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锤
一个身材肥胖的公差走了过来,喝道:“我瞧这厮不象好人,定是贼人一伙,不把他在牢里关上一关,他哪里肯招?”说罢一抖手中铁链,要来锁人,那老头子又急又怒,哭了起来,道:“公爷,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里会是贼人一伙?”
旁边的几个店家连忙走上前来解围,道:“公爷息怒,公爷息怒,这唐老三不懂事,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几个人便凑了些银子,交给那黑瘦的公差,道:“公爷们请去吃酒,不要被这厮坏了兴致。”
那个公人将银子在手里掂了一掂,又是一脚踢在唐老三身上,骂道:“你这鸟人,今日要不是街坊们替你求情,必定把你锁了去,过几日老子们再来找你。”一边嘴里骂着,一边叫了同行的几个公差,进了家酒楼去了。旁边的人便把唐老三拉起来,推进铺子里去了。
芸娘怒道:“这些公差如狼似虎,平白欺负这些老百姓,当真无耻!”雀官正要答话,猛然觉得袖子被人一拉,急转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人背着一张大弓,正是田七。
田七满面喜色,将二人带到一处僻静的屋角,道:“你们回来了?可曾到我庄子上去了吗?”芸娘便道:“你原来在这里!我们到了你们庄子上,却听说你出门去了。”
田七见那芸娘换作女子打扮,如芙蓉初绽,光彩照人,心中一震,忙道:“得罪了,得罪了,我因为有一件要紧的事不得不到县城来,出门之前已经再三交待,说要是你们来了,须得好生招待,他们没有留你们吗?”雀官笑道:“你们庄子上的人十分热情,只是我们见你不在,便不肯留下来。”
芸娘问道:“刚才我看见那些公差作威作福,县里当官的便不管他们吗?”田七叹气道:“你们不是我们县里的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故。我们县里的县令来了两年,天天只在府里面写诗作画,从来不管政事,所以那些公差才敢胡作非为。近两年来,听说山东水浒里出了一伙强人,为首的叫作‘呼保义’宋江,聚起一伙三山五岳的江湖好汉,四处掠劫,做出好大的事来。又听说江南有个叫作方腊的,领了几十万来,自称皇帝。因此县里的这些公差便天天以捉拿贼人为名,四处敲诈,要是有人不给,便编个江洋大盗的名目捉进牢里,严刑拷打,不知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雀官四处一望,见周遭无人,便道:“这些事我也曾听说过,因为北方连年水旱,民不聊生,那些衙门不但不体恤灾民,反倒加赋重税,弄得民怨沸腾,宣和元年,宋江那伙人便聚集起来,朝庭称之为‘山东盗’,只是去年这伙人已自被淮阳知州张叔夜招安了。
那方腊乃是睦州青溪县人,因为朝庭连年进贡‘花石纲’,当地官员们又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江南数郡的数十万百姓朝不保夕,便在宣和二年跟随方腊造反,攻城掠地,占了江南六州五十二县,方腊自称‘圣公’,建年号‘永乐’,一时之间天下震动,当今皇上派了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童贯率西北军精兵十多万南下,在去年四月便已平定了,那方腊也被韩世忠俘虏,去年八月便已被朝庭所杀。怎么那些公差们还在以此为名目扰民呢?”
