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结局1（自亡自渡）【下篇】
这是距离齐妍妍死亡过去的第3天，梁函汐站在清海市高铁站的入口，拿着车票久久的站在那里，她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了，周围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群从她身边穿过，吵闹声，嬉笑声，哭声，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对她而言，她已经习惯了，比起曾经泡沫酒吧震耳欲聋的音爆，这里已经安静太多了。
她知道，这趟高铁列车，将带着她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新的人生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尽情追寻自己想要的，没有任何负担。
她可以到了大学那里不进去，然后转车去其他地方开启新生活，到处看看，这个世界有无限的惊喜在等着她。亦或者到了大学那里像新生一样进去，美好的大学生活里伴随着友情和爱情，还有那无限追逐的可能性，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但梁函汐不知道，她想要寻找到东西，是否会在这样的人生中出现，但她愿意赌一把，就像她曾经赌过的齐恒那些人一样，只不过他们都输了，梁函汐自己也没有赢。
她掏出手机，想要看看具体的出发时间，划过锁屏上显示的梁三打过的99+的电话，当他打开手机时，一则推送的新闻将她的目光吸引住了，标题是《准大学生齐妍妍被电信诈骗跳海身亡》，她打开那个新闻，里面配着一张打着马赛克的照片，但梁函汐看得出来，那轮廓赫然就是齐恒的姐姐齐妍妍。下面诉说着于此有关的新闻，还有她父亲哭的一张照片，而在那个照片角落，齐恒一脸平静的低着头。
但梁函汐能看得出来，齐恒没有了往日那种一往无前的自信，也没有了昔日里少见的笑容，似乎在这一刻，齐恒身上只留下了冰冷的灵魂，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生命，正在吞噬他的身体。
“那就是失去至亲之人的感觉吗？……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吗……”
梁函汐想着，默默读完了这则新闻，她关掉手机，看着眼前无数行色匆匆的人，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她记得小时候买不起玩具，很多东西都是梁三捡来的，她就在那些垃圾玩具和玩伴的嘲笑中度过了童年，记得有一个晚上，梁三回来的很晚，手里还拿着一个鲜艳的风筝，那风筝断线是红色的，像被血浸染了一样，她当时很高兴，觉得这下子玩伴们总该看得起她的新玩具了，于是高兴地拿过来就要拽着飞起来，可是风筝被一堆垃圾挂住了，梁函汐使劲一拽，风筝一下子裂开了一个口子，她的手心也被风筝上的血线狠狠划过流血了，她疼的哭了起来，梁三一边安慰着一边怀抱着她往诊所跑去，只是当时梁三并不知道，梁函汐哭是因为她的新玩具没了，到时候又要忍受玩伴们的嘲笑了。
梁函汐轻声一笑，笑梁三的傻，他对她那么好，而自己像个白眼狼一样离家出走了，梁三真是傻的无可救药了，更可笑的是他还是自己的养父亲。
梁函汐翘起的嘴角慢慢放松下来，她突然感觉自己好累啊，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累，让她渐渐抓不住手里的行李箱了。
一天前的离家出走，让他心里五味杂陈，那是她什么都不考虑的后果，现在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要是不走，昨晚会不会是在温暖的家里舒舒服服的睡觉而不是在冰冷的酒店难眠呢？现在梁三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担心到四处找自己呢？现在是早晨，应该是在家里吃梁三给她煮的热粥吧？而不是嚼着瘫软无味的面包喝着矿泉水。还有，她还没经历过上大学时家里人的欢送仪式呢。虽然只有梁三一个人，但那时候会不会有邻居来送行呢？还有……还有好多好多啊。
梁函汐忽然哭了出来，她颤抖着收回抓在行李箱上的手，蹲在一边抹着眼泪，她努力地想抑制住哭声，不被路人发现，可是她渐渐忍不住了，双眼通红，抽泣声渐渐演变成强烈的哭声。这时周围很多人都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注视着她。梁函汐那极为自我的内心终于被击垮了，她大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于是像个疯子一样便头也不回的往车站入口跑去，行李箱被她一脚狠狠踢开，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而在那跑过的空气中，被撕成碎片的车票在空中缓慢落下……
当梁函汐辗转多次，悄悄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从窗户看到家里面仍旧亮着灯，可是她拿着钥匙不知道该如何进门。
离家出走时那样决绝的话都写的出来，现在她还有什么脸面回来，梁函汐的内心又纠结起来，但终于她还是打开了门，轻轻走了进去。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门后竟然被梁三按了一把椅子，梁三就那么正对着门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盯着门口，当看到梁函汐时，他一愣，梁函汐也一愣。
梁三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妮子……真的是你吗小妮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梁三哭着抱紧梁函汐，梁函汐也一声不吭的任凭梁三抱着，只是梁三太用力了，勒的梁函汐胳膊疼。
“……爸，你弄疼我了……”梁函汐轻声说道。
梁三赶忙松开手，擦擦眼泪笑着说：“那爸爸不抱你了，爸爸就知道你没走，一定是那些邻居骗我的，仗着我不识字就骗我，明天得好好找他们算账，你吃饭了吗，饿不饿？爸爸现在就去给你做饭吃，哦，对了，差点忘了，这是我帮你攒的上学的钱，怕你乱花，每次都从你那要来很多，我可没花，都帮你存着呢！等你上学去的时候别忘了带，还有你的衣服，我给你买了新的，咱不能比那些新同学差，还有……你怎么哭了……小妮子，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爸爸去教训他……小妮子别哭，脸都哭花了……”
“爸！”梁函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扑在梁三怀里哭了起来，梁三被她抓的紧紧的，松不开手，就这么任凭她哭着，一句话也没说。
良久。
“爸！我不走了！我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就在这天瞳镇，不离开你半步了……”
………………………………
时间飞逝，日月如梭，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大学的新生们也都渐渐过了刚入学时的好奇劲，如今已是10月份，在这个7天长假的日子里，田心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正如她一个月前来这个师范大学的样子一样，回去的路上也是她一个人，他们那个镇子的大学生，几乎都选择去外市甚至外省，只有她这个大傻瓜不顾父母反对来到了本市的一个二流师范大学。父母问她为什么选择这个学校，你的分数这么高，哪个高校不比这个学校强？
