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遥远的距离

悟空的炫耀从早到晚。

我没有管他，

因为我知道，他已经对我厌烦，

如果我再管，

说不定他就彻底不理我了。

但是，但是我没想到的是，

他不光在花果山范围内炫耀，他还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行乐千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东海的定海神针。

他身边的朋友也渐渐多了起来，比较有名的，是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和【犭禺】狨王。

可是这些朋友，到底是真心待他，还是酒肉之交？

悟空真要有事，他们会为他两肋插刀吗？

“悟空，”我心里真想劝他：“低调点，好吗？”

每次他的肆意张狂，我都心惊肉跳，生怕那东海龙王找了人来，与他寻仇。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虽然打得过东海龙王，却未必打得过龙王背后的人。

他很快便自封为美猴王，

大摆宴席，

没日没夜地喝。

期间蛟魔王等人，曾送美女前来，

虽然他没有接，

但我心里也总不是滋味。

就这样天天烂醉下去，

早晚会乱性。

我千思万想，

终于心生一计：

“也许只有对死亡的恐惧，才会让他从醉生梦死中出来，寻求活着的意义。”

那一日，他又安排宴席，杀牛宰马，祭天享地，着众猴跳舞欢歌。

我适时进言道：“大王，今天是老木的生日，要不要祭奠他？”

老木是这些猴子当中活得年岁最长的，足足活了一百四十年。

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说过祭奠这两个字了，睁着有睡意的眼问：“什么祭奠？”

“大王去寻长生不老之法前，不是说过，每年都要给我们这里的寿星祭奠吗？”我提醒道。

他这才想起这么回事，一下子从躺卧的姿势坐起来，沉默不语。

我趁热打铁道：“大王，其实世间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无论奇珍异宝、恩怨情仇，无论花钱月下、天伦之乐，在时间和死亡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所以我们要……”

“不！”他打断了我的话，“我是美猴王，不能死亡，不能消逝。我要去往幽冥界，找那阎王去！”

“大王，”我不顾他对我的厌烦，哀求道：“世间一切皆有秩序，那阎王所管，也只是在维持生死秩序而已。”

“我不听你废话。”悟空不理我，抄起了金箍棒。

“悟空——”我喊了他的名字。

他正在往外走的身躯，

突然间，停住了。

我觉得心头一热，用力地睁大眼睛，“听我一次，行吗？”

悟空转过身来，伸出了右臂，向我招手，

“我会顺利回来的，”他说：“阎王不是我的对手。”

隔着老远，

我不光看到他潇洒的动作，

我还看到他决绝的眼神，

忽然间遍身寒气。

这还是我喜欢的那个孙悟空吗？

这还是那个淘气顽皮，温顺可爱的孙悟空吗？

人，都会长大的，

猴子，也一样。

但是长大了，就要淡漠吗？

长大了，就要寡情吗？

悟空，你真的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

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我吗？

许是我太激动了，

一时间喉咙堵住，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多么希望他能停下，

而不是坚定地走；

我多么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地和我过日子，

而不是到处惹是生非；

我多么希望陪我看星星月亮陪我逛三山五岳，

而不是将我晾在一边。

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但这世间除了我，

还有谁会对悟空如此痴情？

我紧紧咬牙，

不让自己的眼泪脆弱地流出。

“悟空，”我在心里，凄声说道：

“

再次与你相逢，

我丝毫没有喜悦和幸福，

你总是一走再走，

一去又去。

我满眼的泪水，

是你；

我满心的伤痕，

还是你；

但你眼里，

可曾真的好好看我？

但你心里，

可曾真正有过我？

我常常在想，

为什么你与我之间，

会有如此遥远的距离？

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

可总是走不进你的心？

在我高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与你分享，

可你总悄悄离开；

在我生气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与你倾诉，

但你却埋怨我的坏心情；

当你开心的时候我也感到世界的美好，

但你却从不想让我守在你身边；

当你心不在焉时我担心你是否遇到难题，

但你却不愿让我为你分担；

想着你的每一个好，和你生气却常常忘记你的糟糕；

爱你所爱的人，憎恨一切扰乱你好心情的人；

但是悟空，

我真的累了，

很累很累了。

我能在我的前世中看到你的影子，懒惰的，惬意的，深思熟虑的，执拗的，执著的，无忧无虑的，孩子气的……

而你却丝毫看不出我的情绪。

每每想到我的人生有你陪伴，

就不害怕前方出现任何危难；

你是我的爱人，我的宝贝，我的男神，我的希望；

你撑起我精神的支柱。

我是爱你的，

可是你不爱我。

你说：我低估了你的实力小看了你的才能；

你说：你的人生充满激情，需要去探索去发掘，可是你想独自前行，不需要有我；

可是悟空，

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成功。

不是我小看了你的才能，

而是你小看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这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善良的人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邪恶的人一定会遭到严厉的惩处。

这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

有黑暗，就有残酷，有血腥，有阴谋，有罪恶……

而你，实在还太单纯。

悟空——

有的路，你一旦踏上，

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

我无助地坐在石凳上，

连为悟空祈祷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记得那首残缺不堪的诗，

一直在我脑海里晃悠：

“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白头吟》）

”

是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只是这心，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