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岁月系列丛书·墨竹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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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门巴牧区

11月22日早晨,刚上班,就接到县委办公室和科里的通知,要我和阿旺美龙,下午随县委马副书记一起到墨竹工卡县东北最远(距县城70公里)最高的门巴牧区等地下乡。翻译阿旺美龙马上热情地帮我做准备工作。他帮我挑选马嚼口、马背垫和马鞍,准备碎豌豆等马料,陪我到马棚牵出配给我的一匹白马,再到县公安局领来两支英式七九步枪,又帮我买块绿布缝制的马背套(马搭被),整整忙了一个上午。

午饭后,我们三个人在县委院内往马背上铺上马背垫,系紧马鞍,搭上装有行李的马背套,套上马嚼口,全副武装,一切停当后,准备出发。马书记和阿旺美龙知道我不会骑马,怕我在街上撞上汽车、马车或行人,说好在出城前,先牵着马在公路上走。

我们告别了县委办公室和科里的同志们,便牵上马,顺着县城中的沙土公路先向东,再向北走向河滩。

出城后,边走他俩边向我介绍骑马的要领。走了大约200米,沙土地形平坦开阔了,我们三人就上了马。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骑马,刚上马好像坐不稳,害怕掉下来,只得用脚尖点住马镫,在后面跟上他俩往前走。这是阿旺美龙特地为我选的,能自动脱扣的脚镫。

马副书记骑的是一匹高头大黑马,阿旺美龙骑的是一匹高头大棕马。他俩个子高块头大,对骑马很熟练,人与马相互间配合得十分默契,骑姿自然而又潇洒。

我骑的这匹白马个头中等,我的个子小,人与马倒还般配。只是这匹马比较嫩,经验还不丰富,我又是第一次骑它,双方都显得有些别别扭扭。

顺公路前行了300来米,到了墨竹河木桥头。这桥3米来宽,有100来米长。他俩骑着马就上了桥,可我这匹马无论怎么用鞭子抽打,就是不上桥。先是在原地转圈,转了几圈后,它就走到河边,想从水里过河。这一带的河水比较深,冬天水冷,根本过不去。

阿旺美龙骑马转回来,对我说:“这马胆小,大概以前没走过这座桥,不敢过。它宁可走水里,也不愿意走桥上。现在水太深太凉,河里你过不去,你必须牵它过桥。过了第一次,下次它就敢过了。”无奈,我只好牵着马过桥。

过了桥,我们又上马转向东北方向前行。这里是拉萨河与墨竹河之间的大河谷地段,河谷十分广阔,视线很好,沙土马路也比较宽。马书记的高头大黑马在前面小跑起来,阿旺美龙的大棕马不甘落后,向前奋起直追。我的白马也不甘示弱,加速追上前想超越他们。这下苦了我这个新骑手,没学会骑着走,倒要学会骑着跑。太紧张了,我干脆立起身子,站在马镫上,双手带紧嚼口带。谁知这样一来,这马就跑得更快了。那两匹马见有马想超前,也互相赶超。三匹马在河谷路上飞驰起来,跑得后面扬起一溜的灰尘。大概跑了1公里多路,快到噶则山脚了,他俩控制住马速。我的马见没有竞跑对手了,也慢了下来。

马书记对我说:“小熊,你虽然是个大学生,到底不愧是当过兵的,第一次骑马就能跟着跑,很勇敢。你看,这些马都跑得冒汗了。”

阿旺美龙说:“小熊格啦,幸亏这几匹马刚才只是平跑,没有大跑。要是大跑,你就有可能被摔下来。刚骑还不熟悉马性就大跑,是很危险的!”

