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菡萏花开
一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
那年那月那日,窗户有风拂过,南燕归巢,清风荷香闯进鼻腔,癫狂柳絮齐纷飞,洋洋洒洒在我眼前下起了一场迷离的雨。
合着这芬芳迷人的景色,我那异常青春的身体好像春天冰面开裂似的发出吱吱响声来,它仿佛正承受着内部某种东西爆炸的冲击。那爆炸的硝烟透过血液、皮肤不断向外扩散并发出了敌意的气味。
王媛的到来恰逢其时。
“好大一片青草,要不我们坏到一起吧?”“你想干吗?”当我的身体如倾倒的大树慢慢压向她时,王媛却用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我,有阻止,还有邀约。我在犹豫中,还是发出了离弦之箭,样子是志在必得。
“我敢肯定你是不敢动我的!”她这话令我惊讶得如耳边有蜻蜓腾翅而过,如此邀约的代入感太强啦。于是我在心里说:“佛祖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愿望,我想要和这个我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在一起,度我一生。”
“要不咱俩结婚吧?”在热血沸腾的耳鬓厮磨中,我喃喃说道。王媛本能如触电样推开我,用直勾勾的眼睛盯着我,过了几秒钟才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来:“贱人就是矫情!你先买房,我可不想一出嫁就当房奴!”
一听到“房子”两字,我立即像从天堂跌落到人间。爱情以美妙激情开始,又以回归现实而结束。而此刻我的双臂便撑在她身体两旁,就像等待发令枪响起的运动员,呼吸里还有一点隐约的粗重,是刚才热吻中留下的遗产。
“大小姐,太不厚道了吧,都这样了……是吧?”我忍着冲动,皱起了眉毛,故意把“小姐”两字加重语气。王媛大概没有听出弦外之音,眼里闪动着跌跌撞撞地问:“你是好人吗?”这种眼神如众里寻它千百度。
渴望激情的身体是打住了,眼里的欲火却是狠狠地要烧着她了,我相信王媛此时也清楚这个时候点了火又去死命浇水很不合时宜,为此她明显地妥协道:“行吧,反正这样了……”声音委屈,纤弱,仿佛很将就了。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太草率吧,突然来了一句:“我不想跟坏人干坏事的。”语意逆流却又宽广,于是我伸出了我这生最勇敢最肮脏的手……
美丽的女孩落入冲动的陷阱,像个索然无辜的小兽那样徒劳挣扎一番,然后被敛入囊中。
不得不惊讶地承认,青春的我从没有遇见如此会调情的女孩,心想,这得多少丰富的经历才能练就如此的娴熟?可是那个年龄段,但凡三观发育正常的男孩,都会想入非非,更无法控制已经开启的发动机。
“无论好与坏,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我贴在她耳边呢喃。
面对我的激励,她便用曙光在前、道路曲折的表情审视着我、又诱惑着我。霎时间觉得这时无论错误大得捅破天一样也得去捅,否则太了。于是我开始大胆地、轻轻地吻她的脖颈;而她的双膝却是准确地夹住我的肚囊,进攻不了她的嘴唇。
我气馁地看着王媛,目光悠长而温柔。她的脸红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着光,呼吸急促起来。
挣扎、僵持、对峙、妥协、再挣扎成为全部青春最热情的写意。不过只在两秒钟后,她身子就如气球遇到针尖样,渐次软了。“好吧,就当我的世界你来过。”眼里却是满满的、漾着希望的光芒后,又闭上眼睛。
不过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她的脸上,为何有一丝真实的痛苦?!似忧非忧,如愁非愁,艳丽的五官甚至有些扭曲,那副样子更吸引我了,甩去脑中的最后一丝疑惑,迷了神志般吻了上去。
吻着吻着,我却分心走神,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就在我即将准备退却的片刻犹豫之时,她的身体开始像琴弦样弹动起来。
这让我有些发蒙起来,一时判断不清这是痛苦还是……不过我还是莽撞地行动了,当我的“士兵”以年少的喜乐的顽皮闯进她的身体时,瞬间就传来阵阵呻吟,那呻吟像承受着无比病痛的人类发出来的。后来,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也开始盘旋着余音绕梁的颤动,不过那是她真切感染的。这时我想我只是做了一个好人,是不应该说谢谢的!
