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奈若何4
下了整夜的雨，第二日推开门满园的芬芳清香，满是冲刷后草木的芳香。素卿满脸幽怨地推开房门，看向院子角落里的柴房，眼里甚至能烧出火来。
彩环知道她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开口，“昨晚奴婢已经将她的嘴巴封上了。”
素卿紧抿着嘴角，累的额角疼。早知道这个大夫人身边都是一些不省油的灯，昨晚将这个老不死的拖来审了一番，还敢振振有词地顶撞她，好不容易收拾老实了，到了半夜里又开始拼命叫嚷吵得她睡不着觉，叫人将她的嘴塞上才安静了会儿。结果躺在榻上怎么都睡不着，气的要命，恨不得冲到柴房里抽她一顿。
但碍着种种原因，只得忍下来，自己跟自己置气。
“小姐，咱们得去前院了，众人都在那儿候着呢。”有人进来道。
素卿困得要命，说话都没什么好气儿，“什么事儿？”
彩环提醒她，“昨晚大夫人亲自来说的，今日素蔓小姐回来，要咱们前去迎接。”
“.……”
素卿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来，昨晚她好像确实将大夫人拒之门外，她在门外喊了一通原来是说这事。
“可是，素蔓回来干我何事？”
“.……”
彩环嘴角抽搐了半响，实在想不出什么话用在此时比较合适。自家小姐这话虽说是难听了点，但……确实也没什么问题。素蔓向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小时候没少欺负素皖小姐，素卿是个不吃亏的，但碍着小时候斗不过她，也是吃了不少亏，这仇她一直记到现在，非得找个机会报了心里才算痛快。
素卿冷哼一声，刚欲转身回房，便听见有人进来通报——
“大小姐来了。”
素皖深知她是个记仇的，这个倔脾气一上来是谁的面子也不给，昨晚之事已经让大夫人很难堪了，今儿她要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就算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给夫人台阶下。
“卿儿，”素皖走近，道，“今日蔓儿回来，不可闹脾气。”
素卿本意不去，但素皖亲自来请她也叫她心里不太舒服，争斗了半响才首肯。
素皖又问，“大夫人身边那嬷嬷你给管到哪里去了？”
素卿亲昵地挽过她的手臂，朝柴房努努嘴，不以为然，“在那呢，放心吧姐姐，我叫人收拾一顿就给大夫人送过去。”
明明是一张惹人怜爱的可爱面孔，甚至连眼角的痣都展示了什么叫做恰到好处的妩媚，是一个外表纯真到叫人瞧上去就忍不住亲近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如此精通算计，有仇必报的模样呢。素皖心里一动，脑海里突然闪出莫子棂的模样。
素卿见她不动，只好上前拉她，顺便埋怨着，“是姐姐来叫我去，结果自己却站在原处不动了。”
素皖被她拉得手臂抽痛，好说歹说地叫她放开了自己，两人也走到了正门前。除了一些大日子，这些女眷们是绝对不可以到正门去抛头露面的。如今赶上素家二小姐回来，府里上下都洋溢着喜悦之情，尚在皇城的平侯将军得知此事也是快马加鞭的往五溪镇赶。
素卿站在一侧，仔细数了数屋檐上挂的灯笼，心中不屑。不过是个女儿回娘家罢了，竟然这么兴师动众，平侯将军竟然还传了口信回来，说要大摆三日宴席，不论贵贱只要愿意便可进府来共同畅快。
现下，还将即将成亲的大女儿叫到人前来抛头露面迎接她，俨然把二女儿回门之事看得比大女儿结亲还要重要。素皖心里虽难免落寞，但碍着人前自然没有表露半分，只能将满腹委屈压进肚子里。可素卿是个压不住火的主儿，瞧着喜上眉梢的大夫人，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
远处锣鼓喧天，只见一众人身披彩缎抬着轿子缓缓往将军府走来。其中女子撩起帘子向外张望，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大夫人赶在轿子拐角之后就看见了，高兴地就差蹦起来迎接这位“祖宗”，一个劲儿地拉着身边人的手不住地说，“回来了！回来了！”
直到轿子稳稳停下之后，她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撩开轿帘将素蔓牵了出来。母女两人在府前便相拥着诉起相思来，没说几句，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一时间，所有人都赶过去劝着，可脸上却洋溢着笑，也不知是真笑，还是赔笑。