马书记接过话头说:“马都有争强好胜、不甘落后的习性,一匹马跑起来,其他的马就都想超前,嚼口带拉得越紧,马跑得越快。你是个新手,还不会控制马速,你越怕,嚼口带拉得越紧,马就跑得越快,这样是很危险的。前面就要走拉萨河边了,我们在河边的南山脚下行走,路面窄,河岸高,山又陡,这段路况不好,千万不要跑,也不要和我们并排走,你就在我俩后面跟着就行了。如果马突然失惊了,失控狂奔起来,你就照它的耳根上抽上一鞭,把它抽醒,它就会慢下来。这一鞭要打准,千万不能打中马眼。如打中马眼,马一失明,就要出大事故了。”

我说:“是,我记住了。”

我们走走跑跑,过了县农试场,又过了劳动公社,下午6点钟就到了直孔区。我们在区上喂马,晚上就在区上休息。这天,我第一次见到了两个多月前分配到直孔区里当文书的辽宁大学生王平。当时,不管是来自哪个省的学生,我们都互相称为同学,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老弟比我年轻四五岁,大脸盘,鼓鼻子大眼睛,中等身材,肩膀很宽,粗粗壮壮,像个体育健将。一问,是鞍山钢铁学院学采矿专业的。

王平说话不多,干脆利落,是条典型的东北汉子。他住在藏式平房里,房子里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子和一件包袱外,别无他物。提起竹笼热水瓶摇一摇,里面空空如也,他表示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摇摇头说“没办法”,就领我到隔壁的央金家里喝茶。

央金阿佳连忙给我们打酥油茶。这央金年龄比我们大10来岁,中等身材,黑胖,汉话说得很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从交谈中得知,她在区配种站里工作,丈夫是藏北某县革委会副主任。看得出来,她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爱护着王平。

这个区机关里只有王平是汉族,生活比县上艰苦得多。干部大部分经常下乡,机关里很少开伙。藏族干部可以常年自炒糌粑面,打酥油茶,吃生牛肉干;而王老弟自己没炉子,吃饭只好到别人家打游击。他在这里是吃不好睡不好,体重已减轻20多斤,体育健将也快变成“瘦猫”了。

看来,在西藏工作,首先得过生活关。

23日,我们路过羊日岗公社,找当地驻军首长宋主任批条子——100发英式七九式步枪子弹,用于牧区除兽害;又进到山沟里的三分队,领到子弹。出山沟之后,中午在路边的仲达公社喂马和吃午饭。

午饭很简单,公社伙房给我们炒了个半生不熟的土豆片,我们用酥油茶调糌粑吃。糌粑是西藏的主食,用酥油茶调糌粑是其主要吃法。这里大气压低,水烧到70多度就开了,再烧也还是这个度数。温度太低东西煮不熟,只好把青稞麦炒熟后磨成粉,过筛后就成了糌粑粉,随时可食,很方便。我学着马书记和阿旺美龙的样子,用手在碗里把糌粑和酥油茶揉成半干的面团,就着酥油茶一口一口咬着吃。酥油茶里有盐,倒也不怎么难吃。

下午继续赶路。在路边,不时见到一个个孤立的小土丘,我问阿旺美龙说:“这些土丘是什么?”

阿旺美龙说:“不知道,你问马书记吧。”

马书记说:“这些都是尸骨塔,也叫马王堆,是进藏清军士兵战死或饿死、病死后的尸骨坟堆。以前从西康经工布江达到墨竹工卡再到拉萨,是走门巴过直孔这条官路,这是一条过去的交通要道。当年进藏清军赵尔丰的部队进出都是走这条官路。在历史上,这条路上曾多次发生过战斗,人死了就埋在路边,所以就有这些尸骨塔。现在都成了历史的遗迹。和平解放后修公路,改翻米拉山,从日多过巴洛到墨竹工卡,直孔这边就萧条了。”

我说:“我从有关的历史书籍上了解到,赵尔丰、岳钟琪曾带兵到西藏平乱和抗英。岳钟琪当年和部属平乱,还是从墨竹工卡的一个山崖下拉萨河乘牛皮船顺流偷渡,才一举攻进拉萨的。到今天我才知道,那时大军在进出的路上还死了不少人。”

我由此联想到,小时候听大人们讲的故事里,常说“马革裹尸还”,事实上,历史上有多少将士成为异乡之客,异乡之鬼,永不回还。

悲壮呀!为了祖国的边疆安定,民族团结,各朝各代都有不少人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说着走着,天就黑了下来。

马书记说:“我们今天要摸黑走段路了,小熊走中间,阿旺美龙你在后面给照看着点。”

阿旺美龙说:“马书记,你放心,我会照看好小熊格啦的。”