回答他们的只有田心的笑语，田心说：“在哪上大学不是上大学，距离近些，陪着自己的家人能时常回来看看不更好吗？我不愿意走太远……”
父母听此也不再多说，只告诉她不后悔就行。
可是他们想不到田心并不在意这个原因，在她那充满幻想的精神世界里，无论选的学校多远，她都愿意接受，并赋予美好的意义生活下去。
田心真正在意的，是那个曾经堪比天才的少年。
田心安静的坐在列车上，她翻开QQ，盯着那个许久没上线的头像看了很久，她打开聊天框，输了一些内容，但想了想又删掉了，她看向窗外，列车疾行，沿途的风景根本来不及欣赏就略过了，田心有些烦躁，她把QQ切换到后台，转而打开一个浏览器，找到一个命名为“流星雨”的浏览记录文件夹，里面第一个新闻便是齐妍妍跳海身亡的新闻，而接下来的，就是关于齐恒的一些消息，那些标题让她重新回忆起这一个月来她能了解到的关于齐恒的一切：
《无名小镇诞生本年高考状元》《最近热度极高的天才状元竟然选择一所二流大学？》《名校招生人员首次被状元拒之门外》《震惊！满分状元竟然选择复读！？》《今日热点：复读状元的学习方法竟然是这样！》
正如她所知道的这些，齐恒复读了，但并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图书馆，看新闻上说，这是齐恒要求的，而条件则是在明年高考时为清海十二中再次拿下状元。破天荒的是校方居然答应了，这无疑让所有人感到震惊。
就连田心也不知道齐恒到底要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姐姐，齐恒去那所大学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吧？
想到这，田心又有些失落，看来，在齐恒心里，自己的位置并不重要。
这个时候田心还在幻想着，这次回去能让齐恒重新想起她，也许他只是被齐妍妍的死打击的太大，让他忽略了身边的一切。
田心想找到齐恒，让他重新对生活拾起信念，而不是埋头在图书馆，
因为在高中的班级群里她听说齐恒从那以后几乎不怎么与人接触了，哪怕是他的父亲平常也是只言片语。
由于大学和天瞳镇在同一个市，距离不远，上午从学校出发，中午就能回到天瞳镇，回到家后田心开心的和家里人待在一起吃了个愉快的午饭，随后就向家里人说了句到处逛逛便出门了。
她来到图书馆，这里仍然只有那个图书管理员在前台打着瞌睡，周围很安静，似乎与一个月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田心悄悄上楼来到了天文学书籍那个地方，但是在这里的阅读区并没有看到齐恒的影子，转了一圈才在2楼的一个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书籍区的角落看到了齐恒。
一个月不见，齐恒简直变了个样子，头发长到都快遮住了眼睛，青色的胡茬像是好久没剃了，桌上摆着几瓶矿泉水和一个剩半块的馒头，而在齐恒面前则是一摞一米高的书堆，那些书看书名也是乱七八糟的，像什么《高等计算机进阶》《网络安全高级工程》《JAVA编程核心技法》《数据结构与算法分析》《C++编程从入门到精通》。
这些陌生的名字出现在陌生的齐恒身边顿时让田心也感到一阵陌生。
她走上前，从身后拍了一下齐恒的肩膀，齐恒回过头来，看着她出现在身后没有太大惊讶，只是生硬的笑了笑，就回头继续看书去了。
“喂，连个招呼都不打吗？亏我还如此热情的来看你。”田心尴尬的笑道。
“嗯，那么好久不见。”
说完便没了下文。
这让田心顿感无措，虽然齐恒的语气并不冰冷，但这样总感觉缺少了点什么。
似乎是曾经齐恒对她的那种微笑，也或者是那种忽然间扩大了无数倍的对陌生人的淡然。
“你是不是还在为你的姐姐伤心啊？”田心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没有，我现在不伤心了，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伤心解决不了问题。”齐恒平静的回答。
听到齐恒这么说，田心松了口气：“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真怕你做什么傻事……”
“你也这么说我……”
“也有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是的，但那不重要……”齐恒再次低下头，继续看书。
“你学这些干什么啊？明年高考要考吗？”田心很奇怪的想翻翻他手中的书，谁想还没接触到书的边缘，齐恒就一下子把她的手打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就看看嘛……”田心皱起了眉头。
齐恒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的拒绝道：“不行，等我看完，你想看可以拿右边的这堆，这堆是我看完的。”
齐恒手里紧紧抓着眼前这本书，好像生怕别人抢去。
田心看他这样有些生气了：“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聊聊吗？又占用不了你多长时间……”
齐恒没有理会她的生气自顾自说道：“不，我没有时间了，我要快点完成我对网络世界的认知，我需要这个世界来完成最后的事情。”
“什么世界，什么事情啊？齐恒，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发现过了一个月我好像都不认识你了，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吗？我好帮你……”
“不用。”齐恒打断了田心的话，仍旧没有下文。
田心有些急了：“认识那么久，我始终比不上你的姐姐齐妍妍是吗？哪怕说说心里话也不可以？”
齐恒一顿，说道：“你是你，我姐姐是我姐姐，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那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吗！？”田心喊道。
齐恒终于抬起头来，摇摇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除我姐姐外最好的朋友。”
“朋友？……呵哈哈，我是你的朋友！好！”田心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起来，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完全破灭了。
田心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真的从没喜欢过我吗？哪怕是在看到我写的那本日记的时候？”
“没有。”齐恒回答的很果断：“你说的日记我也并不知道，我记得只拿过你一个本子……”
“别说了齐恒……”田心咬紧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看着齐恒现在的这个样子，田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千的语言在齐恒那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全部消散了，田心转身朝外走去，头也不回的留下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来的。”便也没了下文。
齐恒也不管她，目光仍旧那样平静，他低下头，一个新领域的知识大量的涌入他的脑海。
………………………………
三天后，图书馆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段副院长独自一人来到了图书馆的二楼，她来找一些大脑方面的文献资料，她在想，多记一些资料对于破解人造TT物质持续性的进程或许有所帮助。毕竟她只有30天的记忆保留时间。