田七叹道:“那些公差还管什么平定不平定,只要有了名目,他们便好用来搜刮钱财。之前我们因为捕获不到那只凶兽,县里的猎户不知被他们刮去了多少银子,还被板子打死了几个。我们山里头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朝庭不朝庭,只是象现在这样的世道,百姓处处受欺压,要想安安稳稳活命,也是千难万难,要是依我说,也要象那宋江、方腊,上阵杀敌、下马吃肉,快活得一天便算一天。”
芸娘听了,拍手道:“江湖上的汉子,就得要这样快意恩仇。”又问雀官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雀官笑道:“你一个姑娘家,每天都在家里,自然不知道,这朝庭和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又有什么好说的。”
芸娘皱眉道:“姑娘家怎么了?古往今来,不是也有许多女英雄、女豪杰么?女子哪一点输给男子了?要是有那一天,我也能上马杀贼,下马喝酒。”田七举起拇指道:“姑娘是女中豪杰,比我们这些男子可强得多了。”雀官笑道:“你不要夸她,再夸她,她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他见田七脸有忧色,便问道:“不知田兄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办?要是没有,我们便找个地方喝上几杯,喝完酒我们便也要回家去了。”田七道:“你们是我的恩人,应该是由我请你们喝酒,只是今天恐怕是喝不成了。要是今后还有相见之日,我一定和你们喝个痛快,只是,哎。。。”雀官怔了一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
田七深作了一揖道:“还请两位莫怪。”雀官道:“田兄既然还有事,我们也不打扰了。”芸娘怒道:“我们见你还算爽快,才喊你一起喝酒,你却推三阻四,不象个男子汉。”田七脸上胀得通红,急道:“不是我不爽快,只是我今天真的不能和你们一起喝酒。”芸娘便道:“你是怕我们用了你的银子吗?”田七急道:“我哪里是这样的人!”
雀官见他为难,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也不想勉强,便拱手道:“那我们后会有期!”芸娘别过脸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田七急道:“你们一定当我田七是个不够朋友的小人,算了算了,我便告诉你们吧,说完了我也心里痛快,便再没有牵挂了。”便将雀官一拉,低声道:“今晚我要去劫牢,所以才不敢和你们一起喝酒,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到时便会害了你们。”
雀官吃了一惊,道:“田兄,劫牢乃是死罪,万万不可。”田七叹道:“我也知道是死罪,只是牢里是我从小生死之交的兄弟,我怎能眼睁睁的看他含冤而死?所以才冒死前去,要是不成,我便和他一起死了,要是侥幸成功了,便也和他远走他乡,上山落草去了。”
雀官皱眉道:“这件事十分不妥,且不说牢狱内有许多牢子,戒备森严,要救一个人谈何容易?就算你侥幸救出来了,又往哪里逃?”田七道:“我也知道这件事难成,不过那人曾救过我的性命,我绝不能不管,我反正是孤单一个人,无牵无挂,死便死了,有什么好怕的?”
雀官道:“田兄义气深重,我十分佩服,但是要是这样去,无异于白白送死。田兄不如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们,我们也能帮着想想办法。”
田七长叹一声道:“在这江阳县里,有一间铁匠铺,店主姓罗,有个儿子叫作罗铁锤,比我大上两岁。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常常和庄子里的人到县里来贩卖皮毛,换些米油,又经常到铁匠铺里修理刀枪弓箭,所以和罗铁锤渐渐相熟起来,因为我们两人年纪相仿,便成了好朋友,他还经常来接济我。罗铁锤生来便力气惊人,又从小跟他父亲学了一手打铁的好本事。
我十三岁那年,有一天到县里来修理弓箭,正和罗铁锤在街边游荡,路边拴的一匹马不知怎么突然惊了,猛然朝我撞来,幸亏他不顾自身安危,拼命用身子把马一撞,才救了我一命,自己却因此受了伤。从此我心里更加感激他,常常在山上打了野兽便来找他喝酒,两人便象是亲兄弟一般。
后来罗老伯死了,把铁匠铺交了给儿子,罗铁锤每天只是打铁铸器,打熬力气,也没有成亲,因为他会些武艺,用的便是打铁的一柄铁锤,有近百斤重,又打得一手好兵器、农具,远近闻名,所以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罗铁锤虽然身强力壮,为人却本份,从不与人为恶,口袋里要是有了余钱,便用来周济穷人。谁知道这样一个好人,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几天前,那附近有个泼皮叫作马九,喝醉了酒便来铁匠铺里闹事,一开始铁锤还强自忍耐,但那马九却闹个不休,铁锤焦燥起来,一掌把他推倒在地,当时左邻右舍都来劝解,马九的婆娘便来把他扶回家去了。
第二日一早,有人从铁匠铺路过时,看见一个人倒在铺子门口,脑袋已经被砸得稀烂,便吓得大喊起来,周围的人听到喊声,纷纷围了过来,马九的婆娘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放声大哭,说是铁锤把她的丈夫杀了,当地的保正见出了人命官司,便连忙去报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