马书记又说:“小熊格啦,如果马失前蹄,在马下跪前的瞬间,你赶快用力往上提嚼口带,马就会自己站起来,不会摔跤。”

我说:“是。”

骑马走夜路我是第一次。有山上和地上的雪光映照,只能模糊地看清路面。晚上8点半才到门巴区机关。

到区里后,区伙房连忙给我们做了道炒牛肉和手抓羊肉,吃酥油茶调糌粑。晾干的牛肉可能不太新鲜,炒得很硬。手抓羊肉也半生不熟,倒不愧是西藏的一道名菜,还是很好吃。

饭后我问阿旺美龙:“怎么结账?”

阿旺美龙说:“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以后在区上吃饭,他们会用折子给你记账,到一定时候,他们会到县财政科和商粮科直接从你的工资和供应粮里扣除的。现金结账也可以,回去前再说吧。”

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个人倒少了很多麻烦。

门巴区海拔高,有4400多米,感觉有点缺氧,有点困。这一天骑马也走累了,洗完脚,我就打开自己的被子先睡下了。

24日,早上醒来,听到我的马在不停地叫唤。马书记和阿旺美龙已经起床出去了。我赶紧起床到马棚看马。马书记和阿旺美龙正在给各自的马喂豌豆,我的马没吃上豌豆,急得一边低着头叫,一边用右前脚不停地使劲刨地,地上都刨出了一道沟——它在提意见。见我来了,它抬起头看着我,叫得更急。我赶紧用半个篮球做的兜子给它喂食,它这才安静下来。

马书记说:“你昨天第一次骑马,就走这么远的路,肯定很累了。我们刚才见你睡得挺香,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就没有喊你。今天,我们到德仲五队去看看,下午在区里开会。”

我说:“休息一晚上没事了。一切听领导安排。”

其实这会儿我的咽喉在上火,一会儿就得去吃几片磺胺药。

在区上开会,只区上几个人和我们仨。大家都讲藏话,阿旺美龙在旁边给我小声翻译。马书记把我介绍给大家。

马书记说:“这是小熊格啦,是从内地新分来我县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在农牧科工作,以后你们会经常和他打交道的。第一次出差就到了你们这里,大家欢迎!”

我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说:“我刚来咱们县,什么情况都不熟悉,农牧业更不懂,要向你们学习,请多帮助!”大家热情地给我鼓掌,表示欢迎。

这次开会,主要是区上的负责人向马书记汇报工作,内容很多。反映的主要问题是:牧民定居游牧问题,小孩子上学问题,草场建设问题,除兽害问题等等。

这里的兽害很严重,今年牛羊已经被猞猁和雪豹吃掉了274只,被野狗吃掉了556只。区上要求批子弹除害。

这位马书记年龄不到40岁,阿旺美龙年龄35岁左右,他俩对牧区工作很熟悉。听完汇报后,对门巴区的工作提出了一些很好的意见。

下午开始,我的喉咙痛,嗓子火烧火燎的。赶紧找出几片磺胺,塞到嘴里。

开完会后,我和阿旺美龙出门散步。这门巴区公所坐落在门巴河的北面河滩上,地形十分开阔,地上荒草萋萋,周围山上白雪皑皑,北面的山坡上是一座宏伟而又已经残破的喇嘛庙,间或有几个穿土红衣服的喇嘛在那里走动。山顶的天空上,盘旋着巨大的秃鹫。

他向我介绍,门巴区北面这座山上,有49个泉眼,一年四季不干。半山腰上是对西藏有很大影响的喇嘛寺庙,规模较大;庙后边的西山上,有个天葬台。这次时间安排得太紧,没有机会带我上去看看。

25日,天还没亮,我和马书记、阿旺美龙就骑马从门巴区由东向西出发了。

今天我们要到德仲公社牧区附近,了解些牧区情况,并到德仲温泉洗个澡。

我们摸黑走在22日来区时的原路上,往回走了两三公里,才到了德仲公社所在地德仲沟口,这时天还未大亮。

德仲沟口不宽,100米左右,两边的山越往里走越高,半山腰以下和河谷里全是红柳为主的灌木林,山上间或有几株高大的柏树点缀其中。草绿色的柏树在冬天的红柳林山坡里格外显眼。

