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识桃苑居
巳时,清雅诗意的揽梅园前厅,一位毫无风度、行色匆匆的弱冠青年毛毛躁躁跑入。
萧风浅抿清茶,将古籍揣入怀中,“李兄,这边!”
平和温润的声音自大厅一角传出,在清雅的大厅中竟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李云循声望去,萧风与于逸正在偏僻角落浅笑看着自己,遂快步跑过去。
“贤弟怎么找了个这么偏僻的位置,让为兄好找。”李云忍不住抱怨。
“李兄若能准时来,我便是找个好位置等你也无妨。”萧风又抿了口清茶,不咸不淡说。
今早,他可是喝了一肚子茶水了,若不是于逸在身边,他估计着早饭都可以免了。
李云讪讪一笑。
“早膳用了没?实话实说!反正我是没。”并不想过多纠结与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帮李云倒了杯清茶后,萧风平淡问。
李云怔了怔,随即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你们也是才起床,还埋怨我,口中却应道:“没呢,一起?”
“嗯。”萧风见李云目光古怪,却是一点心虚的意思也没有,淡淡点了点头。
接着,转头给于逸递了个眼色。
于逸会意点头,起身离开坐席,往柜台而去。
李云见状,连忙提醒,“别忘了我的呀!”
“贤弟,你昨日说让我不要在父亲面前提你,我还不怎么在意,现在真是一点脾气也没了。”目送于逸起身离去后,李云压低声音,同萧风说起了悄悄话。
“哦?”萧风淡淡应了声,一点兴趣也没有,显然没有丝毫要接话的打算。
李云自觉有点无趣,撇了撇嘴,打算将接下来的话咽进肚子。
但忍了忍,他终究没忍住,继续道:“父亲竟让我离你远点,你知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
“呵。”萧风浅浅笑了笑,“以你的智商的确该离我远点,否则以后就算我把你卖了,你说不定还会乐得帮我数钱呢。”
得嘞!和李中恳昨夜之言意思相差无几。
李云一脑门子黑线,这几个意思?禁不住有点恼羞成怒,“能不能好好说话?”
萧风无所谓耸了耸肩,“李兄接着说,小弟洗耳恭听便是。”
李云这才面色稍缓,接着道:“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一个劲说你以后难保不会为我惹大麻烦。”
他说得甚是随意,完全是一副说笑话的表情。
相交二载,李云对萧风可是佩服得很。
“他怎么能这么小瞧你?真是的,以后当然只有指望为兄惹了大麻烦等贤弟搭救的机会,贤弟这般懂分寸,怎会闯祸呢,对吧?。
萧风有点哭笑不得,也没接口。
三人吃了早餐,便不疾不徐地往桃苑居赶。
此时已日上三竿。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桃苑居大门上那红艳艳的匾额上,愈发显得桃苑居奢靡华美。
萧风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早听说桃苑居的奢华世所罕见,今日一见,仍觉得有所低估。
他非不识货之人,相反,因为见识本就广博,再加上近几年来走南闯北,绝大多数事物的好坏,他只需一眼便可瞧出。
红楠金丝木产自青峦极北之地,特有的金丝纹理与良好的颜色材质让其分外受人欢迎。不过由于其生长极为缓慢,数量也甚是稀少,故价格极为昂贵。
如此大的一块匾额,便是让一位中等富商倾家荡产也不一定买得起。
萧风意味深长笑笑。
也不知桃苑居东家是怎么想的,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桃苑居富可敌国呀!
突然,萧风脚步顿了顿。
稍作犹豫,他转身扯了扯于逸的衣袖,冲一方向努了努嘴。
于逸顺着萧风所指方向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
萧风无奈,又扯了扯于逸衣袖,在于逸低下身子后,不知在其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
于逸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刚才萧风指的方向,随后,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的桃苑居,冲萧风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萧风满意一笑,随即快步跟上李云。
“于叔呢?怎么就走了?”李云刚才便见萧风二人嘀嘀咕咕,如今又见于逸突然离开,忍不住问道。
“让他帮忙送封信。”萧风显然不愿多说,随口应道。
“哦。”李云识趣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跟随萧风游历过一段日子,这种情况他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他不是好奇宝宝,也并非没有脑子,自然明白萧风不愿多说,他便也不多问的道理。
一脚踩入桃苑居,萧风立即有种进入了另一方天地的感觉。
若说桃苑居之外看桃苑居,给人的感觉是奢靡华美的话,其内布置便不能简单以奢靡一概论之了。
上好绫罗丝绸为帘,金丝银线织纹,琉璃玉屏分落四角,精美玉石装饰打点......
