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甲骨文内蕴医道渊源
(一)甲骨文书写及表现风格
从字体的数量和结构方式来看,甲骨文已经是发展到了有较严密系统的文字。汉字的“六书”原则,在甲骨文中都有所体现。但是原始图画文字的痕迹还是比较明显。在字的构造方面,有些象形字只注重突出实物的特征,而笔画多少、正反向背却不统一。甲骨文的一些会意字,只要求偏旁会合起来含义明确,而不要求固定。因此甲骨文中的异体字非常多,有的一个字可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写法。甲骨文的形体,往往是以所表示实物的繁简决定大小,有的一个字可以占上几个字的位置,也可有长、有短。因为字是用刀刻在较硬的兽骨上,所以笔画较细,方笔居多。由于甲骨文是用刀刻成的,而刀有锐有钝,骨质有细有粗,有硬有软,所以刻出的笔画粗细不一,甚至有的纤细如发,笔画的连接处又有剥落,浑厚粗重。结构上,长短大小均无一定,或是疏疏落落,参差错综;或是密密层层十分严整庄重,故能显出古朴多姿的无限情趣。商代文字的基本造型多是取自于人们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形态和事物。造字者凭借着他们对生活的体验,或注重形状轮廓,或注重姿态特征,随物赋形。仅从字的基本构型来看也精彩纷呈,各有依据。占卜时常用“是”或“否”刻于龟甲中央纵线两侧,自此中线向左右书写,故两旁对称和谐,具有行款对称之美。且契刻后,大小字分别填上墨朱,或正反面分填朱墨,更深具艺术之意味,堪称书史奇迹。
安阳殷墟甲骨文上古文字的点横撇捺、疏密结构,用今天的眼光去看,确实初具用笔、结体、章法等书法要旨,孕育着书法艺术的美,很值得欣赏与品味。以甲骨文而言,郭沫若在1937年出版的《殷契粹编》的序言中,就对其书法体现非常赞赏:“卜辞契于龟骨,其契之精而字之美,每令吾辈数千载后人神往。文字作风且因人因世而异,大抵武丁之世,字多雄浑,帝乙之世,文咸秀丽。而行之疏密,字之结构,回环照应,井井有条……足知现存契文,实一代法书,而书之契之者,乃殷世之钟王颜柳也。”“钟王颜柳”指的是古代的四位大书法家。殷代的“钟王颜柳”们,就是那些书刻卜辞的史官卜人。正是他们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史料,也留下了一份份珍贵的上古书法作品。若就甲骨文书契形式作粗略的一瞥,会发现早期字体较大,像罗振玉编《殷虚书契菁华》所收录的许多武丁时期的卜辞,非常大气、醒目;而到商末帝乙、帝辛时代,字变得细小委琐;至于西周甲骨文则更是细若粟发。
甲骨文劲健雄浑、秀丽轻巧、工整规矩、疏朗清秀、丰腴古拙。甲骨文是契刻出来的文字,但笔意充盈,百体杂陈,或骨格开张,有放逸之趣;或细密绢秀,具簪花之格,字里行间,多有书法之美。甲骨文书法以商周甲骨文字体结构、书法特征为宗,加以工整地摹写而成的书法作品。现代书法家创作作品可以按照需要集古字以组合为新句子。内容是新的,字却如同三千年前殷人的入笔文字一般饶富雅趣。其用笔线条严整瘦劲,曲直粗细均备,笔画多方折,对后世篆刻的用笔用刀产生了影响。从结字上看,文字有变化,虽大小不一,但比较均衡对称,显示了稳定的格局。从章法上看,虽受骨片大小和形状的影响,仍表现了镌刻的技巧和书写的艺术特色。“甲骨书法”现今已在一些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中流行,就证明了它的魅力。
(二)甲骨文反映殷人对疾病的认识
甲骨文中也包含了大量的医药卫生内容,是我们研究商周时代中国医学的重要资料。甲骨文中包含有大量的象形、会意文字,从文字形体上看,可以看出殷人对人体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对体表的不同部位赋予了许多专名。笔者按医学部位重新归纳,做了新的概括如下,以飨读者。