但她刚走进二楼，就被一个角落里比书架还高的书堆吸引了，她以为是管理员放在这里还没有整理，但是里面传出了一阵扭瓶盖喝水的咕嘟声，让她知道，那堆书里面有人。
段副院长走过去，看到一个满脸胡茬的人，那张稚嫩的脸庞，显示他只是一个青年。
段副院长的靠近引起了齐恒的注意，他抬起头来和段副院长的目光对在一起，虽然被长发遮住了眼睛，段副院长还是一眼就想起了这是资料库中被观察对象33号齐恒，而最近似乎也有关于齐恒的新闻，但是她从外国回来后就一直在第三中心医院，对于外界的一些事情她也没花费太多精力去了解，只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落魄的青年是今年的高考状元。
而齐恒对眼前的人似乎有一种熟悉感，就像面对高馆长时一样，只是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直到段副院长开口说话，齐恒才在她那略有变化的声音中找到了一个与之匹配的人。
“33号，失败的验证对象，实验的误差存在，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在这镇子几十万的人口中我还能碰到一个观察对象。”段副院长略微高兴的小声说道。
她也不怕齐恒听见，因为她觉得就算齐恒听到了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是因为研究员无法对我进行一个完美的判定，我是实验中的变数，把我去掉，才能保证最终结果的准确性。”
齐恒说完这句话段副院长一愣，这一下子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缓了一段时间，段副院长才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还知道什么？齐恒。”
“我还知道我小时候在医院听过你，听过你说我姐姐的病情。”
“听过我？小时候？什么意思？”段副院长陷入回忆，因为这不是在服用TT药片期间的记忆，现在回忆起来倒有些困难。
“是的，当时我陷入了昏迷，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我记得，有一个在走廊外讨论我姐姐病情的声音就是你发出的……”
看段副院长还在回想，齐恒补充道：“我叫齐恒，我姐姐叫齐妍妍，我父亲是齐盛华。”
说到这里，段副院长才终于记起了那段时间的事情。
“有印象，当时有个身份证上写着齐盛华的人说一个受伤的小男孩是他儿子，后来我亲自对那个小男孩也就是你齐恒进行了检查，也对你当时在场的姐姐进行了检查。我记得，你姐姐患了一种精神上容易受到刺激做出不理智行为的疾病。而你是当时的海绵体受到了损伤，但发生了离奇的反弹，凭借着这个发现，我完成了当时的毕业论文，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才对。”
齐恒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段副院长看。
“你到底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我记得这是保密的，没多少人知道，就算是被观察对象也只有一个医学博士知道这件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不能说，我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同样的我也不想自己惹麻烦。”
“这么说，你也并不想知道这项研究的具体结果了？我可是知道很多东西的。”段副院长微笑着，试图引起齐恒的好奇心。
齐恒脸上依旧平静着：“我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吗，我不喜欢被打扰。”说完齐恒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段副院长点了点头走开了，但她对齐恒的兴趣更多了，不仅仅是因为33号实验对象，更是因为在当时他们之间有过这么一段故事。
“为什么我总感觉他身上有什么重要的秘密呢？好像还对我很重要？”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齐恒并不是她眼前所见的这幅样子，带着好奇心，段副院长打开手机，搜索起最近的新闻来，得知齐恒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转而又联系上层，调取了齐恒从小到大的天才事迹来，这一看不要紧，直接让段副院长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
“3年级之前成绩平平，3年级之后也就是2006年之后，成绩成为第一。这不可能是实验误差！33号不是失败的实验记录，他一定和TT物质有关，如果不是，那他就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对，是整个人类史上的天才！这个消息为什么不记录！那五个兄弟怎么能遗漏如此重要的信息呢！？”
段副院长不知道的是，10年时间观察761人，如果抱着了解761人一生的想法去研究，那这5个人相当于分别过完了761人的前半生，这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做这种看起来很傻的事情，于是齐恒的其他数据就这么被塞到了一些不知名的角落里，况且几乎没人知道有关TT物质的这些事情，谁有去会把齐恒的幼年时期和TT物质联想到一起呢？
但现在，段副院长偶然发现了这个事情。
“那么是否说明TT物质的研究仍旧有一部分没有完成呢？那这部分到底是什么？是否能够证明其实少量的TT物质通过一些特定方法就能获得强大的记忆能力？是否能够证明这和人造TT物质的持续性有所关联？如果这些能够说得通的话，那这个贯穿TT物质持续性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段副院长的脑海中出现，她觉得看其他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把这个33号被观察对象完完全的研究透彻，但又不能告诉他，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段副院长将会成为来齐恒这边聊天的常客。
一个星期后，偶然的一天，段副院和图书管理员聊了起来，慢慢地聊到了齐恒身上。
“哦~~你说那个学生啊？两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还和一个女同学经常来这看书，好像叫什么田心，平常借阅书籍的时候我也就跟那个女学生说的话多，这个小子倒是不怎么搭理人，自从在这复读之后，更不怎么爱搭理人了。感觉他好像有点自闭症……”
中年图书管理员轻抚着自己的小胡须，一副上个世纪说书人的架势。
“自闭症？你觉得他真的会有这个病吗？”
作为仔细调查过齐恒资料的人，更作为一个研究大脑神经的医学博士，段副院长深知齐恒没有这个病，但她不想遗漏关于齐恒的任何经历，她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关键的事情是没有被人注意过的，段副院长要找出来。
“这个还真不好说，说他心理有点问题吧，他平常除了不怎么说话搭理人也没啥奇怪的表现，很正常，甚至前几个月高考还拿了状元，怪哉！真是怪哉……”
管理员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但由于胡须遮挡，一些从杯口漏的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到了段副院长要借阅的书上，管理员尴尬的笑笑，连忙擦了擦，才递到了段副院长面前。
