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乘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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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什么是未来

晚上十点过,田秋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刚才的事,回想起来依旧让她心力交瘁。

他说来,就真的来了,比承诺过的任何事都兑现得快。几个小时后,他打来电话,马上下车,让田秋去车站接他。

“你先回去吧,他不敢怎么样的。”田秋帮齐立生理了理衣领,假装着镇定的声音,说这样的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陪着你吧。”齐立生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一步步走向车站。

车站对面的街口,一座人行天桥张牙舞爪地趴在车道上方,夜色里,一排排路灯费劲的发亮,照出黑暗里城市最疲惫时的样子。

街道对面,田秋一眼就看到天桥那头的他,曾经互相依偎过的这个人,变得那样陌生。

齐立生牵着她的手,走上天桥。

他两手揣进衣兜,也走上天桥。

每近一步,田秋都在幻想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恐惧,支配着大脑映出一幅比一幅可怕的场景。

三人对立而行,像两条有同一个端点的射线,不撞个头破血流誓不罢休。

齐立生想着,不管会发生什么,他都一定要保护好她。

上完楼梯,左转,右转,眼眶里闯入那个身影,那两个,紧紧相连的身影。突然停住脚步,猛踩刹车一般,五脏六腑扑向胸膛,撞得生疼。

田秋和齐立生见状,也定住了脚,三人相隔数米,空气中却还是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凝重气味。脚下车流不断,笛声四起,身旁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他突然落寞一笑,后撤一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向车站。

田秋泄下气来,胸口剧烈起伏,早已泪流满面。

齐立生缓缓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珠,没事了,没事的。

接着他换上一副认真的神情,两手扶住田秋的肩膀,庄重的语气:“田秋,我们……”

“不要——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没课的下午,方以北瘫在床上,百无聊赖。他很想去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百般纠结,万分迷茫,他完全不清楚之前乐乐口中的未来,到底是怎样一个概念。

对床的付尘百年不变的姿势,戴着耳机,鬼迷心窍一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方以北叫了他一声,没有回应。

丢了一个空矿泉水瓶子过去,他才扯出耳机,睁开半眯着的眼,左右看了看,发现寝室里除了自己,就只剩对面的方以北。

“干嘛?”

“付尘,聊聊呗。”

虽然摘下了耳机,但付尘还是随着外音轻轻摇晃着头,声音慵懒:“聊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听歌?”

“就喜欢啊,哪有什么为什么。”

“曾经有个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出答案,我也问问你,就是,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你错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想出来的,而是找到的……”

想和找的分别在于,你有没有去做,是这样吧?

砰地一声,虚掩的寝室门突然被推开,常卫东急匆匆地跑进来,见方以北躺在床上,一脸责备:“方以北,你小子原来在寝室啊,我找你半天了。”

“你找我?找我干嘛?”

“快下来,走看我面试去,篮球协会通知我去面试了。”

方以北抓抓头发,提不起兴趣:“你面试,管我什么事,我不想去。”

“大老爷们别废话了,快下来……”常卫东拉住方以北的脚,几下就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出门之前,方以北问付尘要不要一起,他连头都没摇一下,翻个身塞好耳机,继续摇头晃脑。

“各位同学,咱们篮球协会,这是最后一次扩招,面试形式是别具一格,其他协会都是死板地在教室里自我介绍,我们不一样,我们让你们在球场上展示自己,球打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态度!”

常卫东站在球场边上,咧了咧嘴,望了一旁的方以北一眼,又低头看看下身穿得正正式式的束脚牛仔裤,抹得油亮的皮鞋,一脸呆滞。

“大家要把握好这次难得的机会,来,谁第一个上?”

常卫东赶紧低下头,躲避说话那人四处探视的眼神。方以北眼珠一溜,坏笑着,向常卫东的后背伸出魔爪,一把将他推进场内。

“好的,我们的第一位勇士已经站了出来……”穿着一套红色球服的会长把他拉到球场中心,上下扫视一遍,转向场边看热闹的,尴尬的笑:“当然了,也不是说非要穿球服才能打球,这位穿皮鞋牛仔裤的绅士,就先来帮我们热个场子……”

常卫东听出了话外之音,咯地跺了一下硬邦邦的小皮鞋鞋跟,眼神犀利,面色坚毅,大手一挥夺过他手中的篮球,大跨步运球进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又咯地一声,硬邦邦的小皮鞋鞋跟崴了一下,差点好好摔了一跤。

好在常卫东及时稳住重心,才保住一点形象;他连忙站正,难为情地向大家点点头,重新调整呼吸。而场外的方以北,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和所有人一起笑得前仰后翻,等着看他闹笑话。

这一次,在群众期待他失败的呼声中,他眼神犀利,面色坚毅,大手一挥抛出手中的篮球,大跨步运球进场,在罚球线外腾空跃起,胯下运球,高声怒吼,飞到篮下一个倒勾,演了一出强势单手暴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穿过篮框的篮球重重砸在地上,才惊得人们收起惊愕的眼神,合上胸前的下巴。

尖叫声中,常卫东一球成名,春风得意。

“东哥,没想到你还真的会打球啊,大灌篮了不起!”方以北兴奋地跑上前去,兴奋不已。

“哼,让你们小瞧我,刚刚就你小子笑得最大声……”

“不错不错,我就说了,人家穿皮鞋牛仔裤照样扣篮!常卫东同学,欢迎你,光荣地成为篮球协会的一员……”

“等一下——”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方以北有种古代电视剧里秋后问斩时,有英雄好汉劫囚喊着刀下留人的错觉。

扭头一看,又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学姐宁寻舟,正气势十足地走过来。

面试的学长一听,大事不妙,还是脸上挂着笑,迎面过去打招呼:“宁会长,有何贵干呀?”