甲骨文中包含有大量的象形、会意文字,从文字的形体上,可以看出商朝人对人体已有一定的认识。首,象人的侧面头形;耳,象耳的轮廓;目,象人的眼睛;鼻,象人的鼻子;口,口腔的象形;舌,象舌从口中伸出状;齿,象牙齿从口中露出;项,是在脖子后面加指示符号标明;手,象手的侧面形。肱,在甲骨文中是在肱部加指示符号。身字是在人的胸、腹部加指示符。臀,在人臀部加指示符号。足字则象脚的形状。膝,在人的膝关节加指示符号。趾字就象脚趾形。眉则象眼睛上面长着眉毛。腋字即是在人的两腋下加指示符号,等等。商、周时期人们对人体的认识,是处在一个以直观的外部形态为主,并已经由表入里,认识到内脏器官的某些结构,由局部认识开始而涉及到人身整体及其生理活动的一些现象,反映了商周时期医学对解剖与生理的,问病痛、或者求子的心理状态。
1.(首)头首
《说文》:“首,头也。”“页,头也。”卜辞中有“甲辰卜,出,贞王疒首,亡延。”这里的“疒首”就是“头病”。专家说:“殷商卜辞中的‘夏’字,像立而首至手之行,一手上举在胸前的。字从页从止从又。”又说:“西周金文‘拜首手’即‘拜首页手’,而《卯》作‘拜手手’。”可见,页,亦为首之意。故首、页均释为头。字象人头侧面之形,川为发,下为面,又可见耳、目、颌各部之形。
2.(眉)眉
,《说文》:,目上毛也,从目,像眉形。”甲文的“眉”字,亦反映了眉与目之间的关系。
3.(口)口
,为口字。段注《说文》,“语言饮食者也。口之两大耑,舌下曰口,所以别味也。”卜辞中有“贞疾口,于妣甲”。口具有发声(语言)、饮食、别味、呼吸之功能,这种认识在甲文中亦有所反映。如,“曰”字,口上加一横,表示口开气出,发声之意;“甘”像口含食物之形。
4.(自,即鼻)鼻
,为鼻字。《说文》:“,鼻也。”像鼻形,古自、鼻字通。古人乃至今人,仍有指鼻代表自己的习俗。卜辞中有“贞旨自疒。”甲文中已反映出鼻有嗅味辨香臭之机能,并知涕可从鼻出。如,“臭”字,“”。上二甲文字的上部为鼻,下部分别为犬和鱼,为犬臭、鱼腥之味入鼻的含义;,王国维疑为鼻涕的“涕”字;,康殷释为洎、泗、洟,象鼻液下流之状。《诗·陈风·泽陂》:“涕泗滂沱。”《礼记·内则》:“不敢唾洟。”都有涕液之意。上二甲文字上部从自(鼻),下部“‖”, ‖为液,合之为鼻涕可信。
5.(面)、面
,为面字。甲文的面字,里面是眼,外圈像脸廓。古人常用一目或一口代首,为初民之造字的聪敏方法之一。以目代首,加口为面,是可以明白“面”之概念的。
6.(闻)、形小点代表声音——音波。”“聲”,示有敲磐(古代石制乐器)发出闻于人耳的声音。甲文字左旁为敲击乐器之意,右旁为耳听耳乐曲之形。“闻”康殷先生说:“像人用手遮耳,拢音助听倾听之状,乐曲之形。取,多用手取耳之形。古人在战争中获胜者取下败者之耳,以报战功,并说明去耳之丑容,而不危及生命。
又,为“耳”字。《说文》:“,主听也,象形。”卜辞中有“贞疒耳,佳有它。”
耳的机能是听声音,并可手助耳听。这些认识在甲骨文字中均有反映。如“聽”像耳听口说之形,并表示口与耳机能上的联系;“闻”康殷先生说:“像人用手遮耳,拢音助听倾听之状,乐曲之形。取,多用手取耳之形。古人在战争中获胜者取下败者之耳,以报战功,并说明去耳之丑容,而不危及生命。
7.(目)
为目字,是目的象形。外圈像眼眶,内圈像眼球,内圈中的一点像眼珠,界线分明,寓意明确,颇像人眼之画形。在卜辞中有“今旦王疾目。”说明眼的概念已很明确。
目具有观察外界事物,传递神情之功能,也能反映人们的精神状态。所以,在甲文中凡与目机能有关的字,都以从目旁为多。如,“见”像眼平视,正视前方之意;,为“泪”字。犹如眼流出泪水之状。《说文》:“眣,目不正也。”《公羊传·文七年》:“眣晋大夫使与公盟也。”何休注:“以目通指曰眣。”足见古人早已知目的机能了。
8.(齿)、齿