但是段副院长似乎没注意到这个事情，她看着管理员继续问道：“你觉得除了这方面，他身上还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特别奇怪的地方……？”
管理员细细思索了一会，才说道：“不知道特别执着算不算？”
“这话怎么说？”
“有次他要借阅一本书，但是书库里没有，他就天天来问，持续了一个月，我受不了了，才在月底入库新书的时候把这本书加上了。还有次图书馆停电，那时候是夏天，很热啊，我都想跑出图书馆找个海边吹凉风去了，但巡视一圈，发现他还在那看，大汗淋漓的，那样子就跟刚蒸完桑拿似的，我告诉他明天才来电，明天来看也行，他说不行，今天必须看完这些，看不完他不回家。还有一次我见他在图书馆到处乱窜，窜了半天，找出一个十几年前的旧报纸来，那报纸还是我当年偷着藏起来的，上面有个陨石坠落的头条消息，要不是他找出来，我都快忘……”
图书管理员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感觉自己好像说漏了嘴，愣神停顿间正想着如何圆回来，谁知段副院长也同时一愣，转而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管理员一哆嗦。
“你怎么也知道陨石坠落事件？”
段副院长心理起了轩然大波，齐恒知道这件事，图书馆管理员也知道这件事，难道埋藏了这么多年的陨石坠落事件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消息了吗？
“啊！你也知道……不，我不知道啊，我是说陨石，运势，对，这个学生的运势很好……。”图书管理员装疯卖傻起来。
“你说不说？”隔着借阅台，段副院长两手撑在台子上，身子前倾逼迫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别问我了好吧，我真不知道？………”
看着他的样子，段副院长叹了口气，随机，段副院长拨通了上层的电话，半个小时之后，早就退休的杜局长拉着正好来他家做客的高天开着私家车急匆匆的来到了图书馆，当管理员被带进审讯室后，他这才慌了起来，但他又不敢说，那样更引火烧身了。于是继续装疯卖傻说不知道。
终于，杜局长对高天嘿嘿一笑：“高大师，要麻烦您一次了。”
“不麻烦，就当活动筋骨了。”于是在杜局和高天两人轻松的笑语中，图书馆管理员被深度催眠了。
（以下是审问记录节选）
“其实如果我不在新闻出版社工作的话我应该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那晚流星雨我们新闻社有记者在远处的夹竹桃山上拍些照片做做笔记什么的，谁曾想突然间发生那种事情，还好那记者福大命大跑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手资料。正当我们以为这要是作为第二天头条新闻肯定火的时候，老板忽然之间说不让印报纸了，还警告我们说不要到处透露这件事。不过嘛，当时我年轻气盛，是个梦想要当作家的小编辑，我就喜欢那些离奇荒诞的故事什么的，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有切身的体会，写出来肯定感觉更真实，也有更多人看，所以我就偷偷藏了一份报纸留给自己的，只是后来嘛，有些小道消息说这事情很严重，禁止传播，于是我就不敢想这事了，慢慢地就把这事忘了，但是我是个作家，总喜欢创造故事嘛，在我后来当上图书管理员之后，把这个旧报纸当宝藏一样藏在了图书馆某个角落里，希望某天有人发现去探索这个故事，而我就是这个故事的创造者，就跟上帝一样，成为一个观察者，然后记录下来，那感觉，才是作家的感觉啊！”图书管理员越说越憧憬。
杜局长这才对于过去齐恒的事情恍然大悟：“所以后来齐恒去天瞳瞭望塔的事情你都知道？”
图书管理员摇了摇头，顿时泄了气：“我哪知道，说到这个我就气，怎么偏偏被这小子发现了，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这小子哪像是个愿意和人讲故事的样子啊，这两年来图书馆不下一百次了，和我说过的话恐怕10句都没有，你指望我能从他牙缝里撬出点什么来？”
杜局长可怜的目光看向他：“啧啧，那你真是太难了，你的作家梦就此泡汤了。”
“早就泡汤了好吧，这些年虽然也写过不少，但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作家呐，总归是自己拥有的独特故事才最为珍贵……”要不是手被拷着，恐怕图书管理员又得摸一摸他的小胡须。
“我很同情你的经历……”
“同情有什么用，恐怕下半辈子就在牢里度过了。”
杜局长惊奇的眨眨眼：“哦？原来你还以为现在在处理散播这件事件消息的事情上处罚还像几年前那么严厉啊？”
“啊？难道不是吗？还是说处罚变轻了？”
杜局长饶有兴趣的看向他，随后出去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再次回到审讯室时，顿时一脸的笑意：“小兄弟，我这有个事你干不干？”
“干什么？能减轻点处罚吗？比如少关些日子什么的……”
“不不不，没有处罚，而且日子还很舒坦，你肯定喜欢。”
“那到底是什么？”
杜局长故作小心的凑到他耳边说道：“我希望你能做天瞳镇图书馆馆长，当然不是让你白干，这10年落下的天瞳镇发展史还没有人来编写呢……”
“啊！？”图书管理员两眼立刻开始放光。
………………………………
当高天在图书馆向段副院长说完关于图书馆管理员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段副院长便兴致缺缺的打算回去继续研究齐恒了。
高天听说段副院长在重新观察33号对象齐恒，便又把她拦住。
“高大师还有什么事吗？”
“你说齐恒身上有些不一样，我其实也这么觉得，10多年来，为了帮助那五个小子做实验，这761个观察对象几乎都被我用各种手段催眠过，催眠的过程也很正常，但唯独在齐恒的梦境中，我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同寻常的意味？高大师，能否详细和我说说。”
“你是一个大脑的医学研究者，你应该明白，我探寻别人内心的想法无非就是在人的潜意识下从各种途径刺激他的神经，反应越剧烈，那么这个想法也就越准确，越真实，对吧？”
段副院长点点头。
“我在其他的760人的催眠当中，都看到了他们对于我问的问题做出的不同程度的条件反射，而在齐恒身上的反射状态最为强烈。抛开催眠梦境中的问题不谈，毕竟这没有意义，在梦境中任何古怪的问题都是合理的，哪怕是随便找几个字拼起来，在梦境中也会感觉是正常的一句话，但反馈在现实中则是你问被催眠者的话是正常的，而被催眠者回答的话也是正常的。能明白我说的这些话吗？”
段副院长继续点点头：“能明白，就比如在梦醒后把自己的在梦里说的话记下来，但回头却发现，那是一串乱码，可在梦里的时候就感觉很正常。是吧？”
高天笑了笑：“没错，你这样理解的话我就能告诉你齐恒被催眠的梦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段副院长立刻专心的听了起来。
“当时他所处的环境是一处沙滩，旁边就是海，在这种大环境下，他的梦境里的问题必然和大海有所关联。因为要记录被观察者的一些想法，于是我曾问过他：在你的人生中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在梦境里并不是这个问题。他当时很久没有回答，我试着提醒他：是否是滔天的权利？无尽的钱财？还是他受TT物质的影响而导致的本身聪明的头脑？但他还是没说，反而在那种状态下反问我：为什么最重要的一定要在现实的物质世界中呢？我当时就感到一阵惊奇，因为被一个被催眠者问话还从没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出现过。我回答他说没错，他又问我：那人本身的精神世界就一点也不重要吗？我说不一定。到这时候我猛然感觉我是不是没有把他催眠？或者说被反催眠了？因为这些渐渐深奥的哲学问题已经开始偏离现实了，但我身边一直在走走停停围着我转圈的那五个研究员小子用身体行为告诉我这就是现实，我没有被催眠。”
