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极地英雄:雪盲遮眼睛 冰山雪海路难行 马尾编眼罩 但靠微光寻前程
极地英雄先遣连在纵深数百里的昆仑雪原上行进。他们不是探险家,但他们有着比探险家更勇敢的胆魄。他们的进军,会让所有的探险家钦佩不已。
一天下午,他们来到一个叫“暖海子”的地方。
这里四面环山,地势平坦,嫩绿的野草丛中,开放着五颜六色的小花,令人赏心悦目。
在雪山深处能见到这样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的确让人心情振奋。
这是昆仑山里少有的仙境。当然,也是先遣连理想的宿营地。
连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天。
极地英雄先遣连多民族结构的优越性,一进昆仑山就显示出来。
一些少数民族同志世代生活在高原、游牧在草原上,天生就有对冰雪严寒的适应性。
当汉族同志为高山反应所困扰时,他们却显得从容不迫,主动承担各种勤务。
英雄先遣连决定在“暖海子”宿营。二排长杨福成、二排副阿金、三排长斯拉甫、三排副韩正保等少数民族同志,带领各班排的民族同志,承担着卸驮、搭帐篷、遛马、放骆驼、拾柴火等工作,使一些高山反应严重的同志得到安心休息。
一路上,特别辛苦的是炊事员王银山,他为人憨厚,工作踏实,想尽一切办法调理好同志们的生活。大家吃得好,他就高兴,不想吃,他就犯愁,大家都尊称他为“王班长”。
说起炊事工作,好像并不难。但在昆仑山上行军,做这项工作却是极其艰苦的。
一位健在的老战士回忆说:“这个荒漠地带没多少植被,给宿营部队生火做饭造成了很大困难。部队只好化整为零,以班、组为单位起火做饭,宿营后三个一伙,五个一团,撅着屁股吹火,边拧清鼻涕边揉面。我与陈改宜同志用缸子做饭,对我们而言最困难、最麻烦的是柴火。往往要走这坡,爬那梁,常要付出两个多小时的艰苦劳动,两腿像灌了铅似的,浑身软绵绵的,就像一台散了架的机器,折磨得人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蹲下身子捡几颗羊粪蛋,起身时眼冒金星,头昏脑涨。若碰上野驴粪,便是大运气了。在这里做饭,水烧开后,看上去沸腾,用手一试如同温水一般,做的饭都成了面糊。”
睡觉时,天空晴朗朗的,半夜里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半宿工夫,积雪已经没膝深了。
英雄先遣连的宿营帐篷被埋在雪里,费了好大劲他们才从积雪中刨出帐篷,打开帐篷的门。
当行军第一周结束时,先遣连就损失了几乎所有运输队。
李子祥说,他们夜晚宿营时遭遇大雪,早上走出帐篷看到遍地都是冻死的驴子,几乎都无法从中间穿过。
仅在行军开始的第7天、第8天,就有1000多头驴子和骆驼死掉。
英雄先遣连不得不遣返了运输队。冒严寒、踏冰雪,继续前进。
在昆仑山与冈底斯山之间是东西长2400公里、南北宽700公里的藏北高原。这片海拔4500米至5000米的旷野呈碱性,基本是不毛之地。
李狄三把部队集合起来,做简短的动员:“当前,大家面临的困难十分严峻,再这样下去,高山反应就会解除先遣连的武装,整垮先遣连的斗志和士气。如果大家都躺在雪山上,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先遣连在行进。
海拔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冷。
愈往上走,海拔愈高,景色愈新奇。
山坡下是一片绿色的草滩,一群羚羊吃着草。草甸上有几个小湖,水碧蓝碧蓝的,成群的野马在草甸上悠闲地啃食着草皮。
一位蒙古族战士高兴地喊起来:“看,那里有骆驼刺儿。这下子好啦,我们有放马的地方了。”
曹海林看了李狄三一眼,大声喊道:“放马!让马吃个饱!”
