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人间多少不值得
又是燥热的一天,张斌先起来了,在厨房里倒腾了点饭,自顾自吃后上班去了,晓庆其实早醒了,只是闭目静静地捱着,待听到“砰”的关门声,她才睁开眼,懒懒地起身,诺大的房子,她晃了几圈,忍受着这满屋的静寂,窗外的知了好似快被烤焦了,死命的尖叫,她越发觉得心烦,就拎了把伞,拿上包,饭也没吃,出门找晓佳去了。
一路上光线刺眼,除了浪涌似的蝉鸣,举目皆是焉了吧唧的生物,她到了晓佳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晓佳蓬头红眼,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晓庆随她进去,听见孩子在哭嚎,一屋子的凌乱,简直无处下脚,晓庆腾挪着脚步,勉强走到沙发边上,晓佳正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换尿不湿呢,随后又急匆匆地去洗了把手,开始给孩子喂饭,孩子边吃边玩,手里把玩着个大勺子,敲着饭桌震天响。
晓庆笑着说:“越来越活泼了啊。”
晓佳一脸苦巴:“烦透了她!”
晓庆又问:“其他人呢?雷振东走了么?”
晓佳摇摇头:“跟他妈一块儿赶集去了,我婆婆怕他不会挑菜。”
小孩儿吃了几口,又吐了出来,晓佳又慌忙翻找湿巾,给孩子擦嘴,抹桌子,晓庆看晓佳一刻不停,一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口,半天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往沙发上一靠,呆呆地看她忙活。
晓庆想:原来晓佳何等洒脱,这会子,又这般狼狈,唉!换成自己,会不会也觉得生活没趣儿呢?!
这样闷坐了一会儿,雷振东和他妈妈回来了,每个人手上都拎着四五个红红绿绿的塑料袋,装着各种吃食,拿进来后就开始忙着分类摆放。她笑着跟雷振东打招呼:“买这么多啊,真丰盛。”
雷振东只是笑笑。晓佳抱着孩子,过去看了两眼,忍不住抱怨:“都说了,别买这种小苹果,酸不溜几的,难吃死了......”
婆婆却尖声说道:“你知道啥?这种的,一大袋子才五块钱,多合算,你不愿意吃拉倒,我们吃!”
晓佳又嘟囔:“怎么买这么肥的肉啊?排骨呢?”
雷振东低头收拾着,答:“咱妈说这个好,排骨里都是骨头,一大半都扔了,划不来。”晓佳气的扭头就走。
晓庆心里直叹:晓佳最喜欢吃排骨了,如今这点主都做不了,唉!婆婆却对晓庆说:“晓佳每次都这样儿,好好的东西不吃,非要弄点那稀巧的,看着精怪精怪的,背地里不知人家都笑她傻呢,排骨上能有几口肉,看这块肉方,瘦的炒菜,肥的耗油,一点渣儿都不多余,包个肉饺子,香的流油呢,你说是不是?”
晓庆只得附和:“各有各的好吧,这个的吃法是花一点。”说着就去了主卧,晓佳一脸沉郁地哄着孩子,晓庆想劝劝她,可又不知怎么说:说得清理儿,捋不平气儿,指不定还牵出别的什么来呢。
她坐了几分钟,看了两眼孩子,就跟晓佳说:“你先歇着吧,我没啥事,就回去了。”晓佳一腔心事,也无心顾忌她,就点点头,任她去了。
出了门,晓庆心里越发悲凉:过成这样,日子也是难忍吧?人比人,个个不随心啊。这么想着,回到了家里,又懒得做饭,就下了几个速冻饺子吃了,躺下午休!