那时时值春日,南燕归巢,柳絮齐飞狂舞,清风荷香闯进鼻腔。青春男,青春女,在大好的年华,在彼此需要的时刻相逢了。就在那天,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青春冲动,热辣的双颊在之后很久都不可抑制,酥得发烫。
不过后来,眼泪从王媛眼角悄悄地滑落,见此我用手连忙拦在了半路,脑子的眩晕也随着血液流速的减缓,世界的酒也醒了,天也渐渐光亮了,顿感万事万物在逐渐恢复秩序。
我端详着她左边的太阳穴,她眼睛缓慢睁开了,有点江南雨丝缠绵加一点我喜欢的听风观雨的味道。“你怎么了?”“有时候会这样的。”王媛在我的注视中,转过脸难为情道,“你不用……担心。”“哦,是吗?”我故意调侃,“眼泪会自然出来,是喜极而泣吗?”
青春的我此时才开始初步懂得了女性密码里不为人知的含义。不过她的这番话让我觉得有点吃亏上当的感觉,毕竟刚才我还是男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猛虎嗅蔷薇吗?
她用一时,占有了我的全部。
“哪种时候?”我故意开始打趣地明知故问。“特别好的时候。”她回答的时候,面相风骚,气质冷艳,并难为情地用胳膊紧紧环住我的后背,生怕把我弄丢。
山峦青,山峦黄。时光不知已变迁;头发乌,头发白。时光不知客从来。
浙赣线铁路那弯弯曲曲的铁路线就如一位美女的曲线之美,常常引得人们远眺赞叹。有一天,在曲线美的关键部位出现了三名帅气的年轻人,一身特别的制服,个个显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女朋友找好了?”我带着野猪糟蹋一亩玉米棒子的甜蜜和兴奋,向好友阿华问道。“嗯,是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来了。”“长什么样?做什么的?”话一落音,边上的左誉立马上好奇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他们我也有女人了,不过,那是炫耀。
男人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女人。帅哥爱美女,最关心的还是颜值。阿华面无表情地说道:“反正功能俱全,一件也不少。”他在说出这几个字时,像是完成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答卷。那口气,婚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人们说的一件衣服而已。
为此,我故作惊讶道:“不会你兄弟决定剑走偏锋吧?”“反正只要能生儿育女就行啊。”呈现出的意味如一位多年不孕不育的女人拍着胸脯说:“怎么着?管他怀的是座山雕还是白毛女,老娘就是有了!”
阿华的话让我脸上缩拢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在我眼里,在众人的眼里,他是那么帅,帅得阳刚加潇洒。先不谈学历、长相和身高,就他那篮球场上弹跳起的一刹那刚劲之美,就秒醉一片美少女。对此,只要每次他在篮球场上一出现,球场边总会出现各路美女们伸出长长的脖子,生怕错失了那一刹那间的转身上篮。
“就你这画风怎么也应该找个美女才搭呀。”这是我心里的话,不是敷衍,但又是对他前言的试探。谁知,他挠头不语,并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视着我。仿佛正在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把自己破碎的思绪收集到一起。
我有些莫名地失望起来。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这是……”一脸的不理解。“这有什么不好,人家名牌大学毕业,有一份好工作,父母都是从政的官员……家势显赫有地位,干吗要说不呢?”
我跟左誉立立即惊呼起来。左誉立则像吃了春药一般,四肢并用,大骂他的堕落,骂他糟蹋自己,骂他好钢怎么就不用在刀刃上……就是动物交配吧,也得找个毛长得顺的吧。
当然我也积极参与其中,只不过比吃了春药更猛烈一些。总之,好兄弟间所有能骂的、不能骂的,全都撒了出来都还不解气,就差急得上吊了。
看着我们俩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样子,阿华并没有生气,依然摆出我是大哥的那种什么都懂、唯有你们都不懂的样子,来了句:“你们太不切实际了,找个明星又能怎么样,不还是一副肉身做的皮囊,单纯!”
哀呼呜呼。我和左誉立齐心协力糟践道:“你这是要借鸡下蛋的节奏吗?知道你爸和你妈付出多少鸡鸭鱼肉才把你培养成这样……多不容易!”