素皖站在一侧，几番想插话，可始终找不到机会，还被急匆匆挤过来奉承的老嬷嬷撞了个踉跄，竟没有任何人理睬。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往素蔓身旁挤，好像是神明下凡一般，讨好的嘴脸直教人作呕。
就在素卿打算上前一步准备收拾那些个不知道带的下人时，她清楚地看见站在翠珠身后的素皖，那张娟秀可人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像是提线木偶，嘴角被什么人操控着直直向上提起，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素卿一时被吓得却了步，只是她站在翠珠身后被结实挡住，再加上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素蔓身上，若不是她错步，也不会瞧见这一幕。
只见素皖的手臂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在体内猛地被抽离，霎时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可怜兮兮地往翠珠身后躲着。
身在人群中间的素蔓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转头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素卿，脸上又堆满了笑，急匆匆地迎过去，嘴里还念叨，“没想到连卿儿都来了，我这回个娘家而已，哪里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大夫人看着是高兴坏了，连连答应，“值得值得。”
到是素卿，一点面子也不稀罕给，冷哼一声，“我是为了素皖姐姐的婚事来，干你何事？”
这下，索性连姐姐都懒得叫了。
素卿的声音不大不小，偏偏还带着股慵懒劲儿，戳进人耳朵里怎么听都不畅快。素蔓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是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一时周遭弥漫着难以名状的难堪。
素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屑地移开视线，“素皖姐姐，咱们进去吧。两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了个回门的二姑娘出来抛头露面的，让人看了该笑话没礼数了。”
这话像个无形的巴掌打在大夫人脸上，连素皖都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在讥讽众人，心中好不痛快，连忙从翠珠身后闪出来，道，“既然城主夫人已经到了，便到前厅去做吧。”
顺便回身招呼下人们收拾行李。跟素蔓比起来，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增添几分大家闺秀的礼节。
素蔓跟在大夫人身侧，脸上虽然满是笑容，此刻却丝毫听不进任何话语。自从母亲来信说素卿也到五溪镇后，她便知道自己此番回府怕是消停不了。
这个素卿打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仗着她爹是朝廷将军统领，这几年的性子反而越来越张狂，若是叫她跟素皖碰在一起，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堂前坐着族里的长者，看到她来自然也是少不了一番客套。到了后来，素卿干脆拉着素皖直接走了，众人瞧见也是不敢阻拦，笑笑也就作罢了，只是未见素蔓眼里的寒光有多添了几分。
“方才在府前，素蔓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姐姐，姐姐为何要忍耐？”素卿实在忍不住，刚进房里便嚷起来。
倒是素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悠闲的自得的冲了壶茶，品着，许是味道不错，还赞叹地点点头。
“姐姐，你若是一直这么没有脾气，那素蔓和大夫人便会继续欺负你的。”
素卿是个急性子，此刻已经气的要命，实在摸不透她是怎么做到不动声色一直忍到现在的。
她的两腮气得鼓起来，脸颊都泛着微红，看上去可爱的紧。素皖没忍住笑起来，直到发觉她在无声地瞪自己，才发觉小孩儿生气了，便不在开玩笑，挺直身子认真地回答，“韬光养晦卿儿可明白？”
