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入阴
狗尿拿到了高庆芬手里所有的苹果和香蕉,还是不愿意走。猥琐地盯着高庆芬胸前三个圆溜溜的鼓包,但是也不开口纠缠,就偷偷的跟在边上不走。
高庆芬假装没听见,加了黄明,继续往前走。
黄明不停地看王岱岳。
这姑娘毫无危机意识,又开始兴致勃勃东看西看,搞得好像在旅游观光似的。
“高大人……”黄明已经听到了狗尿对高庆芬的称呼,试探着开口。
高大人愁眉苦脸地转过头来:“什么事?”
黄明有点着急:“王岱岳还活着呢,能把她送回去么?”
高庆芬看了一眼王岱岳,立马转过头来,含糊地说:“没事,没事。”
黄明不太敢说话,但实在是害怕王岱岳出事,硬着头皮说:“把她送回去行吗?我很老实的,一直跟着你,很配合。”
高庆芬叹了口气:“没事,真没事。”
王岱岳还是带着她那迷之微笑,淡定的要命,看东看西,紧紧跟着黄明,就连进了黑色的深不见底吸光空洞中都不带怕的。
黄明看着她愁的要命:“你怎么不害怕?”
王岱岳嬉笑道:“做梦嘛!”
黄明捂住自己往外噗噗喷血的脖子:“你平时做的梦都挺刺激哈。”
王岱岳乐得不行:“是啊,就是这个梦不太科学,你怎么还流血呢,你都死了。”
高庆芬走在前面,想回头又硬生生克制住了。
“谁知道呢……诶诶?”黄明突然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脖子不流血了。“怎么不流了?”
王岱岳了然:“我做梦嘛,梦里一般心想事成啊,你别害怕啊黄明。”
高庆芬在前面大声叹了口气。
骗人,这才不是梦呢。
在那奇怪的黑色空洞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走了一会,高庆芬听着王岱岳兴致勃勃地跟黄明讲了一路的鬼故事,果然刺激的厉害,连真的见了鬼都没这么可怕:“上次还见过有个吊死鬼硬是把自己手指头切下来,放在小盒子里要送给我……”
高庆芬哆嗦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手,感到了一阵无助。
还好不久之后,眼前一清。
一座巨大的彩绘门楼竖在眼前,空空荡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黄明奇怪地说:“怎么没有河啊?”什么忘川水,三途川,黄泉,奈何桥……传说很多的。
高庆芬叹了口气:“还没到呢。再说你又不是正常死。”
“进去。”
一迈进去,王岱岳就笑了:“和谐新农村啊。”
黄明也有同感,好久没见过连成片的二层三层花花绿绿的小楼了。
关键是布局挺奇葩,根本没有规划过的样子,好像是随身带着房子,想在哪住掏出来往地上一摆就完了似的。
高庆芬带着他们往里走,七绕八绕,拐开了好几座放的随心所欲的房子。
王岱岳甚至看到有一座小楼二楼窗户上坐着一个没腿的人,一边剪纸一边把纸屑往下撒,撒了一地。
“得扫扫。”王岱岳很有主人翁意识的说,“随地扔垃圾啊。”
高庆芬抬头看了看,说:“这是齐先生家,等会有鬼会来抢钱的。”
黄明和王岱岳盯着看了齐先生和他撒的纸片好一阵,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路悄悄跟着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狗尿按捺不住扑上去了,在小楼下面飘下来的那一堆纸里捞起来塞到自己怀里,捧了三捧,溜了回来。
“分你。”狗尿难得大方,跟高庆芬说。
伸出来的小黑手上是从齐先生楼下捡的纸,赫然是一张张的圆形方孔钱。
“你留着。”高庆芬看着钱叹了口气,说。
狗尿就又心安理得地收了回去。
高庆芬带着她们一路走着,一路都是辣眼睛的花花绿绿小楼。
狗尿时不时冒出头来地瞪王岱岳,而王岱岳凭着身高优势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见。
慢慢的,周围已经没有了房子。
一个胡乱搭建的茅厕似的小茅草屋出现在眼前。王岱岳小声说:“最近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屋还是十五年前……”很是唏嘘的样子,“梦里的记性真好。”
高庆芬叫黄明:“你来。”
黄明拖拖拉拉的走过去,王岱岳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我也去。”她得紧跟着黄明,最好寸步不离。
高庆芬叹气道:“干什么,你又没死!”
王岱岳要是真的在做梦的话,应该已经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胆子大得很:“我不管,(我的梦)我说了算。”
高庆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这番厚颜无耻、又理直气壮的荒谬言论。
她不说话了,王岱岳露出获得胜利的微笑。
黄明把手拔出来:“你等我,在这别动!”