面对我们的插科打诨,阿华也不生气,只是诡异地嘿嘿一笑算作回答。那表情似乎世界只有我懂,你们全是傻瓜蛋。
二
前一刻在聊幸福的生活,后一刻就在聊性生活。男人的世界女人不会懂。正在我们仨沉默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王媛以秋风撩人的美妙声音打来了电话。
“什么时候买房子?”王媛说,“我们的事我可都跟我爸妈说了啊!”听得出,她像完成Mission Impossible。爱情一认真,上帝就发笑了。
而在那么一瞬间,我好激动,好兴奋,不过随即是长长的愁绪像胶带样一圈一圈地缠上我的身体。但此刻,王媛那清脆的声音,加之配合我的表情,立刻引起了阿华和左誉立的注意并用打探的目光看着我。
见此,我故意在他们面前压低了声音,显摆地打趣道:“我正在想办法呢,咱们不急不急啊,爱情是一场很累的运动,慢慢来吧亲爱的。”
王媛立即生气道:“你当然不急!你是先上车后买票,而我是先上车还不知道车会开到哪儿去,可我一旦大姨妈不来就像你手机没电一样……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放下电话,我骄傲地对着阿华和左誉立说道:“兄弟们,pig head three,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口气如即将上战场一般,眼里眉里都是期望。
“什么球事,又在外面留下情债了吧?”阿华一脸疑问地问道。他总是担心我出事,什么人呀。
对此,我故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欠债还钱,这比欠债还要严重多了。”说完我又补充道:“我可不像你们不厚道地到处留情不买单,还要我帮你们打扫战场!”
点对点的扫射,却让左誉立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无意间捅到他的痛处,就有些后悔起来。可转念一想:谁叫我们是好兄弟呢,不都说了好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嘛。
“说吧,什么球事?”我于是兴奋地看着阿华回答:“你不是找了个当住建局长的岳母嘛,帮兄弟搞一套便宜房子吧,兄弟我要——结婚啦。”“结婚啦”三个字拖得特别响亮。
“你家伙出手够快的嘛!”阿华说着又万分惊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说吧,帮不帮吧?”我没有回答他所关心的问题。“嘿嘿,怎么帮?得先说说什么个情况吧。”在故意愣了一秒后,我迅速转过头,猜透他心思地说:“就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阿华与我的拉锯对话开始了。
“长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自豪地把手机的照片翻了出来。不过那动作明显有点炫耀的意味。阿华迫不及待地夺过手机,随即脸上的失望加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像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长得没有你的女朋友漂亮?”对此,阿华便曲意缠绵、意蕴悱恻地说:“不错,就是眼睛有点媚。”左誉立立即夺过手机。“哼!不对啊,你眼睛散光了吧,你看人家眉目清秀,不掺一丝污染落拓。”
面对他的拨乱反正,在感激中我偷偷瞟了一眼阿华,发现他脸上肌肉瞬间抽搐了一下,又快速复原。知道他这是在妒忌。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
“把你的私房钱借给我吧,兄弟我跪求了。”“兄弟你的忙肯定得帮啊,”左誉立因此两手一摊苦笑道,“不过得回家商量一下,别抱太大希望啊。”目光坦率。
“唉!还真是好兄弟在最需要的时候永远默默地支持啊!”我的话并没有发挥出激励的作用。相反,左誉立还为此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悲伤的表情沿着他的鼻尖传上他的泪腺,眼睛里面立刻红了起来。
于是我没好气地掏出烟给他俩各发一支。随即一缕青烟就慢慢消散在空中。那飘散的烟雾令我浮想联翩。
“左誉立,我爸病了。”一大早,妻子张宁檬就在电话中哭哭啼啼地说道。
“怎么回事,什么病啊?”
“前列腺癌晚期。”妻子停止哭泣,哽咽着答道。
“那快住院治疗啊!”沉默了几秒钟后,妻子反问道:“钱呢,做手术得几十万元,还有后面的治疗费用……”
“咱们家不是还有些存款吗?”
“那……那钱是准备给女儿绾绾上幼儿园的,用了孩子以后上学怎么办呀……”电话那头,妻子张宁檬怔了一下,接着像触电一样答。一瞬间,左誉立密密麻麻的焦虑渐渐铺上心坎。“那也……那也得先救人要紧呀,总不能……”
妻子开始在电话里大声哭了起来。
左誉立不知所措,他知道那笔钱是他们省吃俭用才攒下来的,说好的这笔钱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动,结果天还真捉弄人,天还真的就塌了。
意外之外令他措手不及。当初他之所以选择张宁檬,就是因为他觉得她比前女友会过日子,才做了一回“陈世美”。
没想到绕过了一道弯,又来到一道坎。左誉立隐晦的态度,一开始没有成功传导。于是,我在情急之下推了推他肩激励道:“兄弟不就是借你仨瓜俩枣的,值得这么为难吗?”说完顿了顿,接着补了一句:“不借绝交啊!”