似睡非睡间,她突然觉得脖子被扼住了,惊恐中,瞥到窗外一个黝黑的人影儿,顿时四肢发虚。铺天盖地的恐惧刮了过来,明明怕的要死,却又喊不出声,那双发红的眼睛犹如恶鬼,狠狠地盯着她,眼神里是无尽的邪恶和嘲弄。
恐惧已经渗入了骨髓,冻结了全身,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恶魔破窗而来,一步步向她逼近,带着一身烂臭气息,看着僵住的她,他满脸的**,阴笑着说:“哈哈,你逃啊,看你逃到哪儿去?就是跑断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说着,黑粗的两条胳膊就来拉扯她,她才惊恐地大叫,那人低吼着:“小*子,识趣点,这儿没人能来救你的,连你妈都不要你了.......”说着,将她拖下床去,拖拽着踹开一扇破门,将她丢了进去。
她抬头一看,竟又是那个堆满杂物的破屋子,门砰的一声关紧了,只有粘着破报纸的窗户上投过来的一点光。那人嘿嘿嘿地*笑着,步步逼近,她尖叫:“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那个人嘴咧的更大了,露出一嘴黄黑的牙:“小*子,别喊了,没用的.......”说着,一把揪住她,扔到了一堆破褥子上,她翻身要跑,却被拽住了腿,被往下猛地一拖,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磕到了她的头,她只觉一阵阵眩晕。
后面的事儿,或许是有意,也是不想,都模糊开去了.......等她醒来,赤身裸体,下身剧痛。
她不知道这会儿几点了,她环顾四周,那人不在了,她忍着疼痛,咬牙爬了起来,哆嗦着穿上衣服,心里发颤儿:快点,再快点,要是回去晚了,又是一顿臭骂,晚饭也没得吃......努力平整好衣衫,她使劲拉开门,走进了昏黄的天色里。
推门进屋,舅妈眉头一皱:“死丫头,跑哪儿去了?成天东窜西野的,有能耐就别回来了,这些人累死累活的,还得伺候你这不识好歹的小畜生......你那个妈,也死绝到外边去了,自个出去浪,把个不省心的孽障扔给我......没你的饭!睡觉去!”
瘦小的晓庆,低着头,含着泪,默默走进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只是一个几平米大的小厨房,门左侧还有一个水泥砌成的洗手池,右侧放着一台破洗衣机,而她的小床,就在靠墙的窗户下放着,一米五长,半米宽,床一头堆着几件衣服和书。
她只能蜷缩着躺下:妈妈,妈妈,你到底在哪儿啊?怎么还不回来啊.......晓庆呜呜咽咽,不待出声,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让舅妈听见的,否则又是一顿好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有脸哭,是我虐待了你咋地?要是觉得对不住你这娇小姐了,就收拾东西走吧,我们小家小户的,养不住你这气性大的......”
所以,她只能默默无声掉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心在歇斯底里,一股一股的气流从喉咙眼儿里窜出,声带却烂掉了似的,不敢有一丝颤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子一抖,彻底醒来了,泪水早打湿了枕头,她头疼欲裂,心里更是哀伤万分:这么多年的狂奔,到底还是被追上了,恶鬼缠身,永世不得超生!
半夏的午后,晓庆坐在桌前,突然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拿起手机又放下了:妈妈这一去,又是十几天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是有自己的生活的,虽然不甚如意,心里到底有了膈肌的人呢,也是难得。母女俩能相依相伴一些年,已是幸运至极了,何必再为难她,就算是至亲,也有缘散的一刻吧.....
晓佳呢,也是跌跌撞撞的熬着,她心性纯良,自个也不晓得去争抢,啥时候能出头也是未知.....
从前的一些朋友,也早散去,天各一方后,各人的日子也就长短不一了,说到底,生活还得一个人捱过,与其这样,还是不惊扰任何人吧。
张斌呢,其实也不坏,只是心性差别大,实在难以为继,可怜了婆婆,苦熬了一辈子,一大把年纪了还被儿子掣肘着,每日强颜欢笑.....
她自己呢,过往里妖魔载道,来日里不见寸光,多少心力,错付了光阴,不值得啊.....她抬起胳膊,握着拳头,看到手腕上几道浅浅的划痕,提醒了她那些未了的心思.....
楼下飘来几段乐曲,忽高忽低地飞旋在清静的午后时光里,越发韵味悠长。如果我的一生也谱写成曲的话,也是有高有低了吧,只是,以哪个音符来收尾才能打好这个完美的结呢?晓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