明明是奢华到了极点的布置,却又平白多了份清雅之意。
的确无愧仙府之居!
别说是这安阳县小小的偏僻之地,便是皇城中此等布置也并不多见。
李云见识惯了,倒是理所当然。
萧风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浓郁。
这次似乎撞上了条大鱼,只是不知主人家是大有深意,还是仅仅故意显摆?
沉思间,鼻间突地闻到股浓郁脂粉香气,萧风轻蹙起了眉头,不动声色退到了李云身后。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摇着水蛇腰靠近,仅仅数个呼吸时间,便来到了两人面前。
为首是一位淡妆中年美妇,虽风韵犹存,可她脸上自带的过分谄媚的笑意着实让人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不用多说,在这风尘之地,能让人生出如此感觉的必是桃苑居的老板娘无疑了。
老鸨身后,四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扭动着水蛇腰紧紧跟随。
这四名女子五官算不得如何精致,但她们的浓妆艳抹与同其气质甚是搭配的服饰吊坠,却让她们显得媚而不妖,让人不禁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单单看这偏隅一角,桃苑居也绝对算得上是一处妙地。
萧风心中默默感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哎呀呀,李大公子,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这倒是难得。点哪位姑娘啊,海棠,雪燕她们可都得空了呢?”还没等李云开口,老鸨已经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忽地,她语气又幽怨起来,“可惜,近日里,我们桃苑居出了些事,不太平得很。李县令一声令下便封了我的小苑,可是招待不了李公子了。”
然后,她语气又突兀带了些诧异,“咦,当日,似乎李公子也是在场的,今日怎会前来?莫非是忘了?没关系,没关系。看公子也是饥渴难耐的模样,今日小妇人便破例一次,给您免费如何?只要您能稍稍动一下嘴皮子。”
这语气,完全称得上一波三折了。
重点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说完了。
李云与萧风嘴角都抽了抽。这自导自演得......
李云下意识便看了眼萧风。
萧风是谜,而且是浑身上下都是的那种,这几乎是萧风所有朋友的共识。
所以,对于老鸨只注意到了李云,而忽略掉了萧风这个大活人,李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本来嘛,萧风不主动开口,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一旁看戏了。
可李云这队友着实不太聪明,硬是让萧风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混烟花之地的,哪个不是看人脸色过日子?这一看,便十分敏锐地也将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萧风身上。
老鸨眼神大亮。
这是习惯性问题。毕竟风尘之地混的,对美色都敏感得很。
她以十分夸张的口吻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
说着伸手欲去扯萧风的衣角。
萧风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恰好避开了老鸨伸来的手。
李云却被老鸨的举动当真吓了一跳。
自己当初手贱后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面前就多了个想重蹈覆辙的。真不要命了?
他连忙护犊子般将萧风护在身后,其实是为了避免老鸨她们做傻事,“这孩子,你们不能动,否则我可保不了你们。”
笑话!招惹了这个小祖宗,自己可没有胆子去保人。
众人都愣了愣,随即面上都变得有些古怪。
萧风眉头又皱了皱。
他本想在一旁默默看戏,询问什么的,李云自己处理便可以了。但被李云这么一搅和,自己便是想再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稍作迟疑,萧风便大大方方走到李云身侧,与之并列而站。
既然默默看戏是不可能了,那边早点同桃苑居打交道,正好提前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萧风气质本就平和,微笑间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连带着古怪的气氛也在萧风的平和微笑间荡然无存。
见了礼,打了招呼之后,自然便是谈正事了。
萧风可没有同他们继续寒暄的打算,隐秘戳了戳李云,便安安静静地修起了闭口禅。
李云不由苦苦一笑,他可一点不喜欢动脑子。
不过,既然萧风摆出了袖手旁观的架势,李云也不是扭捏之人,清了清嗓子。
“放松,放松,本少爷来呢,也不是为了什么事,就是对三天前的命案有点兴趣,希望诸位配合!”
萧风心中微微颔首,对李云的开门见山甚是满意。
混风尘之地的,什么人没见过,最是欺软怕硬,比之虚与委蛇,像李云这般直来直去其实要更有用得多。
场中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吃喝玩乐在行,其余之事草包的纨绔大少会突然狗拿耗子。
老鸨小心翼翼道:“李公子,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小妇人一定配合。”
李云心中无奈叹息。
人家就没看得上自己。
偷偷瞧了萧风一眼,见萧风仍旧没什么表示,李云彻底死了心,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好,张口就问,“刘金出事那晚,苑内可有什么异常?”