齒,为齿字。商承祚释作齿。《说文》:“齒,口断骨也,像口齒之形。”为齿,余为口,仍有张口见齿之形。卜辞中有“贞疾齒,告于丁。”闻一多先生曾释为,《篇海》:“齒齗也。”甲骨卜辞中不仅有“疒齿”,而且有“龋”字,写作,像牙齿生虫之形,表示龋病牙齿上的空洞是由虫蛀所致,至今民间仍多将龋齿称做“虫牙”。是甲骨文的“蛊”字,乃虫在器皿之中的象形,《说文解字》说:“蛊,腹中虫也”,这是人类对寄生虫病的最早记载。
9.(舌)舌
前者疑为“舌”字,后者康殷释为“舌”字,下为口,上为舌,点点∴为唾液,为口舌之形。均突出了舌,前者像张口吐舌发音之状,后者张口伸舌似有进食之意。另外,“”字,《说文》《说文释例》《康熙字典》均释为“舌”字。字外圈像舌形,︽为舌之纹理,此字尚有争议。卜辞中有“贞疾舌,于妣庚。”虽然“舌”字,在甲文中尚无定论,但对舌的认识和对舌机能的了解,应是无疑的了。
10.(须)、口须
像人口旁有须,是髭的象形初文。
(项)、(身)、(腹)、(亦,即腋)、(厷,即肱,后世加“肉”旁而变成形声字)、(手)、(臀)、(膝)、(足)、(止,即趾)、(须)、
11.(发)发
虽然甲文中不见“发”之专字,但强调发之字居多。示有发或发髻上有簪;像人跪跽双手扶首梳理头发之状;还有“鬥”字,像二人互揪对方头发,撕打之形。此外,还有母、美等甲文,均示有发。可见,当时以“”、“”为发,人们对于发的概念已确信无疑。
12.(且,指男性外生殖器)
是男性外生殖器的象形。此字释为椓。椓,即宫刑。《书·吕刑》:“昏,椓靡共。”郑玄《笺》:“昏,椓,皆奄人也。”孔颖达《疏》:“此椓毁其阴,即割势是也。”象用刀除去男性生殖器之形。
13.心,像人的心脏形状,迄今为止,这是甲骨文中发现的唯一内脏器官名称。,旧释为贝,近康殷释为心,像人及动物心脏之形。心,心中丨代表血。二者颇为相近;卜辞中有“贞,ㄓ(有)疾,隹(惟)ㄓ(有)(它)。”所谓“ㄓ疾”,即心有病。从上弧到下弧,即人字,像心形,即心字。《说文》:“心,人心在身之中,象形。”甲文的心字,正像心在身中之形。《史记》中也有载,商纣“剖腹观心”之说。可见,我国古代对心的存在的认识,发端是很早的。但对其机能尚不明,往往把“心”作为“脑”的机能来认识。
14.血,像在祭祀时,将血盛于器皿内。
,用或表示血盛于皿中。《说文》:“血,祭所荐牲之血也。”段玉裁说:“不言人血者,为其字从皿,人血不可以入皿,故言祭所荐牲血。然则人何以亦名人血也,以物之名加之人。”(《说文解字注》)许、段之说,不尽然,因奴隶主待人如畜,杀人祭祖,人血为祭品亦可见。象用锯截人臂,鲜血淋漓流入盛器之内的惨状,似有取人血为祭之意;育字。妇像人生育之形,∵像产子时流出的血水。古人在劳动、战争中的创伤颇多,故血液的概念较早的出现,也是自然的。在远古人类,因创伤流血死亡,往往把血作为“灵魂”的象征。
15.骨架的象形,象骨骼支撑着身体,关节之间相关联。
16.脊柱的象形,象一个人身体头身相连,背部脊柱支撑。
17.孕,表示女子怀孕后腹部较大,腹内有“子”字,是胎儿的象征。
18.郭沫若先生释为“冥”,读作“娩”,“大”是人正面象形,“口”则表示产户,下面两个“手”字则表示接生的过程。
另外在甲骨文中,经常看到如、、、等这一类的字形,这是一个人卧床不起的象形,而后两个字符上还有着大汗淋漓的意思,古文字学家根据其会意性特征,释为“疒”,也就是疾病的意思,与“疾”字意义相同。
(三)甲骨文造型中病种的内涵
甲骨卜辞中发现的疾病名称与种类颇多,至少在40种以上,常见的如“疒首”“疒目”“疒耳”“疒鼻”“疒口”“疒齿”“疒舌”“疒项”“疒肱”“疒手”“疒身”“疒腹”“疒臀”“疒膝”“疒胫”“疒足”“疒趾”“疒骨”“疒心”“疒尿”“疒育”(产科病)“疒子”(小儿病)等,由此可见,殷商时期人们对疾病的认识已经相当广泛了。这些疾病名称大多是按照人体的体表部位来区分的,但也有一些是根据疾病的主要特征来命名的,如“疒言”是指说话困难或声音嘶哑,“疒软”为周身软弱无力之疾,“疒年”则指多疾之年,即传染病的流行。