说到这，段副院长感到一些困惑，高天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困惑，解答道：“梦境是一个趋于自己心之所向的完美状态，我常常通过一些特殊的办法来感受我是在现实还是虚幻中，那次有他们五个在场，我让他们围着我和齐恒逛圈，但一定要不同步的各走各的，如果五个人同步了，且围绕我的路径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那就说明我在梦境中，如果不是，则是在现实。”
段副院长略微理解的点了下头。
高天继续说道：“于是我按照人头上的精神穴位的刺激，试图强行让他吐露出来，但失败了，甚至还有要醒来的征兆，于是我们6个人不得已终止了这次观察记录。”
高天说完，似乎引起了段副院长的一些思考：“所以最终你们也不知道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于是就作为了失败的实验对象？”
高天摇头：“不全是，后来我们还对他进行了一次催眠，换了个问题，但也没问出什么来，我推断他是因为有极强的防备心理才这样的，既然如此，在这个实验对象身上得不到任何反馈，仅靠猜测是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这才是那五个小子最终放弃33号齐恒的根本原因。”
“原来如此，高大师，你对我说的这些很有用，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齐恒这个孩子越来越神秘了。”段副院感叹道。
“心理学谈起来的确很神秘，但也同样需要物质作为媒介，如果没有你们医学对于大脑的研究，我们心理学的研究也是始终处在表面而不能深入的。”
“受教了，高大师，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嗯，你继续忙吧，下次再说。”
高天再次向图书馆2楼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回头离开了图书馆。
………………………………
这一年年底，段副院长向上层请示希望不要结束TT物质的研究，因为还有一个方向没有研究清楚，希望再给他们一些时间，而对于TT物质的存在，段副院长也请求不要广而告之，因为这种物质还具有一种不确定性。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上面只好继续加长研究时间，但结果是，5年内必须交上一份满意的报告，否则，就解散他们这个6人研究小组，段副院长没想到竟然直接争取了一半的研究时间，便立刻答应了，于是在此后的日子里，段副院长不断思考验证各个方法，她全神贯注的看着齐恒的生活轨迹，希望在他的生活中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就这样，在10年的观察事件结束之后，齐恒成了761人中唯一的被观察者，而观察者也有唯一的一个人，那就是段副院长。
一年后的6月，齐恒再次参加高考，这次他考了717，虽然也是本市的高考状元，但全国其他地方还有个考了731的状元。
这个月在所有人惊叹齐恒这天才的能力时，段副院长却担心起来：“这是否说明TT物质在他体内已经开始衰弱甚至消失了呢？”
这件事情让段副院长开始感到焦虑，好在高天还停留在天瞳镇，经过高天一番心理辅导，段副院长才好受了些。
齐恒在之后选取了一所一流的大学，选择的专业是网络信息安全，段副院长因此去找了高天，高大师推测，齐恒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死于电信诈骗的齐妍妍，因为曾经他和齐恒在悬崖上的时候，齐恒表达过他要为他姐姐做一些事情的想法，也许是齐恒有一种潜在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希望这种事情不再别人身上发生，所以才选择这个专业的。
当然，高天也想过齐恒是为了杀死那些诈骗犯为他姐姐报仇，但是嫌疑犯已经在一年前全部落网了，现在都在牢狱里。所以高天很快就断绝了这个想法。
但是，心理学家高天所做的推论一定是正确的吗？谁也无法得知。正如高天说过的，这需要时间来验证。
两年后，在一小部分人的注视下，齐恒大学毕业了，没错，就是在上大学一年后毕业的，正如他连续两年拿下省状元一样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齐恒在这一年所做的事情，更是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段副院长却很高兴，因为这说明齐恒仍然受到了TT物质的影响。
听闻齐恒毕业的消息后，远在天瞳镇的段副院长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她翻到新的一页，像往常一样，把齐恒身上发生的新事情记录了下来。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从其中找到那个无法形容的关键线索。
（以下为段副院长笔记摘要）
第31条：齐恒几乎天天旷课，如果不是省状元的身份和日常考试优等的原因，开学一个月后齐恒将被开除。
第56条：齐恒不喜欢与大学室友交流，只喜欢独自一人去计算机教室。
第72条：与高中不同的是，大学的新生体育比赛齐恒并没有参加。
第85条：齐恒的日常饮食平淡，看起来他并不在意自己吃什么。
第101条：这半年除了过年外，齐恒在任何假期都待在学校。
………………
第206条：因为优异而又奇特的表现，齐恒被老师看中代表学校参加全国计算机安全竞赛，齐恒选择了答应，但条件是只由他一个人去。
第209条：齐恒在赛场上以一己之力，战胜大三的学生队伍获得冠军。
第210条：齐恒在比赛结束当晚入侵比赛官方网站，并在首页宣传自己研发的电脑安全代码，于第二天登上热搜第一。
第211条：齐恒开放源代码，短时间内被大量使用。
第215条：根据新闻推断，齐恒的这一套网络安全代码可能会成为将来的流行趋势。
第222条：著名网络安全公司xxxx寻求与齐恒合作的机会。
………………
第300条：齐恒申请毕业，学校同意，并颁发荣誉证书。
不管多少年以后，段副院长每次打开这个笔记本心情都是十分的沉重，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满头白发的段副院长再次打开这本尘封的笔记本时，她写下了那些无人知晓的文字：
我几乎是看着他如何一步一步走入死亡的，他的想法是那样的坚决，以至于让他不在意除此之外的一切，他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最后那信仰一跃。他短短的一生真的让我感到了精神世界之上的强大。
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被无视，他们的精神或许比齐恒还要强大独特，甚至被当成精神病关进精神病院里。
但我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就像是TT药片面世之后，人们把我说的话当成疯子一样。
我研究了一辈子的大脑，却永远无法准确的叙述出精神世界之上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在百万年前第一个生命扔出石头的时候，他只看到了猎物的死亡，享受了精神上的愉悦，而没有想过了精神念想上的指引吧。