神态竟是一丝不苟,语气严肃,倒是难得的有几分为官者的威仪。
“没有!”老鸨老老实实道,“那天正好下雪,恩客来得并不算多,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李云点了点头,“那桃君姑娘那里呢?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桃君啊,那天她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屋里,应该也没什么不妥的。”老鸨回忆了下,说道。
“为何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李云一点线索也不愿放弃,执着道。
“这个.......桃君那天身体不适。李公子,您是知道的,女儿家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是不太舒服的。”老鸨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李云有点尴尬。
“桃君姑娘之前一个人住?”萧风淡淡插嘴。
老鸨微微一怔,随即忙点了点头。
萧风友好地冲其笑了笑,“想来桃君姑娘身子娇贵得很,身边竟无服侍之人?”
“有的,有的。桃君身边有个小丫鬟叫小桃,专门伺候桃君的生活起居。只是桃君性子清冷,不愿与人同住。”老鸨谄媚道。
萧风笑容愈发和煦,“这么说,案发当日,小桃姑娘并不在桃苑居内?”
场中之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萧风问这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有什么用意?
老鸨亦是如此,不过仍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萧风呵呵一笑,笑意中带了几分玩味,随即正色道:“多谢解惑!对了,听闻桃苑居乃人间仙府,在下仰慕已久,稍后想在苑内观赏一番,不知可否成全?”
场中众人一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跟案子有关系?
老鸨冲萧风咧嘴笑了笑,尴尬倒多过了谄媚,“当然,当然。”
“有劳。”萧风微笑应道,甚是谦和有礼。
之后便不再说话,显然又将主场交给了李云。
李云这时也调整好了表情,开口道:“那你可知柳愤与鹤听洪?”
老鸨很是奇怪地看了李云一眼,“知道,这两个人都算是桃君的蓝颜知己,的确有杀死刘老爷的动机。但以小妇人之见,以两人的德性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怎么说?”李云很配合问。
老鸨高深莫测一笑,很有高人风范的样子,不过转瞬间又本色回归,一脸谄媚,“李公子,你想呀,这两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又囊中羞涩,自己既杀不了刘金老爷,又没钱请杀手,就算想杀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而且,”
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来,“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呀。杀只鸡都不一定杀得了,还杀人?”
李云眉头皱起,他总觉得老鸨的话有点不对劲,但自己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能接着问道:“你说柳愤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我可听说了,柳愤与桃君姑娘的相识,可是一场颇为浪漫的英雄救美呢?若真如你所言,他该如何上演英雄救美?”
他可知道柳愤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只手能打好几个自己呢。
“什么英雄救美?”老鸨脸上不屑之色愈发浓郁,嗤笑道,“只是看到桃君被人调戏,那书生就傻里傻气地凑上去,没帮上什么忙不说吧,还被人家揍了个半死,连累桃君掏了不少药钱连带着照顾了近一个月才好起来。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一个月就能日久生情了?还是对一个一无是处又缺了根筋的穷书生。小妇人真是不懂了。”
李云有点傻眼,脸色复杂。原来......这个大高手喜欢自虐呀!
他突地又变得有些轻松。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害怕大高手报复了。
老鸨看着李云莫名的神色转变,脸色有些奇怪。难不成李公子也是个缺根筋的?似乎没这种传闻呀。
萧风瞥了李云一眼,哑然失笑,伸手一胳膊就拐了过去。
李云吃痛回过神来,很是委屈看了萧风一眼,倒也不忘正事,继续追问,“那鹤听洪呢?难不成也是日久生情?”
这次,老鸨倒是谨慎了许多,吞吞吐吐道:“这个......小妇人就不知情了,您还需问桃君这丫头了。”
这次连萧风也诧异了下,抬头奇怪看了老鸨一眼。
既然老鸨不知情,李云也不会钻牛角尖揪着老鸨不放,想了想,抬头认真道:“那我想再看一次命案现场,顺便见一下当事人,可否?”
“自然可以!”老鸨连连点头,脸上挂着谄媚的夸张笑容。
正在这时,几乎快让人忽视了的萧风突然在一旁幽幽开口,补充道:“若是方便,将相关人员都请来吧。”
语气顿了顿,他话语越发温和,“这儿东西都价值连城,想来招募的有能之士也是不少,在下不知有没有面子认识一二,”
话语明明温和,老鸨却只觉得一阵寒意。
见老鸨不回答,萧风一点也不介意,脸上露出极为善解人意的微笑,甚是人畜无害,“不方便呀,那就算了。真是可惜了。不过,一般有能之士都手段不凡,想来应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看到得更多的,这可要提醒一下县令大人,否则,错过了重要线索岂不可惜。”
李云嘴角抽搐,萧贤弟又开始忽悠人了。
老鸨讪讪笑了笑,“方便,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呢?”
语气一如既往的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