈奴又侵入代郡,杀死都尉朱央,并掠去千余人。元朔六年,武帝又命卫青自定襄出兵,远击匈奴,匈奴伤亡甚众,而汉军亦有很大损失。这四年的拉锯战也给予匈奴一定的打击。
元狩元年,匈奴又侵入上谷,进行骚扰。翌年,武帝又命霍去病自陇西出兵,西入匈奴境内千余里,大败匈奴;又自北地出兵,西至令居海,南至祁连山,对匈奴作了一次大包围战,使匈奴受到很大的打击。由于匈奴遭受了这次失败,也引起了他们内部的分裂。分领这一带的匈奴昆邪、休屠二王,前者身死而后者则降汉,武帝便占有了这块地方,并于此设立了张掖、酒泉、敦煌等郡,使之正式成为中国版图一部分。
元狩四年,卫青与霍去病大举北攻。这时,匈奴伊稚斜单于因受到几次失败,逐渐向漠北迁移。卫青自定襄出兵,穿过大戈壁,到了漠北,败匈奴兵。单于逃走,卫青追至寘颜山赵信城而还。霍去病自代郡右北平出兵,深入两千余里,大败匈奴。霍去病追至匈奴的报北境界,到了翰海,在这里的狼居胥山举行了“封”礼,姑衍山下举行“禅”礼,遂引兵而还。这次战役,很明显的是打垮匈奴的势力,彻底“征服”他们。
元鼎、元封、太初间(公元前116年至公元前101年)是对匈奴的战争进入低沉与“和议”之说复起的时期。在这十六年中,匈奴因为多次遭受到很大的打击,采取了暂时休养士马的保守政策,不但不敢轻易犯边入侵,而且有回避汉军的意思。《汉书·武帝纪》元鼎六年条载:“又遣浮沮将军公孙贺出九原,匈河将军赵破奴出令居,皆两千余里,不见虏而还。”这显然是匈奴有回避汉军的意思。这时,汉王朝与匈奴都提出了“和议”的问题,不过看法各不相同。匈奴所提出的“和议”,是恢复旧日的“和亲”;而汉王朝所提出的“和议”,是要匈奴为“外臣”,不得侵犯汉边。
但“和议”陷于中断,匈奴又时常犯边,而汉廷亦改变了对待匈奴的办法。此时汉廷所采用的办法,一是分化匈奴的力量。太初二年,帝遣浞野侯赵破奴将两万余骑出朔方以迎来降之匈奴左大都尉。赵破奴至浚稽山,匈奴单于觉,杀左大都尉,率兵团攻赵破奴。破奴被擒,其所率领之两万骑,亦全军覆没。二为加强边防土事。在西起令居、东至五原这一带边地上,汉朝建筑了一条防边阵地,但都先后遭受到匈奴的破坏。
天汉、太始、征和、后元间(公元前100年至公元前87年)是对匈奴战争的再起及失利的时期。
天汉元年,武帝已大败大宛,“威震外国”,想乘此机会对匈奴再加制服。而匈奴方面,则仍假意言和,希图厚利。此时匈奴的首领是且鞮侯单于,他把扣留的汉使赵充国放回,并遣使求和。武帝遂遣中郎将苏武出使匈奴,结果又为匈奴所扣。
此后对匈奴的战争却陷于失利的境地。要而论之,先有李陵之降,后有李广利之降。
武帝末年对匈奴所进行的战争,具有征服匈奴的意义,因为有的战争是因匈奴犯边而引起的,但这些战争是处于失败的境地。不过从全部对于匈奴战争的过程来看,匈奴势力终究因此削弱了,此后远徙西北,去汉廷较远,使当时中国遭受的边患减轻了许多。宣帝时,五单于争立,互相攻击,不复为国,大体上解除了匈奴对于中国的威胁。
汉击匈奴的影响
匈奴方面而言,武帝的伐匈奴,虽然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匈奴的损失却极惨重。
一是人口的损失。高祖时匈奴控弦三十万,约有人口一百万至一百五十万。总计元光六年至元狩四年的十年之间,匈奴被汉军斩俘及投降的便有二十万人以上,占去其人口七分之一至五分一。
二是畜类的损失。匈奴人以畜牧为主,畜类便是他们的财产。汉与之战时,所获匈奴畜类动辄数十万计;且匈奴牛马因汉军的深入穷追而疲于奔避,发生流产现象,以致走上破产之路。
三是领土的损失。对汉的战争中,匈奴领土不断被侵夺,版图亦因而大受削减。由于如此,匈奴不得不向外扩张,回复其以往的声势,于是复导致东汉匈奴的边患。
第四,西汉的时候,汉武帝虽曾一再派兵北伐,然总是与匈奴相持不下,没有把边患根除,所以到了东汉初期,汉朝还是继续地对匈奴用兵,继续对西域通好,以牵制南北匈奴的发展。汉和帝永宁三年,大将军窦宪统兵北伐,大获胜利。南匈奴以势蹙投降,后来更受汉的招抚而逐渐徙居塞内,终于成为“五胡乱华”的祸首。北匈奴则以部落散乱,逐渐由阿尔泰山脉的西北部向西迁徙,复分为二支:一为嚈哒,后为波斯萨珊王朝的边患;另一支由部酋巴拉密率领,徙入欧洲北部,成为西罗马的祸根。
汉家方面而言,中国以优势的人力和财力,对文化较低、组织较松散的民族采用主力击破的攻势,自然容易取胜。然汉武帝挞伐匈奴时,在内政方面,往往有种种不需要的浪费,故匈奴虽败,而中国亦疲,为后人所不满。唐人李华之《吊古战场文》中有云:“牧用赵卒,大破林胡,开地千里,遁逃匈奴。汉倾天下,财殚力痡。任人而已,其在多乎?……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史记·匈奴列传》中云:“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谄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且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可知后人对武帝之种种浪费,颇有功不补患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