威逼无用!
“你说王兰现在过得怎么了啊。”我一愣,随即反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你怎么突然想起她了呢?”“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于是王兰的形象就浮现在我眼前。
“甩了人家愧疚到现在啊。”听我这么一说,他的心弦随即条件反射般扭曲起来,苍白的嘴唇露出了一抹苦笑说:“现在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倘若有时候对别人撒谎尚属情有可原,那么对自己撒谎就是可悲的。”
不知所意,我看了他一眼,他接着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沿途风景成为我们思考的背景。
据说男人、女人,无论经过怎样的悲欢离合,一旦撮合到一起后,便完成两性生物的功能。接下来的心思便转移到未来的一代人身上了,孩子便活在“第三只笼子”里。
说东道西,张冠李戴。我很不理解左誉立,很不理解这跟借钱有什么关系,觉得不就是借钱嘛,有那么难吗?直到若干年以后才明白那句“借钱就是考验朋友考验感情进而升级到借钱就是买仇人”。
王兰是左誉立的初恋。他们相识在中考结束的那年。那个季节已经从早春变成了梅雨季。天空总像一只哭得乌青的眼睛,总忘不了甩几绺清鼻涕一样的眼泪,黏腻的空气还配合着堵住少年的毛孔,让青春的骚动过犹不及。
天下母亲这个雌性生物总是不自觉地知道雄性生物的需求。母亲把他交给村里一起上学的王兰同学。那意思很明确:王兰你学习好,得帮帮你这个学习不好的哥哥。
说是哥哥,其实左誉立只比王兰大不了几天,而且哥哥的称呼也是宽泛的,他们仅仅是一个村里的。左誉立知道母亲是在一石二鸟。意思就是你看你还是哥哥还要妹妹帮你补课,你如果不好好学习,不超过女孩子,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啦!
逆向式思维的教育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父母的宿命,前仆后继。好在左誉立对荣誉和羞耻感并不那么在乎,加之他这个年龄很想跟女生在一起,母亲的安排有点像瞌睡来了遇到枕头。
王兰是村里同龄女孩中最漂亮的,她是那种肤若凝脂皓齿明眸的美,尽管她生长在农村,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几平方米的小房间对于两个人而言,实在太狭窄了点,挤在一起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汗味。但他们好像并没有抱怨,也没有觉得狭窄,反而心照不宣地说:这样挺好的!
左誉立虽然不可能做到心无旁骛,但也算比较守心。因为他还不知道玫瑰花是怎样开的,更不知道如何去摘。在王兰的辅导下,他开始主攻高中数学。
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兰觉得他倒是很安逸很听话,因此相处得妥妥舒服。然而,只是时间太容易浸透人的情感,转眼间便在王兰的脸上攀缘上迹。左誉立的名字和他的模样却频频出现而且被王兰自动带入到喜欢的位置,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男朋友这个变量换成左誉立的常量。
数学能与爱情联系在一起,这在以后多少年左誉立才智力觉醒明白过来。觉得排列组合看似是做对题目了,却弄错了组合的要义。
高中三年他们虽然不在一所学校,家却住在一起。左誉立的母亲吸取前人教训,为了让他考上一所好大学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再次把他交给了王兰,并时不时从鸡窝中把正在下蛋的鸡赶起来,将还带着产后出血的鸡蛋煮熟后送到他们面前。
对此王兰很是感动,不过她心里带着应该先跟这个眼前的女人搞好关系的几多考虑,于是对眼前的这位“哥哥”更是不遗余力,把她所掌握的知识毫无保留地贡献了出来——什么“集合、子集、补集、交集、并集……”直到弄得左誉立头昏脑涨,还生怕心没恪尽职守。尤其每当王兰在他耳边念念有词,说“理解集合、子集、补集、交集、并集的概念需要了解空集和全集的意义以及掌握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及充要条件的意义”时,他就更迷惑了。