“孟会长,据我所知,你们篮球协会应该不缺人吧?”

“对啊。”

“那你还跟我抢人,我们是非常不够啊……”见方以北和常卫东在场,宁寻舟刻意压低了后面那句话的声音。

徐会长提高音量,一脸骄傲:“抢人?我们可没抢什么人,这些新生都是慕名而来的,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最新干事,随便穿个行动不便的牛仔裤都照样扣篮,你们的人呢?”

“我来介绍一下,我们演讲协会的新成员,常卫东,几天前就正式加入我们了!”

方以北不禁咋舌:“正式?”

中间的常卫东更是左右为难,他先对着宁寻舟嘿嘿一笑,礼貌问好。又扭头盯着篮球协会的孟会长,不断挤眼弄眉地向他暗示,眼神中透着渴求。

“不信你看,他穿得多正式,小皮鞋,演讲标配。”

“谁说穿皮鞋牛仔裤就不能打球了,他穿……”

“同理,他穿了皮鞋牛仔裤不一定就是为了打球,他打球就一定不穿皮鞋牛仔裤!”很明显,宁寻舟在气势上略胜一筹,对方分分钟败下阵来,在争辩这个领域,她可是无人能敌,除了那个无赖的丁半木。

“学姐,当时我,开玩笑的。”

方以北走到宁寻舟跟前,一身正气:“学姐,你也太不讲理了吧,不对,你也太强词夺理了吧;东哥一看这体格,这气质,那就是篮球协会的人啊,他哪懂什么演讲,你说可以教?那是对牛弹琴……”

常卫东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十分感激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反正他就是演讲协会的人了,跑不了……倒是你,看你天资聪慧,也来我们这儿吧。”宁寻舟又向方以北抛出橄榄枝,却被他一把折断。

“不好意思哦,好几天前,我就经过层层选拔,加入文学社了……”方以北得意地抖起了腿,总算扳回一城。

孟会长一脸丧气,望着常卫东语重心长:“兄弟,看来你与篮球协会,注定是无缘了,真是痛失英才啊!”

“哎不是,会长,你再努努力啊……”

宁寻舟见他主动认输,忙收起刚才的凶悍,文静一笑,语气娇羞:“走吧,学弟,我们去演讲……”

常卫东咬咬牙,决定自己再努努力。

“那,我可以同时加入两个社团吗?”

“好主意!”

“不可以!”

常卫东再咬咬牙:“那我就两个都不加入!”

最终,在他宁死不屈的坚贞下,加上方以北在一旁煽风点火,死缠烂打,常卫东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权利,同时加入篮球协会和演讲协会。

拖着疲倦的身体,沙哑的哀嚎着,两人吃完饭回到寝室,一脸生无可恋。

方以北洗了把脸,端着水杯不解地问:“你说,这宁寻舟是怎么当上会长的,这么蛮不讲理……”

常卫东拿过他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摇着头不停叹息。

“唉,都怪我太优秀……”

方以北翻个白眼,哑口无语。

似乎到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该懂不该懂的懂了,该会不该会的却还不会,想飞得高一点,翅膀却还没长全,想要认认真真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人说,人生的路,大多是走一步看一步。

但现在的方以北,这一步迈出去了,该如何落脚呢?

更别提什么下一步了。

缓慢的成长和缓慢的坠落背后,时间过得飞快,本应该能做很多事的一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什么都还没有做。不是来不及,而是力不能及。

心中的信念感每况愈下,迷茫感却与日俱增。像是孤身站在一座腐朽的独木桥中间,身后的那段桥面正在慢慢坍塌,脚下却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而前方,不讲道理地摆着无数个路口,光是看就能让人眼花缭乱。

可方以北,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夜又深了,入睡的时间从半夜十二点,拖到凌晨一点,两点。

脑子里似乎牵扯着无数条黑线,缠绕,紧绷。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压迫感,一只黑色的气球被用力挤压,挤压,膨胀变形,下一秒就会爆炸。

四分五裂的人生,缝合。又遇到新的裂痕。

最后都要粉身碎骨的么。

“你们说,什么是未来?”

常卫东刚刚输掉了游戏,用力地甩下手机,大骂一句垃圾。

齐立生正对着手机屏幕,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不停傻笑。

杜笛死盯住手机屏幕,没有响起过消息提示音,没有笑容。

丁半木就算睡不着,也还是闭着眼睛,坚守他的睡眠时间。

付尘耳中的音乐似乎从未停止,两首歌切换的间隙,他听到了方以北的问题,直撞内心。

“看不见的,还没来的,就叫未来。”

方以北眼里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光亮,很快消失。

“一定会有未来么?”

“重点不在有没有,而是你想不想,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想要……”

常卫东做出一副忧郁的神情,接过方以北的话尾:“也就是梦想……哎,今天晚上,我们几兄弟聊点有深度,有内涵的,就谈谈,你们有什么梦想!”

他自己望望漆黑的天花板,追忆的语气,先开了口:“我小时候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一名军人……”

“那我的,好像是医生。”齐立生按灭手机屏幕的那片光,想了想也说道。

杜笛挠了挠脑袋,傻傻的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伟大的科学家!”

付尘垫高枕头,半靠着床架,声音低沉:“你们说的这些,是小学语文课上,老师希望听到的梦想吧。”

“长大后,父母亲戚又都在说,做医生工资高,成为科学家,不如成个明星,赚得多,名声大……”方以北听了付尘的话,也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眼神落寞,不胜感慨。

那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又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