随着人们对甲骨文研究的不断深入,发现在殷商时期治疗疾病的主要方法有针刺、按摩、接骨、拔牙以及药物治疗等。如甲骨卜辞中有“其……”(《殷墟文字乙编》中“”字中的“↑”在古文字中表示矢簇一类的锐利工具,由左边的“手”所持,为右侧病人的腹部在做针刺治疗。又如“王九佳有乎(呼)丩(纠)”《甲骨文字缀合》中“丩”字写作,为手臂屈伸之象,有纠正复位之意,卜辞大意是殷王肘关节出了毛病,卜问是否采用复位的方法来治疗。殷墟出土的大量卜辞,不但记载了许多药用植物、动物和矿物,更有直接使用药物治疗疾病的记载,如“□□卜,宾贞:……疒,王秉枣”(《殷虚书契续编》),即是在卜问殷王武丁患病后,是否使用大枣作药以治疗。卜辞中记载了大量的医药史料,是反映商周时期巫与医药的一面镜子。在这里也产生了古代医案的萌芽。有一个较为完整的卜辞记载:“[甲]申卜,贞:(祸)[凡(风)](有)疒?旬又二日,[乙]未,允(祸)[凡(风)(有)疒]。[百]日(又)七旬(又)[六日], [庚]寅,亦(有)疒。□月(夕),丙申,(死)。”在《铁云藏龟》五·三中记录这段文字记述了这个人因得风病到死亡的全过程,其先后经过176天,虽治疗语录不详,但已有了医案记载的雏形。2013年8月15日在北京首都博物馆开幕的“汉字”展上,陈列的一片殷商时期由妇好墓出土的甲骨刻辞记录着一段文字:“甲申日占卜,问妇好分娩是否顺利。商王认为妇好在丁日分娩顺利,在庚日分娩会更好。到第31天的甲寅日,妇好产下一个女婴,不好”。商代已经出现了毛笔,甲骨片上已经开始记录如妇产科、男女的社会地位的情况。卜辞中多次出现“付”字,据考证这个字的本意就是一个人用手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或腹部进行抚摸,演变有“跗”字,不是用手来治疗了,而是使用足来治疗。专家考证,“殷”字的本意为使用一种特殊的工具在另一个人袒露的腹部上进行按摩。甲骨文中还记载了当时已有专职的推拿治疗师,还有专职的女性保健按摩师。宫廷的保健推拿在仪式规格和气氛上已经非常规范了。由此可以想象,推拿是殷商时代疾病的主要治疗方法和保健手段。
据不完全统计,在殷墟出土的十多万片龟甲兽骨中,涉及到疾病记载的多达323片,415辞。20多种疾病名称(近人统计归纳为34种疾病):疾首、疾目、疾耳、疾口、疾鼻、疾齿、疾舌、疾言、疾胸、疾腹、疾手、疾肘、疾胫、疾止、疾骨、疾子(小儿病)、疾育(产科病)、奶执(奶头堵塞不痛)。《卜辞》中提到:疾年、雨疾、降疾。《卜辞》“疾耳肿”“蛊”字作虫在皿中,是世界上最早关于寄生虫的记载。“龋齿”,比埃及,希腊,印度记载早一千多年。“毓”中国最早文字,像征妇人生子,又可以写成表示分娩。代表“病”字、代表疾、”小广臣“的意思。而”小广臣“是管理疾病的小臣的意思,指按摩的意思,象征执针刺入人体的意思,指箭伤,现今“死“的意思、形象地表示洗脸的意思。(沫)字解释为古人披头散发洗面,“浴”“头有疮则沐,身有疡则浴”。
另外人们通过病种开始使用一些简单的中药。《诗经》为西周时的作品,是现存最早记载医药的文献,在此书中已记载如葛、苍耳、车前、蒿、薇、苹、藻、梅、白茅等食药,与妇女的怀孕产育有关诗句。汉代蔡邕曰:“稷神,盖厉山氏之子柱也。柱能殖百谷,帝颛顼之世举以为田正,天下赖其功。”人们首先积累了有关毒药的知识而有所避就,至今中医古籍中还保留着以最初的印象命名的植物名称,如鸡毒(乌头)、鱼毒(芫花)、狼毒等。经过反复的实践与长期的积累经验,人们才逐渐地认识到这些毒药是可以利用的,如诱杀禽兽等。并且人们服食致腹泻的东西可以消除胀满,治疗便秘;吃了发汗的东西以后可以减轻关节疼痛等。人们对动物药的认识也大致是这么一种过程。于是人们开始利用毒药对抗身体的疾病,药物就这样产生了。
图1-1为“甲骨卜辞”,西周时期,其上有记载医药内容。
“八月辛卯,日其痟,取(去)。往西亡咎,雙(护),其五十人。”其意为:八月的辛卯日,王的头痛痊愈,往西征伐密人,没有灾祸,后来俘获五十人。
图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