为此,他很泄气地放下书本回家睡觉。可是令他非常意外的是,这一睡从此令他脑洞大开,自此爱上了数学。不过这得感谢他在睡梦中身体一抖擞。当他醒来后仔细回味那抖擞的一瞬间,全明白了。
心想,什么子集、补集、交集、并集……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睡觉嘛。
豁然开朗,他激动得自言自语:“夏天会更替,青春会散场,只因穿过了梦幻的岁月,才会觉得不朽。”
从那以后,王兰发现左誉立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要一谈到“集合、有限集”他就脸色赤红,甚至说不出话来。
三
跟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都会很累。
记忆犹新是高三的圣诞节,江南的天空应景地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这在江南来说很是难得的遇见。
下午下课以后,男生女生们都不愿意回家,而是在操场上玩打雪仗的游戏,操场上瞬间的嬉闹打破了校园沉闷的气氛。年轻的荷尔蒙为此洋洋洒洒地开始弥漫起来。
男生女生们欢笑、追逐得不亦乐乎。还有的在雪地上涂着鸦表达着各种期许和心愿。有的用雪堆起圣诞老人,有的则写着Merry Christmas,更有的小情侣们在雪上画着心形,写着他们心潮涌动的名字。
也许受到气氛的强烈感染,王兰很认真地在雪地里堆起一个雪人,上面工整地写着左誉立的名字并用手机拍了下来。不过,她始终没有发出,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
转眼高考结束了。左誉立考上了一所特别的大学,王兰则考取了当地的一所师范学院。本以为这段没发芽的爱情像许多高中生早恋一样就此结束成为人们话说当年的最佳谈资,然后伴着未老先熟,谆谆教导:“孩子们,不要相信早恋,你一定后会悔的。”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令王兰不得不相信有些劝导是非常错误的,且早恋也是不错的。
大学是一个荷尔蒙高度发达,而且特别容易滋生所谓爱情的实验基地。据说大学里之所以许多男男女女愿意在一起尝试恋爱,是因为寂寞因为空闲因为脱离了父母的约束,太需要异性的陪伴,于是就有了“爱情”。
人一闲,就会生事,非得把空虚填满。为此,在不违反法律的范畴下,他们只好找自己能够身体力行的事。“恋爱”,更准确地说叫在一起玩玩、吃吃喝喝,看看电影。大学里这道必不可少的“菜”其实很廉价。
南大的招牌东大的汉,南师的美女南航的饭。王兰那所师范大学虽然以美女如云著称,但这并不影响她被男生追逐。因为师范大学隔壁是一所理工大学,替补队员十分充裕,如狼群般青春的男生们正经受着僧多粥少的煎熬。
可是,人家王兰意志坚定,心里是只有左誉立的。纵然周围男孩子的百般追求,她都孤傲地拒绝,可是这种坚贞只持续了两个月,就被左誉立毁掉了,因为在约定的时间未收到他的音讯。
那时,校园里正好人人哼着梁咏琪的《短发》,此时这曲目正精准应对了王兰的心境,为此她一生气就剪短了头发,立志要做一个干练的老师,且要专教高中数学,那意思誓将心中的淤积延续下去,就不信培养不出一个未来的老公来。
一个人,如果一直与孤独相依为命,那么很可能连深情都不会表露。然而,当某一天走进了江南那座叫南山寺的名刹时,发现好多人是在排队求签,一脸无助的求助状态。
“命运吗,掌握在自己手中,二十一世纪的我怎么能信这个?”她在心里说着,前进几步后又退了回去,接着又很无奈地折返回来。抽了一支签,可她没有勇气看。
“咱是天之骄子,是当代大学生,绝对不能信……这个是吧!”
随手就将刚刚求的签丢了,然而那支签好像对她不离不弃,就在她丢弃的一刹那间,身后的一阵清风卷来,那支签又回到她的跟前。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施主,下下签: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她的心立刻抖得像筛糠一样——是害怕。可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像母鸡下蛋样“咯咯”响了起来。
“王老师这是在哪儿呀,能猜出我是谁吗?”王兰迟缓一秒,近乎那种破涕为笑加没有好气地回答:“切,你就是化成灰我也知道你是谁,但我现在真的不知你是谁了。”
“不会吧?”左誉立心里一梗,又试探道,“难道正在跟男朋友花前月下?”