现在，我成了第一个思考“指引念想的到底是什么”的人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种东西，它不像虚幻的神那样冥冥中操控着一切。它可以在物质世界，也就是在我的文字中，我的口中模糊的形容出来，但在那个东西所处的空间里，一定是可以具体说明的。我只能形容它是一个沟通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两岸的桥梁，不，不是桥梁，它没法直接看到。那它应该是两者之间的渡口，没法直接沟通两岸，却可以由一艘小船来沟通。
物质世界因为它而产生变化，精神世界因为它而做出反应。它是一个很基础而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们人类或许还要花费百万年时间才能造出一艘在这上面航行的小船来，可是未来那么久远，我再也等不到了。
………………………………
两年后的深秋时节。
2020年11月17号夜晚，天瞳镇山顶。
齐恒满身是血的站在悬崖边上，他专注的望着浩瀚星空，或许眼前看到的很平静，但在那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一颗颗流星雨在星幕后面划过。
“今晚有狮子座流星雨。”齐恒语气平缓，面露淡淡的微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齐恒背后传来。
齐恒没有回头，但微笑的表情慢慢消失，转而变得异常平静，那样子，和三年前他坐在这个悬崖边时一模一样。
“你们很快就知道了。”齐恒的语气很冷漠，仿佛比这11月份的夜晚还要令人感到寒颤，而这种样子在齐恒平静的三年里是第一次出现。
中年男子后面6个人默不作声，他们目光齐聚在第一个中年男子身上，似乎他是领头人。
中年男子很疑惑：“我们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们只知道监狱的安全系统坏了，你拿着枪忽然出现，然后带着我们几个人杀了几个监管者，而后越狱驾车带着我们来到了这里，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把我们救出来？”
“救你们？呵，我想让你们死还来不及呢……”齐恒轻声说着，犹如一个低语的恶魔。
身后的中年男子不禁皱起眉头来。
“时间也快了，他们的通讯应该恢复正常了，不过又如何呢？我计划了三年，所有的设想都演算过，就算他们来了，也是在5五分钟之后，而这短短的五分钟……足够了。”
“三年？”中年男子若有所思，他记得，他们正是三年前被抓进监狱的，原因是电信诈骗导致了一个女孩的跳海自杀……
中年男子神经一崩：“啊！自杀！你是她！你是她那个高考状元弟弟！？”
齐恒没否认，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7人，但7人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恐惧从他们心底而发。
“你们还记得我那年复读的新闻吗？”
没人回答他，但齐恒知道他们是记得的，因为在7人广大的网络数据中，他们有过这个新闻的浏览记录。
不过齐恒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回答，那已经不重要了。
“你们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重新考一个好的专业吗？别忘了，我是天才，只要我想学，任何专业我都能学会，这个小小的领域难不倒我，我还需要谁教我？”齐恒的语气都变了，三年来压抑的所有喜怒哀乐从他平静的脸上透露出来，整个脸显得有些扭曲。
“当我得知你们已经被绳之以法后我并不快乐，因为你们还活着，而她却死了，我接受她的死亡，同样也会接受你们的死亡，为了来到这一天，你们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完全解析网络世界的一切，我恨不得顺着网络把你们拉到我的面前。但我知道，还不是时候。于是我在下一年的高考假扮新的受害者让你们这种人骗，而你们却不知，在我研发的程序里，当你们打进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我连你们老家在哪都知道了。于是，我的计划便开始了。”
齐恒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还有两分钟，他的表情狰狞起来，一举一动间像是恶魔在狂欢。
“我现在要你们死，你们必须死，接受现实吧，就像是当年我接受齐妍妍的死亡一样！”
一个人忽然间拔腿就跑，齐恒举起那把他自己制造的枪扣动了扳机，在一声枪响后，这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一颗夹竹桃树下。
“你们也不用试图逃跑了，这里没有回头路了，看见那颗挂满了贝壳手链的红色夹竹桃树了吗？下面我埋了200斤炸弹，我将和你们一起埋葬进海底，因为，我的姐姐也在等着我呢。”
说完这些话，齐恒一身轻松，在这三年的日子里，他从未说过如此多的话，而现在，或者说以后，他可以一直说下去，因为齐妍妍能听到了，他们姐弟俩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再也不用顾及别人了，再也不用在意其他的一切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中年男子一脸惊恐。
其余6个人也都面如死灰。
山下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满山的夹竹桃中出现了稀稀落落的灯光。不远处的天空上也有几架直升飞机将强光打在齐恒的脸上。
时间，还有30秒。
“这里有星星，也有海，呵！星海啊，就像当年我对姐姐许下的天文学家的梦想一样美丽，而现在，我又可以继续追寻了……”
齐恒闭上眼睛，纵身跃向星海的同时，按下了手中的引爆按钮。
在剧烈地爆炸声中，这片悬崖像一个断掉的牛角一样歪歪斜斜的沉入海底，反射着星光的海面在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涛后再次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但断崖上偶尔掉下的落土则在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滴答！
滴答！
滴答！
沉入水中的机械手表仍在走动着。
在海水的遮掩中，时间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段副院长独一人踏上这片断崖时，望着那无尽的海水，无尽的思绪也不断涌来，从十多年前流星雨降临的那个夜晚到如今这个流星雨划过的夜晚，一件件关于齐恒的事情被串联起来，这些事情像一个巨大的环，从头衔到尾，一圈一圈的在段副院长脑海中演绎。
忽然间，段副院长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就是齐恒，而后在齐恒的行为状态下再次感受这种感觉。在这种二度感觉的状态下，段副院长就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段副院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她这一瞬间知道了人造TT物质持续性始终无法解决的根本原因了。
段副院长快速的回到了天瞳镇，两天后，在天瞳镇第三中心医院地下室，段副院长把那五个人研究员召集过来，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我有一种关于33号被观察者的设想，如果这种设想可行，那么我们就破解了人造TT物质的持续性了！”段副院长激动地说道。
“什么设想！？快说来听听！”老二迫不及待道。