“嗯？”
素皖给她到了杯茶，醇香的气味涌进鼻端，“若是我现在反抗，确实可以涂个痛快，可之后呢，我该如何。大夫人定会不叫我好过，还有素蔓，她可是堂堂城主夫人，在朝堂之上都有些地位的人，我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况现在还没有个靠得住的夫家，那什么反抗。”
素卿认真听着，不觉深思。姐姐说的确实有道理，她做事从来只图眼前痛快，从未有过长远之计，“可就一直这么受人欺负？”
“当然不是，若是到了必要之时，也会给她们一个警告，”素皖笑道，“是人便会留下些把柄，我手里也得握着个保命符不是？”
一番话听毕，素卿直觉佩服。以前她只觉素皖聪明，却从未想到这般聪慧过人。韬光养晦，安分守己，却也不甘一直受人摆布。
这才是女子真正的处世之道。
素卿直说“受教”“受教”，却见素皖贼兮兮地靠过来问她，“昨晚雨下的这么大，你究竟跑去哪里了，我叫人去街市上寻了你一遭愣是没看见个人影，还有，你怎么如此宝贝那颗夜明珠，睡觉都得贴身带着，我碰一下都不让。”、
不提还好，一提，昨夜的事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袋里自动回忆。素卿的脸不受控制地涨红起来，推搡道，“夜明珠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儿，当然得好好保存着了。”
毕竟是自己最亲近的妹妹，她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素皖继续八卦，“哟，我可是听吴伯他老人家说了，说是咱们家的老小的相公是个仪表堂堂的俏公子呢……”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素卿捂住了嘴，抬眼一看，呵，某人地脸涨得通红，活像后山刚开的桃花。
“哎呀，姐姐你快别说了，羞不羞。”素卿被她戳中软肋，又气又羞，坐在椅子上背对她嗔道。
“那你说人家公子是你相公，羞不羞？”素皖越发觉得逗她实属一件趣事，干脆半躺在榻上，手里捏着糕点，舒服惬意。
至于她对墨棐的那点心思，素卿向来是无意隐瞒的，却也没想素皖这么快就能发现，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将两人相识的过程全盘托出了，自然，其中隐藏了些许不能说的事情，但就剩下的，也够素皖一人肆意畅想了。
“卿儿真是长大了，都懂得男女之事了，”素皖问她，“伯父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告诉我爹呢，以他的性子，估计一冲动，就让我成了第一个去男子家提亲的姑娘了。”
素皖听了这话，笑地跌在床上半响没缓过神来，好不容易歇口气，肚皮笑地都在隐隐发痛，“多好的件好事儿，伯父素来疼你，只求你能寻到个真心人，其他的一概不求。你在瞧瞧旁的女子，哪个有随了自己意愿嫁给心上人的。”
素卿知道她意指自己，可心里又纳闷索性趁着这个大好机会问了一句，“姐姐，你是不是心悦刘公子啊？”
这话惊得素皖差点没从榻上翻腾下来，“谁给你造的谣？！”
“你从小便爱去听曲儿，还总是爱坐在同样的位子，不是为了看刘川柏那是为了谁？”
“.……”
这话挺起来，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素皖神秘兮兮地趴在她耳边，道，“确实是为了某家公子，却不是你说的那位。”
素卿瞪大了眼睛，蹭过去缠着她打听，可素皖偏偏就不接这个话茬了，闭上眼背对着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素卿自己在房里待着无趣，准备出来转转。院子里头隐约还能听见前堂的笑声，她瘪嘴，实在想不透这些人是如何顶着张伪善的嘴脸互相寒暄的。
正想去柴房会会那个撒泼的老嬷嬷时，突然想起来她一早就命人给扔回去了，心里不禁后悔，早知道就多留一会儿给自己解解闷了。
终于等到天际泛起鱼肚白，前厅的人许是寒暄完到了用晚饭的点，才想起来将军府还有两位小姐，便差人前来请。
此时素卿正打扮着一会儿去堵人，哦不，邀请墨棐，一看人来，直接叫彩环轰了出去，免得扰了自己的好心情。彩环进来，就看见素卿对着镜子仔细瞧，嘴里还念念有词。
“小姐，咱们不去晚膳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大夫人来问便说我胃口不好，出去走走。”
说罢，便拽着彩环自后门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