沟里有股不大的河水,在不规则的冰河中哗哗地向外流淌着。

我们过公路桥后下了马,牵着马向右拐进沟口。进了沟口,河谷稍宽。我们在沟底红柳林中的小路上慢慢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天渐渐亮了。

马书记小声对我说:“小熊格啦,我们在路上尽量不要出声,你要注意两边的山脚。动物的习性是在早上天亮时或晚上天黑时找水喝,这是射猎的最佳时机。今天我们时间掌握得不错,这会儿来不早不晚,正是时候,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动物。”

我说:“好的。”

又往前走过200来米。

马书记小声说:“小熊,别走动,前方右侧山脚下有只獐子,你先打吧。”

我小声说:“我还没发现,你打吧。”

马书记的枪很快就响了。

阿旺美龙说:“听枪声,中了!”

枪声一响,獐子向前跑动,我这时才看见它。身上的颜色和林子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身子有点像羊。它跑出没几步就倒地了。

马书记让我过去把香獐提回来。我挽起裤脚,蹚着冰雪水走过去,看见香獐躺倒在地上。这只香獐个头比一只成年山羊稍小,腰围没有山羊粗,全身的毛很厚。提在手中,感到獐毛很柔软,毛的尖部呈棕麻色,根部却是白色。马书记的枪法真不错,这一枪正好打在它前胸的心脏部位,香獐已经断气了。

这小家伙嘴角两边各露出一根白色尖尖的弯牙。我大声说:“是只公的。”说完就提着回来,感觉有40来斤重。

我把獐子拴在我的马背上。搞停当后,我们上马继续往沟里走。

边走马书记边对我说:“你当过兵,枪法可能不会差,但还没有狩猎的经验,没有练出一双猎人的眼睛和耳朵,发现不了猎物,还得在实践中练习。”

我说:“是的,我要向你们学习。”

他又向我介绍说:“打猎要一枪打中要害,最好是打它前胸的心脏部位或头部。如果一枪没打中要害,受伤的凶猛动物会伤人的。打香獐也一样,没打中要害,它会一直跑出去很远,钻进丛林里就很难找到。有的香獐还会自己咬下麝香为自己治伤。”

“枪响后,要原地观察一会儿,看猎物往哪里走,等猎物不动时再过去。否则,它有一口气也要跑,你赶到后它转移了,再就很难找到了。”

“有的人打了香獐找不到麝香,错把睾丸当麝香。其实麝香是公香獐的肚脐,是生殖器的出口。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用手一拭就会发现,肚脐下有个比鸡蛋大的硬团团,那才是麝香。”

我问阿旺美龙:“刚才马书记枪一响,你怎么就知道打中了呢?”

他说:“这得听枪声,枪声闷就是打中了;枪声清脆,就是没打中。子弹打中了猎物,回声很沉闷。”

原来如此。今天又学到了一些打猎的知识。

不知不觉,我们走过了红柳林,上面再也没有灌木丛林了,放眼望去,到处是荒山,光秃秃的。再上个坡,就到了牧民的帐前。

牧民见到我们,马上热情地让我们进帐喝茶。主人走近我的马,把香獐从我的马背上解下来,挂在帐外的杆子上,再把我的马和那两匹马牵到一起,喂上草料。然后,那人走到杆子旁,一手捏着香獐的肚脐,一手用一根细绳在香獐的肚脐下一转一扎,然后抽出腰刀,熟练地把麝香切割下来。嘴里喊着“穷波,穷波(大的,大的)”,把麝香给马书记送过来。

我接过麝香来闻了闻,很香。

马书记说:“晾干以后更香。”

牧民回转身,又走到杆子旁边,熟练麻利地剥皮,掏出内脏,三下五除二地卸下四条腿,把四条腿和身子装进一只麻袋里,捆扎好,挂进帐篷里,然后把香獐头和内脏拿去喂他的藏獒。

我们在这里吃午饭。

他们几个吃半干的生牛肉和糌粑,用生牛肉蘸辣椒酱,吃得津津有味。我不敢吃生牛肉,感觉好像要犯痔疮,更不敢吃辣椒,只吃点加了糖的糌粑,喝加了糖的酸奶,又喝了几碗酥油茶。