话音刚落,200多匹马如脱弓之箭,直奔草滩,惊得对面山坡上的野马、野驴,仓皇逃遁。
这是一片肥美的草滩,草长得又高又密。
战士们卸下马鞍,让自己的马轻轻松松、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
真轻松啊!战士们坐在草坪上,有的躺着晒太阳,有的望着远处的雪山高兴地哼着各自喜欢的小调小曲。
藏族战士扎喜彭措和乔德禄跳下马,看到草滩上散落着许多干牛粪、干马粪,很是高兴,便拿着袋子捡起牛粪马粪来。
扎喜彭措一边捡一边说:“有了这玩意儿,就不愁生米做不成熟饭了。”
不一会儿,他就捡了满满一麻袋。
“翻译同志,你别捡牛粪了,这是我们炊事班的活儿。”
炊事班的老班长煞有介事地对扎喜彭措说:“你不要再忙乎了。”
于是,炊事班的同志都出来捡干牛粪,为做饭备足燃料。
老班长往前没走多远,发现一条小溪,溪水清凉透明。他捧起一口尝尝,甜甜的,不少小鱼儿在里面游动。
老班长真想捞上几条,给大伙做一顿美餐,改善一下生活。所有战士都看见了河里的鱼,但没有一个人去抓。不吃鱼,不打鱼,是这里藏胞的风俗习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违反纪律。
战士们在这里进行了难得的两天休整,他们给这个草甸取名为“野马滩”,这个名字也一直沿用至今。
过了野马滩,就进入藏北高原了,部队开始了雪地行军。
成群的野马、野驴,自由自在地在滩上奔跑,像是在炫耀它们矫健的身姿,从先遣连战士面前一掠而过。过一会儿,野驴们又跑到对面山坡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漂亮的羚羊停在远处,一动不动,像列队欢迎一般,惊奇地看着先遣连的马队。
巍峨的大雪山晶莹剔透,像一座座水晶宫在太阳下闪闪发亮,雪峰好像一座银塔,直插云天,乳白色的云带像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在行军队伍的前后左右飘扬。
人马兴致勃勃地沿着山路盘绕而行。瑰丽奇妙的景色,吸引着大家向山顶攀登,山顶就是冰凝雪封的库亚达坂。鲜红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又白又亮的阳光,经雪山反射,变成了四处飞溅的光线,灿烂得刺眼,辉煌得炫目。
雪地行军,大家开始还觉得新奇、浪漫,强烈的阳光几经折射,使偌大的雪地闪耀着灼人的光芒,这使大家感到新鲜。
可谁知道,这银白闪烁的强光,正在伤害着同志们的眼睛。本来在出发前,师里给每位官兵都配备了墨镜,但过赛虎拉姆峡时,都给碰坏、摔坏了。
到了晚上,许多人眼睛红肿,又疼又痒,泪流不止。
刚开始,大家只是觉得眼睛比较烫,像火烧一样,接着两眼又肿又胀,眼球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卫生员徐金全,尽管自己的眼睛也肿得又红又大,但他忍住痛,摸索着把眼药水全都拿了出来,给大家点眼药水。每个人一天点三次也不奏效。
第二天,不少人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看不清东西了。
到了第三天,半数以上的战士走出帐篷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彭青云回忆:“有一天,刚走了不到5公里,全连竟找不到一个能睁着眼睛带路的人了。”
大家的眼睛看不见,忽然之间都变成了瞎子。战士们很惊慌,黑暗的世界给他们带来了愈来愈可怕的恐怖,他们互相摸索着辨认对方,干什么都不方便。
因为看不见路,摔伤的人也多了起来。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
谁也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就是在新疆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战士,过去也没有经历过这么严重的事情。
眼睛瞎了,怎么办?怎么走出这冰天雪地?怎么完成解放西藏的任务?
大家被这突发事件弄得手足无措,惊恐万状。
李狄三与几位连队干部碰头,决定就地扎营,想办法先把眼疾治好。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雪盲——阳光中的紫外线经雪地表面反射对眼部所造成的损伤,也没有人知道如何医治,全连战士像一群盲人一样,随地瞎坐着,讨论了半天,毫无头绪。
在得到先遣连报告后,新疆军区的卫生部门提出了解决建议:病人需要绝对安静,行军15至20里休息,食用易消化的碳水化合物,如蔬菜、大米、稀饭拌汤。
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风雪高原上连绿色都十分罕见,哪里会有蔬菜可吃。
党支部决定争取时间继续前进。出发时,他们把马匹分段串起来,首尾相接,由几个眼睛看得见的同志引路,多数官兵靠拽着马尾巴往前迈步,迎着寒风,踏着雪原,浩浩荡荡地又开始了征途。
英雄先遣连仍以每天35至40公里的速度在藏北高原行进。
在党员干部的带动下,先遣连的战士,个个顽强机智。蒙古族战士坎曼尔因眼睛痛痒难忍,下意识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抹在眼睛上,想以此止疼解痒。没想到,眼睛的红肿真的减轻了。连里马上推广他的方法,让大家试一试,都说还能多少起到一些缓解的作用。心灵手巧的蒙古族战士阿廷芳,出生在新疆,从小放牧,有一些这方面的经验。他想起小时候用马尾编眼罩遮挡雪光的事,就向领导做了汇报。李狄三高兴地让他先编几个,别人也跟着学。他们自力更生地制造了一批马尾“雪镜”。大家一试,果然有效果。
到了宿营地,炊事班协作一致,带病给大家做饭。做饭时他们眼睛看不见,一双手到处摸索着,好几个人把锅灰抹在了脸上,没想到眼泪竟流得少了,眼睛也能看到东西了。老班长如获至宝,赶紧将这个偶然发现,向所有战士推广。第二天出发时,每个战士都用锅灰抹了黑眼圈儿。
足见人在最困难时,真能被逼出许多生存本领。
队伍里,半数以上的人严重冻伤,所有的人脸上脱皮、嘴唇爆裂、口鼻出血。马匹大量倒毙,人员负重量与日俱增。
但队伍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前进。他们用年轻的生命和坚定的信念,丈量这条多灾多难、无止无尽的天路。
正是——
一路追风,一路伏冰卧雪,
一路坎坷,为的是换一个漂亮世界;
千里探寻,千里跋涉,
使命在身,蜿蜒行军更显英雄本色;
冰天雪地,蛮荒世界,
红旗招展,高山巍峨,残阳如血。
路边,一堆堆野马野驴的白骨;天上,盘旋着饥饿的秃鹰……
一路上的灾难,一路上的坎坷,每个人都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不能走到下一个营地。有的人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他们会用虚弱的声音吃力地骂上一句:“这是他娘的什么鬼路!”
晚上做梦,也有人在骂路。
困苦依然,危险犹存,艰辛骤增。
战士们还是在不停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