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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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全员玉碎的军国思想来自汉字?

1898年(明治三十年)7月24日,加藤弘之、井上哲次郎、上田万年、嘉纳治五郎等人发起成立“国字改良会”。当时文部省参事也参与其中。过了两年,成立了以前岛来辅为部长的“国字改良部”,内设“假名字调查部”“罗马字调查部”“新字调查部”“汉字节减调查部”四个部门。1900年,国字改良部向内阁及文部省等各省大臣、贵族院、众议院两院议长提交了《关于国字国语国文改良的请愿书》。请愿书里提出,一个汉字应该有“音”与“训”两种读法。为此他们提出了四条具体的标准:

(1)用假名可以明白的就不用汉字。

(2)不用笔画多、难写的汉字。

(3)不用笔画少但容易出错的汉字。

(4)用比假名还要便利的汉字。

当时的明治政府并没有接受比较极端的汉字废除论,而是接受了较为缓和的汉字限定论。在1900年(明治三十三年)8月,当时的文部省制定并颁布了《小学校令施行规则第三号表》,限定1200个汉字。到了1923年(大正十二年)5月,临时国语调查会颁布了《常用汉字表》,限定1963汉字。进入昭和时期,在“二战”前颁布了三次汉字表,分别是1931年5月的《标准常用汉字表》,1858字;1942年6月的《标准汉字表》,2528字;1942年12月的《修正标准汉字表》,2669字。

1945年日本战败后,又一次面临失去汉字的危机。美国人认为日本人之所以会有全员玉碎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想法,一个原因就是接受的都是错误信息,无法收到正确的信息。因为在当时的报纸上,都是难懂的汉字,一般民众不可能读懂。所以美国人认为,要在日本实行民主主义,就必须要给他们传送一看就明白的信息,而要传送一看就明白的信息,就不能再使用汉字了。于是汉字废除论开始抬头。

但美国人做事也并非一味只凭主观看法。他们首先要寻找让一般民众都能接受的废除汉字的依据,于是实施了一个日本识字率的调查。1948年8月对全国270个市町村15~64岁共计17100人进行了调查。调查中发现,日本人的识字率竟高达97.7%。这让美国人感到震惊,震惊于日本教育水平之高。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汉字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美国人尊重这一事实,并向高层如实汇报了这个调查。美国教育使节团的报告书中,再没有提及日语拉丁化的问题。于是日本又从废除汉字走上了限定汉字的老路,结果日本汉字得以保留,这是日本的万幸。即便是万幸,也有日本学者表示了极大的不满。石川九杨在《二重言语国家——日本》(NHK出版,1999年)一书中,仍然将限制汉字作为美国占领军的三大恶政之一。其他两个恶政是废除毛笔字教育和推行横排书写政策。横排书写为什么也是“恶政”呢?原来在日本人看来,日语的竖写,从天到地,有个重力的意识问题。而改为横写,这个重力消失了。重力消失了,方向感也就消失了。

战后不久的1946年11月,国语审议会颁布了《当用汉字表》,共1850字,比战前的1942年12月的字表少了819字。《当用汉字表》同时还规定了使用上的八项注意事项:

(1)表内汉字不能表现书写的话,转换其他语言,或用假名书写。

(2)代名词、副词、接续词、感叹词、助动词、助词等,尽可能用假名书写。

(3)外国的地名、人名用假名书写,但是“米国”“英米”等按照原来的习惯写法。

(4)外来语用假名书写。

(5)动植物的名称用假名书写。

(6)借用字用假名书写。

(7)原则上不使用平假名。

(8)关于专门用语,希望以该表为基准加以整理。

现在看来,当时之所以做这样严格的限制,是因为当时欧美的一个担心是,如果日本人今后再大量使用汉字,再读太多的儒教文献,就难以脱离“忠君孝亲”的封建思想,有再次“军事大国化”的危险。

只能使用1850个汉字,语文生活就发生了问题。如“偵”字,由于没有入表,当时的报纸杂志等就不能写“探偵”。战前江户川乱步的《少年探偵团》等“探偵小説”就已经很有人气了,但现在“探偵小説”这个词就不能使用了。“偵”只能用假名书写,表示为“探てい小説”。日本人看了都感觉别扭,于是后来有了“推理小説”这个词。再后来,“偵”字总算进入了常用汉字表,日本人现在可以公开书写“探偵小説”了。换写的例子还有很多,如“暗誦”写成“暗唱”;“舆論”写成“世論”;“激昂”写成“激高”;“肝腎”写成“肝心”;“鄭重”写成“丁重”;“訣別”写成“决別”;“日蝕”写成“日食”等。日语经常用“瀆職”表示“官僚贿赂”含义,但是“瀆”字没有入表,只得用“汚”字代替,变成了“汚職”。字变了,读音也变了,现在“汚職”反而成了正式用语。由于“拉”“拿”没有进入汉字表,所以报纸上出现了“ら致”“だ捕”的混杂书写。此外,当用汉字表还采用了较多的新字体。如“學—学”“廣—広”“圓—円”“藝—芸”“辨·辯—弁”等。值得一提的是,战后的1946年的汉字表里,连“猫”“熊”二字都属于限制对象。“犬”字则作为例外被采用了。“狂犬病”“愛犬家”便可以自由组合出来了,可能是考虑到当时有狂犬病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