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朝往事（上）(1)
李志凡踱步走近，近在咫尺。
柳乘风缓缓凝眸，目光炯炯。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会晤，却是第一次离得如此这近。
柳乘风看着李志凡走近时脸容上的专注与肃穆，像是画师在图绘，医者切患脉。李志凡身上那种隐含却坚定的执着，一如往昔。
脑中万千思绪翻涌，掀翻了柳乘风记忆中的尘封。
有风吹过......
柳乘风和李志凡之间的交集，其实远不止当年的最后一战。可以说在前梁还未有衰兆，柳乘风初任丞相那时，柳乘风便听说了‘江中李郎’的声名。
这‘江中李郎’，说的便是李志凡！
李志凡家世与柳乘风一般，同是朝廷大员之后。李志凡的父亲李士，乃是前梁的科考文状元，江中郡太守。而其母更是了不得，乃是当时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女兼武林第一美人，有着鬼见愁之称的——屠三娘！
屠三娘之所以被称为鬼见愁，听起来可能有些不雅，但却恰恰是实至名归。据说当时那屠三娘的姿容，有幸见识过的文人墨客，俱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其貌之美。
所以一些颇有才名的文士，才送其‘鬼见愁’这个称号，意为屠三娘之美，连恶鬼见了都不忍下手捉拿，愁的不知道怎么回地府跟阎王交差......
屠三娘下嫁给李士，在江中轰动一时。郎才女貌，不知羡煞了多少妙龄女子和江湖豪杰。后来李士升任江中太守，统管一郡政务。在其妻屠三娘生下李志凡后，便一直悉心培养。
李志凡从小便文武兼修。文采上，有他父亲前梁科举状元李士把关。武艺上，又有其母武林第一美女的人情广邀江湖豪杰来授。加上其天资聪睿，敏思好学，年纪轻轻，已经夺得江中郡文武全才的双面状元。成了无数江中女子的梦中情人。
以至于远在京中，于整个前梁年轻一代最富盛名的第一才子柳乘风，都曾在当时作诗赞叹：江中桃李满天下，李郎独领两岸花！
不过就是这么一位柳乘风曾经欣赏赞扬的‘江中李郎’，却是在前梁将亡，社稷将倾之际，毅然选择了起兵反梁。将毕生才学尽展于反叛，控制了朝廷割下的江中江南江东三地，率领的三江义军成了当时最大的一股叛军势力。
柳乘风的父亲那时正领兵布防于西北，警惕着国中内战下，来自于周边邻国大周，大晋，尤其是与梁国实力相当的大隋，患防诸国起不义之兵趁机进攻夺掠。因此无暇顾及前梁内战。
但当时的前梁，战乱四起，到处充斥着起义的花火。而且这当中不仅仅是难民集结起义，更有数十位前朝统兵守将作乱反叛。
前梁朝廷兵少将寡，几在无将可派之时，柳乘风临危受命，身挂丞相与元帅这代表着文武两极的官印，披挂出征。
而柳乘风挂帅后的第一战，便是和李志凡率领的三江义军遭遇！
但这第一战不是历程，也不仅仅是交锋。这一战，更像是两人之间交集的开始，此后在柳乘风往来平叛的两年历程中，几乎每一次的烽火，都离不开李志凡的名字。
李志凡就像是柳乘风身上的一只跗骨之蛆，虽然两人碰过面的时间比做梦的时间还少，但两人或明或暗的交过手的次数却比做梦的次数还多。
柳乘风曾不止一次想过要置李志凡于死地，虽然心里也并不想真正杀了他，但柳乘风知道，就算自己机关尽算，也很难伤的了李志凡的性命。这其中固然有来自朝廷的缘由，但更多的，是李志凡的声名。
众志成城，万民齐心！
奈何这齐心，齐的却不是梁王的心......
梁王昏庸，早失民心。这已不仅仅是官逼民反的民不得不反，而是官随民反的官民一心造反！
不为道义，只为求生存。不是不忠，仅是想能活下去......
梁王的残暴何止罄竹难书？连史官都写断了手！
柳乘风每征一地，官民尽皆扫榻，却不是扫榻相迎。而是扫榻之后烧屋奔逃。宁背井离乡逃亡山中，也不敢留下来等待梁军进城。
反观以李志凡为首的几路义军，每到一地，吹锣打鼓都是其次，百姓无论老幼，皆恨不得一同入伍，随着义军杀进梁京，亲刮梁王！
战到最后，只有柳乘风的柳家军四处平乱，护着梁京一隅。纵使柳乘风文武全才，天羡之资，几乎百战不殆的屡屡退敌，却依旧快要守不住前梁最后的几州土地。
在这期间，各路叛军一度派发书简，或以利诱，或晓民情，希望柳乘风可以叛出前梁，结束战乱。甚至李志凡送来的书简中言道，若柳乘风肯降，愿同众义军奉其为新梁国主，大梁之君！
可当时的柳乘风，虽然对前梁的最终命途知之晓之，但却也不得不对梁王的君令听之效之。
柳乘风犹记得在那大雁关的最后一战中，朝廷不增兵，军部不发粮，工部不加械，百姓不借谷。
李志凡集结了十万大军，精装攻城，可柳乘风的军队，人困马乏，刀钝粮绝，只有区区不到万人守着残断的城墙。
最终，城破。
柳乘风率军突围，却因马乏中箭跌落在地。纵使周围军士拼死相护，一路冲杀，却也抵不住李志凡的勇兵良驹。
柳乘风和众将士被李志凡大军围困。
柳乘风看着李志凡黑骑银甲的走来，远远的怒吼。
“李志凡！你这个妄想谋朝篡位的贼子！”
柳乘风喊出声的那时其实就知道，自己已是凶多吉少。但柳乘风还在等，如果就这么认命，柳乘风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百战不殆，纵使一路艰难，柳乘风在此之前还未有一败。
只要梁王肯同意自己八百里加急进京的折子，大雁关就有可能守住，这一战，就还有赢的希望！
可却在这时，远处李志凡纵马高喝：“柳丞相，投降吧！你安排在我军后方的奇兵是不会出现了！”
柳乘风一直肃穆的脸色顿时变了，
李志凡的这一句话，让柳乘风的心沉了下去……
如履薄冰。
如临深渊。
连李志凡都知道了自己的奇兵不会再来，柳乘风自己却仍不知晓。
计划，此时就像是个笑话。
但柳乘风却还是不能降，心再凉，不能降。就是死，也不能降！
“我就是战死，也不会降！”这是柳乘风对梁王的承诺，他此时说给李志凡听，表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