段副院长打开旁边的电脑，调集出来有关齐恒的所有检测数据，而后又把她自己整理的有关齐恒的观察数据投射在了旁边的一台电脑上。
“你看33号的检测资料，虽然体内TT物质的含量只有761人平均值的百分之五，但是十年来这种物质在他体内的衰弱速度几乎为零，也就是说，TT物质基本不会减少，但是自从他的姐姐去世之后，在后续的检测中，我们发现了体内的TT物质明显的减少了百分之4，到了百分之1的地步，但在他后续的表现中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依旧很强，这告诉我们一个结论，TT物质的在人体内的含量并不是导致记忆力强弱的根本原因。这个结论足以让我们之前一半的实验数据作废。”
“但也有可能是齐恒本来智商就很高……”
老大打算用之前的一批数据否决段副院长的设想。但还没说完就被段副院长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齐恒是误差？其本身表现和TT物质无关？不不不请先听我说完，在我接下来说的话里，希望你们能够换一种思考方式。”
在场的五人相互看了一眼，带着疑问点了点头。
段副院长继续说了下去：“那么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刚才我也说了，这是他姐姐去世后发生的事情，我又猜想TT物质是否和她姐姐有什么关系呢？我调取了关于齐妍妍的资料，发现她体内TT物质含量更低，只有百分之0.11，几乎没有，那就说明，这从TT物质的传播途径上去猜想也断绝了可能性。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一直围绕着TT物质去思考，但是两天前，当我来到齐恒自杀的地方的时候，我在思考他为何执念要自杀，他这几年做了那么多事，在别人看来他那受伤的内心几乎已经从齐妍妍的死亡中走出来了。他不应该再去为了齐妍妍寻死，甚至以那种自杀的方式杀死当年害死齐妍妍的那7名诈骗犯。于是我又请教高天从心理学上分析，齐恒是不是忍辱负重的心理，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替齐妍妍报仇呢？高天也说过，当年他在悬崖上开导齐恒的时候齐恒表达过这种想法。那既然如此，是因为他那种堪比古人勾践卧薪尝胆的那种意志吗？他这三年表现的如此平静，似乎说得通。但是，我立刻察觉到我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为什么选择了忍辱负重？自然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而在齐恒研发的那段增强网络安全的开源代码的时候，机会就已经有了。”
老二紧接着问道：“那段代码是个机会？什么意思？”
段副院长还没回答他，身材瘦小的老三李智博则说道：“那是一个网络病毒，一个没有毒性且无法破解的网络病毒，其中有一段隐藏的很深的源代码，目前为止，这世上除了齐恒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解开它的钥匙，根据大量数据分析，齐恒通过这段奇特的代码可以在零点几秒内获取一个人所有的信息，无论这个人在哪里，只要与网络有接触，齐恒就能知晓。”
“卧槽！天才啊！”老二惊叹道。
段副院长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没错，按道理来讲，机会已经有了，他可以随时进行他所谓的那个计划，因为根据天瞳镇图书馆的借阅记录来看，在齐恒参加第二次高考前，他已经自学完成了一部分枪械知识，一部分机械工业生产流程，一部分危险化学品详细制作方法，还有各种各种有利于他计划进行的东西。那段代码也许他早就写出来了，完全可以悄悄散播在网络世界里而没人发觉。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偏偏等到了两年后的11月17号才进行。这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重要的日子？”老二插嘴道。
“可能会是，如果为了给齐妍妍报仇，那应该选在8月20号那一天，而不是11月17号，从齐恒的经历来看，这一天的重要日子，只有06年的那个流星雨坠落夜晚，而这也和他自杀那天有流星雨划过相吻合。”老三这样猜到。
“是啊，他为什么选择那一天，不妨我们将目光再从齐恒转到流星雨事件上来……”段副院长神秘一笑，她缓缓说道：“17号，间隔17年，当时是齐恒1个人和另外7个人……”
“17？这个数字有什么意义？你只举了三个例子，这应该是巧合吧，照你这么说，有个17的事情多得是……”老二在一旁说道。
段副院长这时才打断老二的话，笑道：“其实17并没有任何意义，我前面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将你们的思绪拉到和我思绪相同的状态上，现在你们回想一下，我们从哪里聊到了哪里？”
老四说道：“人造TT物质的持续性设想到齐恒行为表现，又到他的自杀原因，又到他为姐姐报仇的原因，又到陨石坠落事件，下一个应该到TT物质了……emm……我们又回到了TT物质上。”
老四说完后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余四个人也基本相同，他们现在大脑有些乱，太多的东西还没有消化了。
“我们讨论的问题形成了一个闭环？”老二若有所思。
段副院长却点点头，十分满意的说道：“是的，看来你们已经达到那种状态了，其实正如你们先前认定的那样，齐恒是个重要而又不重要的数据，但不是在TT物质的实验基础上。我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表达什么，只是想让你们进入那种我之前进入的状态，而现在，你们不要再去想了，我们把视角放长远，从这个闭环的事情中脱离出来，然后把人造TT物质持续性这个问题，与我们当前讨论的进度作比较，你们发现了什么？”
细心的老四率先说道：“我感觉似乎……有点偏离现实，我们明明在讨论如何改变药物的效应，却不经意间探讨了人的心理，思想甚至精神意志，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把……”
老四手舞足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下去。
“把实体的物质和虚幻的精神联系起来了。”段副院长提醒道。
“对对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急的抓耳挠腮的老二激动地说着。
老三顿时产生了困惑：“那么我们的逻辑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呢？”
“不，我们的逻辑没有问题，齐恒也同样没有问题，只是我们的思考角度不同，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换一种思考方式，我们会有新的发现。”
段副院长继续讲着，一种很新的东西开始在大家脑海中渐渐出现。
“当我站在断崖上的时候，我知道，我们或许再也无法破解人造TT物质的持续性了，齐恒已经死亡，那么总结他的生前，我们还能找到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但是在那一刹那间，我忽然蹦出了一个灵感！我在想，为什么一定要从物质本身去入手研究一件事呢，如果将视角拉远，我们从每一个人身上去研究TT物质对他们的影响，会不会有其他发现呢？于是我找到一些曾经你们五个人记录的成功的实验样本，亲自找他们谈话了解，甚至不惜告诉他们当年关于陨石坠落的一切，于是，当我秉承着这种看待事物的观念后，我才真正理解TT这种物质在人体内的触发机制！”