王岱岳在梦里虽然任性,但是黄明很严肃,她也微妙的松开了手:“好吧,真拿你没办法。”一副无可奈何的宠溺口吻,让黄明十分炸裂。
还不等她回嘴一个更雷人的话,高庆芬已经不耐烦听他们胡说八道了:“走走走。”
黄明被她推了进去。
黄明被推进去那一瞬间想了很多,判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狗头铡钟馗一溜烟的流过她的脑海,最后还想到了之前拽过她的胳膊的纸人。
不过她没想到,与外面的茅草屋形象十分不符的大殿里,等着他的是条狗。
黄明张口结舌,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像设想的那样立马跪下来磕头认错求饶。
大狗毛色雪白,虽然是长毛但是不沾灰,黄明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就感觉堆在那里好像真的皮毛毯子做出来的玩具,没吐舌头,平静的坐在地上的垫子上,盯着她。
神态有一种超越兽类的明慧,“成精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黄明一时间觉得人兽颠倒,自己才是那个惶惶的丧家之犬。
“十七老爷!”高庆芬拱了拱手,十分严肃认真的从领口伸手,掏出来了胸前那三个圆球状物体:圆得百一挑一,橙黄没有瑕疵的橘子。“这是黄明的孝敬。”
狗微微颔首,看了几眼橘子,高庆芬就恭恭敬敬的把三个橘子放在了它身边的桌案上。
直起身子来开始细数黄明的罪过。
“犯鬼黄明,一日前亥时一刻死于刀,一更沉入鬼市,进入鬼市后撕破迎鬼纸人,搅乱鬼市结界,重返阳间,并杀死一人,此人魂魄不知去向,除此并有勾生魂入阴之行,有罪。”
高庆芬正正经经的说,说完了以后,唉声叹气补充:“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的,横死的一般脑子不清楚……杀了的那个男的也是杀她的人,算是果报,不算什么大事……”一边使眼色,示意白狗看在橘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十七老爷胡子动了动,漆黑的水汪汪大眼看着黄明,虽然神情不是狗的神情这一点透着诡异,可是实在是非常萌。
黄明小心翼翼的看着白狗软乎乎的耳朵尖。
“咳。”黄明的身后传来咳嗽声,嗓子里好像有口浓痰似的呼噜呼噜。
高庆芬扭过头去一看,突然就叹了见面以来最无可奈何、最幽怨深长的一声。
“唉!”
黄明一扭头,看见了一只黑狗,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黑狗也看不出是什么狗,乌黑油亮的短毛底下能看到健壮的肌理,腿特别长,腰细,站起来比人还高,耳朵机敏的竖着,不萌,但是一看就是能咬断猎物喉咙的凶狠猛兽。就是断了一条腿。
眼珠子血红。
他喉咙里发出浓痰翻滚的声音——不——现在黄明听出来了是一种咆哮,拖着一条断腿靠近。
“高大人。”
高庆芬脸色蜡黄:“莫大人,您来了!一向可好!”
“不好。”黑狗呼噜呼噜的说,它看着黄明,黄明马上就有了一种它在打量自己身上哪块肉好吃的感觉。
她往高庆芬身后躲了躲。
黑狗发出了类似人垂死的嘶鸣声一般的笑声:“知道躲,神志是清楚的。”
高庆芬一脸恨不得自己能拉稀屎遁的表情:“莫大人,她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新鬼,刚死的,还热乎呢!”
黑狗不接她的话茬:“我的鬼市里,跑丢了三个。”
白狗耳朵一下子动了。
黑狗莫大人说:“丢的这三个,我闻不到去向。”他盯着黄明,“是跟着你出去的。”
高庆芬张口结舌:“丢了?”
莫大人不理她毫无意义的重复反问,冷酷的说:“我找不到,谁负这个责呢?记录在册的恶鬼,你我都知道是什么。”
白狗终于说话了,一个很宽容温和好脾气的声音:“上报了吗?”
莫大人的狗脸上冷酷阴毒的表情停顿了一瞬间,他声音里微微透着一点不自在:“魏大人这一阵子……”他没继续说,白狗也不再追究,两人心领神会。
白狗说:“只能瞒七天。”
黑狗说:“嗯。”先瞒一会是一会吧!黄明从他迫不及待的应答中嗅到了这样的信息。
但是黑狗心里还是更焦虑,似乎有什么顾忌。
可能瞒不到七天,黑狗扫了扫尾巴,迟疑了半天说:“李丁也跟着跑出去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尾巴上的毛都有一瞬间炸了起来。
白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对这个结果只能叹了口气:“……小心处理。”
黑狗重新盯着黄明:“我得用她,她有(跑掉的恶鬼的)味。”
黄明在它猩红的目光中瑟瑟发抖,觉得自己是一块鲜美的大火腿或者是糖醋过冒着香气的肋排什么的。
高庆芬不说话,对黄明求救的目光表示无可奈何。
白狗不同意:“她只是新近横死……”
“她杀过人!”黑狗粗暴打断,“她还能从结界里突破出去回到上面。新近横死,也不简单。”
白狗看了看黄明,显然也不能用“她无辜”这个借口开脱,毕竟她杀了个活人,还有三个恶鬼因为她跑掉了。
但是它绝对不想让一个鬼真的魂飞魄散。它对高庆芬说:“不知可否劳烦高使……”
高庆芬不情愿,但是唉声叹气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