马书记和阿旺美龙一边吃着饭,一边向牧民了解牧区最近的各种情况。

饭后,我们三人又骑马向东过河,又折向北上山。快到温泉的山坡很陡,我们只好牵马上山。翻过半山坡上的一道小山梁,就看到前面右下方十几米深的山窝里,有用石头垒的2米多高的圆围墙,直径4米左右,前后两个圆寨子,围墙内还冒着热气。

想必这就是著名的墨竹工卡县德仲温泉了。估计这里的海拔在4500米上下。再走过一点,就看到在圆围墙下方,泉水东边,靠我们路的下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有块绿草坪。一位皮肤稍黑,四肢看上去十分圆润结实,个子中等,身材匀称漂亮,曲线优美的少女,正轻松地躺在草坪中铺的地毡上,仰面朝天,一丝不挂,四肢自然伸张,旁若无人似的,悠闲地晒着太阳。

这天生的尤物,与这周围寂静的雪山,如此自然和谐。我不由脱口而出:“真美!”

在大自然中,这么近地看到裸女,我还是第一次。

阿旺美龙说:“美吗?内地能有这样的风景吗?”

我说:“美!有的,内地有的地方也有裸浴和日光浴的习俗,只是我没有看到过。”

我们三人从坡上下到沟底,泉池后面有一块不大的平地。拴好马,喂上自己带来的草料。这时我才发现,刚才翻过的南面这座石头小山梁,与对面的小山梁东西相连,高不到10米,山梁下面有个2米左右的大洞口,温泉水从洞中流出。这道小山梁成为温泉的天然屏蔽。我怀疑这道小山梁以前是没有洞的,现在温泉的位置,说不定以前是个不大的温水湖,年长日久,山梁被水洗通,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

阿旺美龙对我说:“相传以前这里是一个小湖,有一位得道高僧从此地路过,用一颗念珠打击石梁,石梁被打破了一个洞,湖水从洞中流出,成了现在的这个模样。念珠破成两半,变成这两个泉眼。”

我再看北面,山坡上面有孤立的一个个小石头平房,很矮小,不像是平常住家的房子。

我不解地问:“那些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马书记说:“那是喇嘛、尼姑的修行练功房。平时没有人住。这些俗家弟子在农忙时回家生产,生儿育女,只有到农闲时或宗教节日,才来到这里修炼和过节。到那时,每间房里都会有人。”

我说:“这房子也太小了点呀!怎么能住人呢?”

马书记说:“房子小有小的好处,保温,里面暖和。”

周围到处是冰天雪地,温泉这里却绿草如茵,简直是冰天雪地里的世外桃源。

我们进到上面温泉的围墙里。围墙不高,才2米多一点,全是用石头垒的,像个小小的游泳池。进围墙的两边,有宽约60厘米左右的石头平台,这是供男人们用的男澡池。头顶蓝天大明镜,我们在边上的石阶上脱光衣服,下到冒着气泡的池子里洗澡。

这个澡池与下面的女澡池相连,两个澡池都有泉眼。上边男澡池的泉水从墙下大洞里流向女池,中间的石墙上有大缝小缝。上下池里的人们可以互相说话。温泉四周山峰重叠,千壑纵横,泉水清澈见底,甚至看得见哪一个气泡是从哪一个泉眼里冒出来的。

我们这个男澡池的泉水是从好几个石缝里流出来的,时不时冒出一股股热气。水的温度大概有42摄氏度,不冷不热。池底是大小不等的鹅卵石,泉眼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泡,没有硫黄等杂味,水池里的水和边上的石头上,也看不到一点硫黄所特有的黄色痕迹。池水深70多厘米,水的流速不快,十分舒适,正适宜人们沐浴。

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大冬天泡在这免费的温热泉水里,好舒服,真是一种难得的天赐享受。

我们边洗澡,马书记边讲这里的故事。

他说:“这眼温泉具有许多特殊疗效。在这里洗澡,可以治疗关节炎、风湿、糖尿病等慢性病,还可以预防皮肤病。”