段副院长越说越激动，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一天前，我找到了当年的566号观察对象，我问他当年为什么执意要离开天瞳镇，他告诉我说因为工作原因已经3年没有回家了，这一次过年他的打算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家，而且听家里那边说，有个亲人身体不好，不回家看看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我找到137号观察对象的时候，我问她为何忽然要做从天文学家变成一名医生，她说那一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她觉得，比起探索宇宙这种人类更宏伟的梦想，她更喜欢那种能直接看的见自己奉献价值的东西，那种东西让她感到真实而安心。”
老二插嘴道：“你说的这些当年都有记录，我们也都知道。”
“是啊，你们也都知道，可是你们并没有重视。”段副院长可惜的叹了口气。
“当把这种自身的原因带入TT物质的触发机制后，你会发现，这种力量，是可以让TT物质的效应释放出来的，而这就是关键！”
“你是说精神上的原因？”老大发问道。
“是的，我们可以称之为信念，或者说执念，也可能是梦想，或者深刻的决定，总之，那是一种精神上强烈的刺激，每个人的刺激物都不同，他可以是任何东西，但一定是能够释放出对当事人有强烈影响性的激素，这种激素能够保证TT物质永久的活性，永不减少！或者可以理解为TT物质消耗的能量全部从神经元中释放的这种刺激性激素中获取，现在，带入这种设想，你们应该能够理解人造TT物质的为什么持续性很低的原因。”
在其他人还在思考时，老四只是思索了片刻就说道：“的确，你们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用这个来进行考试作弊的想法吧？一个愿意使用这种药片的人，那必然是靠自己实力通不过考试的，或者说，对自己能够通过考试失去信心的，那么这种心境影响下，他们对接收考试所需要的庞大知识而感到困难，对自身的学习能力感到质疑，感受不到考试通过的乐趣，也就是刺激，于是人造TT物质从作弊者大脑中感受不到那种强烈的神经刺激激素，TT物质只能凭借本身的物质效应在其脑海中产生记忆力，而无法长久的存在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人造TT物质只能在人体内存在30天的原因！”
老大点点头：“TT物质最多能在人体内存在100克，超过这个数值就对人体有害了，它会产生类似于兴奋剂的症状，而这100克，计算出的存留时间的确是30天！”
“原生的TT物质在那761个人体内消失的时间也有差异，我一直以为是他们体内TT物质的含量导致的，如此看来，是我猜错了。”老三皱起眉头。
老二却笑道：“但我们因此获得了一个好消息啊，攻破了这百分之一的难题，是不是就说人造TT物质和原生TT物质已经没有区别了，毕竟从生物化学层面分析，他们最基本的分子构成都是没有差别的。”、
“呼！那真的是太好了！”一直默默无闻的老五感叹着。
段副院长也轻松下来：“这么思考的话。绕了这么一大圈，33号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齐妍妍的存在就相当于齐恒的神经刺激激素，齐妍妍的死亡，导致他体内TT物质没有新的精神上的能量来源而大量消失，但是凭借着高天对齐恒所说的另一种信念也就是为齐妍妍活下去的信念，使齐恒体内产生了另一种激素齐恒紧仅靠这百分之一的TT物质就创造了这三年的奇迹，直到害死齐妍妍的人死亡，齐恒这种意念才完全消失，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当他死亡时，TT物质在他体内应该是完全消失的，不过，尸体已沉入大海，我们无法验证了……”
五个人听完十分有默契的没有说话，他们沉默着，一同望向大海的方向，像是在为死去的齐恒默哀。
………………………………
段副院长很快和上层说了这件事情，但这套有些玄乎的理论并没有得到上层的重视，反而还直接停止了6人的研究项目，上层还觉得是长期的劳累导致段副院长出现了心理上的问题，于是不顾其他五个人的反对，段副院长就被高天带走接受治疗去了，其余5个人也都因此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对于TT物质持续性的研究，将由新的一批研究员代替他们执行。
“但是，一切就这样荒诞的结束了吗？”
当某个深夜来临，段副院长安静的站在那片断崖前，怅然若失。
“不，没有结束，我相信你说的这个设想。”一身黑袍的高天从段副院长身后默默走来。
夜空中银白色的星海闪烁，仿佛一双双眼中在看着他们两人接下来的交流。
“在古老的进化历程中，我们着眼于眼前看到的一切，去观察，去猜想，去验证。这种想法让我们文明进步，直到现在这个程度。但我们是否忽略了一部分与此相反的东西呢？那些东西也许并不影响我们的文明历程，但如果不去忽略是否能为文明创造更多的可能呢？人们知道有白天的存在，也就有黑夜的存在，有善良的存在，也有邪恶的存在，有强大的存在，也有弱小的存在，有现实的存在，那么也就一定有虚幻的存在。这些都是人们没有忽略的对立面。而这些极端对立的东西都是有存在的价值的，那么你说的这种精神上的思考方式，它也和物质上的思考方式是对立的，但是却是被忽略的。直到你发现了它。”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除了那五个小子还有你，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没有那种意识和感觉作为基础，无论我说的多好听。他们只会把我当成一个疯子。”
“哈哈哈，疯子，古往今来，伟大的先驱们很多都被当成了疯子，他们甚至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直到无数年以后才被后人承认。”
听闻高天的话，段副院长自嘲的笑了笑：“难道以后也会有个我这种的疯子做出这种设想吗？”
高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兴许还真的有可能呢，你不是也说过吗，换一种思考方式也会得到新的结果的，也许现在发生的一切也为未来的那个疯子埋下了很多的可能性，比如现在仍然无人能破解的那段齐恒写下的源代码，比如断崖下如今还没有人发现的齐恒身上的什么物品，比如像管理员一样把某件事情的记录藏在了图书馆某个角落。总之，因为这个事情而导致的未来世界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再次开启一个新的历程，而新的历程里也会产生新的启示或者发现，如此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源源不绝。”
段副院长如释重负的笑了：“高大师，您想的比我深刻也更为长远，如果由您来继续深入研究这种精神上的力量，应该比我的收获更多。”
“哦？那你说会不会收获一个玄幻小说中那种独特的精神念力者呢？就像我们研究物质上的力量一样，从最原始的扔石头，到现在的毁天灭地的核弹？”
段副院长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心里有些热血澎湃：“也……有可能，几百年下去，几百万年下去，总归是能达到的。”
看着段副院长热切地目光，高天随后认真的摇了摇头：“我也就开开玩笑，我老了，不会有这种想法，就像是TT物质也不会因此在我脑海中产生强烈的刺激一样，未来，也会有像我这样的疯子干这件事情的。”
两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远在天边的大海依旧翻滚着浪花而显得波涛汹涌，一个声音也在段副院长心底悄悄说道：“就让这种力量以齐恒的样子在我思想里存在下去吧！谢谢你，齐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