迟疑一瞬间,王兰在心里凄美一笑,对自己失败地说:“原来世界上最苦的是,不是心悦君兮君不知,而是心悦君兮君已知呀。”
沉默须臾,她又十分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这还不容易,”左誉立说,“有事找家长啊。”
幸福和不幸福就像磁铁的两极,之前在它们之间是平庸的。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他们开始交往起来。
在交往的过程中,他们像一个生物面对另一个生物一样,反复在试探并摸索自己与对方可能达成的关系,渐次确立对方是不是心中的那个人。
就在这样试探、摸索中他们成为传统意义上的男女朋友。这时王兰已经感觉身心疲惫,就像失而复得一条狗,但心里还是十分美好的。
对此她有些不明白,当年中考完时,她还是个连恋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糊涂,却跌跌撞撞和他走过了一段三年的漫长人生之路。而这三年的时间,渐渐熟悉了对方的爱好、习惯和喜欢的味道,他的存在似乎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爱情可以让人放弃许多。
王兰无心成为学霸,更无暇成为校花,她开始转移视线,一心向往着大学毕业后找个安定的工作,把婚姻大事办了。学霸太浪费恋爱时间;校花吧,不仅要品学兼优和容貌姣好再加上玲珑身材,这是个多么艰难的共存,那不仅需要天生丽质,还需要后天拼命努力。
双方家长得知他们的儿女即将成为一家人后,那叫一个真高兴。尤其是左誉立的母亲更是觉得他们俩才是村里的绝配。逢年过节按照当地的习俗行礼请客来。而王兰的父母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两家的联姻在当地一时传为美谈。
赤诚之心,坦荡无尘。
王兰在期待中来到左誉立的那所特别的大学。四目相对时,他发现她变了,变得男人气了。左誉立有些失望起来,不过他快速用落叶无声的样子把表情掩盖了。
女友千里而来,我们仨好兄弟自然而然找到机会凑到一起喝酒。阿华是我们仨中最年长的一个,理所当然要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以大哥的身份当起东道主。
被怂恿的伴侣总是幸福的,就像海洋里随着季节变化而涌来的不同洋流,鱼群不需要思考,从海水的温度与力度本能地明白该向哪里游去,应该谁来领导自己。
为此,那天的晚餐左誉立和王兰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和阿华的共同“敌人”。我和阿华则一致对外,大有“敌人”不倒革命不算成功的架势。
斗酒总是残酷的,当一箱啤酒底朝天时,我和阿华渐渐不知道最后左誉立和王兰发生了什么,但接下来一年后我才知道了发生什么。因为王兰给单位写信说左誉立道德品质败坏,玩弄女性后又喜新厌旧,等等。总之是恋人不成,很仇恨地厮杀起来了。
局外人总希望知道局内事,这是人的好奇心,也是人性的悲哀。对此,我和阿华一直希望破解他们那晚到底去哪儿了、干了什么等,就像类似于哲学的问题。
面对疑问,左誉立说了一句此生中我认为最有文化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想到未来,最近忽然恍惚。曾经能清晰地看到筋骨脉络的未来,渐渐晕成张模糊的网,分明有什么堵住了出口,却又看不清,辨不明。”
“你们俩到底谁帮我吧?”
面对我的催促,阿华好像很没信心地回答:“房子我可以回家跟柳青她妈侧面说说,但不敢保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啊。”我立即狠瞪他一眼,心想你不是吹牛皮那个当局长的准岳母非常喜欢你,把你当儿子的,怎么关键时你就主动当起孙子了呢?
“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吓我啊?”阿华说着又换了口气说,“不过你瞪我也没用啊,毕竟我……我也得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来说吧,对吧?”
对此,我收回瞪他的眼神,又换上艳羡的目光说:“哥们呀,好兄弟啊,就你这么潇洒帅气……只要一开口太阳都会提前起床,更何况你那准岳母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全力以赴,再说她是住房部门的一把手,分分钟钟就能搞定呀。”
假心假意地把阿华夸了一番,顺带着又把他准岳母恭维一番。阿华就如一点花开,脸上开始渐次露出喜悦。左誉立为此带着读心术在旁边煽风点火了一把:“阿华,我敢肯定,你准岳母一定会帮的,你不要那么害怕嘛。”
“为什么一定会帮?”阿华疑问地看着他问。“首先你那准岳母是在官场混的,”左誉立看了他一眼又说,“这在外面混的人都好面子,你想想你第一次开口,她即使再不愿意都得考虑一下你的感受吧?”
阿华点点头,表示非常认可。“这其二呢,她有这个权力……”“你说得不对。你听我说。”阿华打断他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住建部门已经没有多大权力制约房地产商了,现在的市场是卖方市场知道吗?”
听到这儿,我原本有些兴奋的心情渐渐开始沉向谷底,不过,脸上的失望之色是一闪带过,没有让阿华看出颓败来。左誉立见此,又看着阿华辩道:“不对吧,她们这些在官场上混的人,都有圈子的,他们会在各种资源上优劣互补,寻求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