他又说:“西藏被英国侵占期间,有几个英国科学家在这些山上找稀有矿床寻宝,找了几个当地的牧民当通司给他们带路。这几个藏族牧民不愿让蓝眼睛的英国人到处敲打自己的山神,便领着他们翻过几座大山,最后把那几个累得快趴下的英国人带到这温泉边,说这两眼泉水就是宝,弄得外国佬们啼笑皆非。那些英国人在这里洗澡后,非常高兴,回去一宣传,就有很多外国人来这里考察,带水回去化验。泉水经过化验后,被美、英、德、日等国家的专家称为‘世界第一热泉’。”

阿旺美龙教我用水里的石头在身上按摩。洗着洗着,忽然,我看到在马书记背后的上方石头缝里有条蛇,正伸出头来。

我连忙喊:“马书记,小心,你后面的堰里有蛇!”

马书记不慌不忙,回头看了一下那条蛇,对我说:“这蛇是不敢轻易下水的,它也不会咬人,不要理会它。这里的海拔高,冬天到处是冰天雪地,有温泉的地方地温高,会有些蛇来这里过冬,不奇怪。”

洗过澡,我们又到牧民那里取东西,准备下山。

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三人开始从来时的路下山。

下到德仲沟谷地,顺河走过一段柳林路后,马书记让我们俩下马步行。

又往前走过200来米,这时已近黄昏。马书记站在原地慢慢向两边的山根和坡上搜寻。忽然,只见他麻利地从肩膀上取下英式七九步枪,推弹上膛,向西面的半山坡上瞄准。我顺着他瞄的方向用目光搜索,这会儿是逆光,视线模糊,没有发现任何目标。

马书记开枪了。

枪声闷响,中了。这马书记的枪法真神,百发百中,逆光也能打中目标。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他是个神枪手。

只见一只香獐飞快地打横从半山坡上往我们刚拐过的一个山梁上没命地奔跑,我又怀疑没打中。

不一会儿,香獐从山梁顶上跑到了悬崖尽头,一头从十几丈高的悬崖尽头掉下河来。

我立即骑马奔过去。看这只香獐也是被打中前胸,可惜是一只母獐,也有40来斤重。

我把香獐提了回来,挂到我的马鞍上。

回到区上,马书记让把香獐交给伙房。

晚上,我们和区上的干部们吃上了炒香獐肉。香獐全身几乎没有什么脂肪,只有肌肉,肉是暗红色的,炒熟后也是黑红色,吃起来觉得肉丝较粗,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味。

26日上午,门巴区公安特派员领我们三人一起从区上出发,到门巴公社五队去。

走出不远,我们骑着马蹚水过门巴河。河面不宽,大概只有20来米。水不深但很凉,河面上有些冰块顺水漂流。马书记和阿旺美龙骑着马先下了河,在前面探路。我紧跟在后,藏族特派员走在我的后面。我的马试探着走到河中心。这马的个头比较小,马肚子沾到了冰冷的河水,马本能地往上一蹿。不好,马鞍的肚带断了。这下可惨了,我随着悬空的马鞍及马背套一起掉进了冰河里。我的马很懂事,立刻站在我的下游原地不动。我赶紧爬起来。河水有齐腰深,全身湿透,冻得我全身冰凉,浑身发抖,背上的步枪也灌进了水。阿旺美龙赶紧回马到河中间接我,后面的特派员也骑马赶过来,帮我提着马鞍。我把马背套又搭上马背,牵着马,扶着马背套走上对面的河岸。

上岸后,他们纷纷从马背套里找出干衣服让我换上,又帮我接好马鞍肚带,我们又继续上路。

半下午,我们赶到了门巴公社五队。帐篷前拴着一只黑色大藏獒,老远就凶猛地向我们大声狂吠。

这里叫做五队,实际上只有两间小房,几顶牛毛编织的帐篷。我们下马后,牧民藏胞见我如此狼狈,马上找出藏袍让我换上。阿旺美龙帮我晾晒行李,然后也进帐篷烤火,喝酥油茶,暖暖身子。

阿旺美龙风趣地笑话我说:“小熊格啦,这回真的成了落水的黑狗熊了!”

我不好意思地苦笑。

过一会儿,他又说:“经过刚才过河,我看你骑的这匹马是匹好马,很聪明,有人性,知道怎样爱护主人。你骑着它我算是放心了。”

坐了一会儿,我好奇地出门,看阿佳挤牛奶,用大酥油桶提炼酥油。在这里,我第一次品尝到了新鲜奶茶,吃上了新鲜雪白的奶渣。

天快黑时,马书记说:“明天我们就在这一带帮他们除害,后半夜就上山,天亮前要到山顶目的地。主要任务是打野狗、豹子,或者猞猁。”

又对我说:“小熊,你带上枪,我要看看你的枪法怎么样。”

我蛮有把握地说:“好的,应该没有问题。”

我随马书记、阿旺美龙和特派员走到山口。山上全是雪,连灌木丛上也有积雪。

马书记指着前方200米外一块不大的石头说:“就打那块石头吧。”

我取枪、上膛,就地立姿端枪瞄准、射击,一枪命中目标,可惜高了一点。

马书记说:“看来你是很专业的,到底是当过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动作迅速标准,无依托打靶,枪法很不错。不过,在这儿射击和在内地不一样。这里大气压低,空气稀薄,阻力小,射程比内地远,着弹点容易偏高,所以要瞄低一点。你刚才这一枪,在内地一定是10环,在这里是9环。熟悉一下,你就会掌握的。”

晚饭喝酥油茶,吃糌粑。好客的牧民特地给我倒了一碗加白糖的酸奶,还往我的糌粑碗里加上一把半干的奶渣。这些奶制品都很有营养。

晚上住在帐篷里,特派员说:“队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放牧去了,这里只是他们队的定居点。游牧定居划定草场后,队里的老人、小孩和病人都好安置,也便于我们管理,再也没有为争草场发生械斗了。党的这项政策的确很好,我们党很英明啊。”

睡下不久,天上下起了小雨。帐篷上有很多小孔、小亮点,但雨水就是打湿不了帐篷。这牛毛编的帐篷使我感到很奇怪。

27日,天不亮,我们四人背着4支枪,开始上山。马书记把右手食指放在口里打湿后,再拿出右手指向上立着,伸出一尺来远,然后收回手说:“我们上东北面那座山。”

我不解地问马书记:“为什么上北山?”

马书记说:“我刚才是在试风向。手指打湿后,伸出去,哪边凉,风就从哪边来。用胡子头发试也可以,把胡子头发放高一点,看往哪边飘就知道风向了。打猎只能走逆风,不能走顺风。走顺风,一场空。野生动物的嗅觉和听觉都很灵敏,一旦闻到人和枪里火药的气味,或听到人的脚步声,早就跑了。所以要走逆风。”

天快亮了,我们走过长满灌木林的山坡,已爬到半山腰灌木林的边缘,再往上走,山上光秃秃的全是积雪。这里海拔接近5000米高了。这时我内急,就轻轻地解下身上的枪支弹药、干粮水壶,在林子里大便。忽然从林缝里模糊地看见,上方50米左右出现了两只比水牛角还长还要粗的角,正向我这里移过来。近一点后才看出,两只大角下是麻灰色、像是鹿又像是羊的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便轻轻移动着身子准备拿枪。

不好,我这轻微的动作竟被它发现了,它转身就走。我急了,冲马书记他们的方向喊:“我这里有马鹿,快打!”说着,就听到几声枪响。我快速提上裤子,拿上东西,抓起枪向这动物走的方向追过去。才追上几步,视野很好,只见这一群动物大约有50多只,上身麻灰色,肚皮白色,头上长的角比水牛角还大,正向前顺着山梁飞奔,速度快得惊人,估计已经跑出1000米开外了。

他们三人走过来,阿旺美龙说:“你刚才在干什么?你喊叫什么呀?什么马鹿?这是盘羊,也叫岩羊。马书记早看见了,就等你先打头羊,没想到你没开枪,还惊了羊群。要是先放倒了头羊,羊群在原地乱跑,今天收获就大了,我们和区上就可以好好改善几天生活。”

特派员说:“小熊格啦,打猎时,什么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里有凶猛的猞猁,而且一来就是一群。以后上山一定要枪不离手,不然会有危险的。”

我说:“是的,今天是我太大意了,以后一定注意。”

马书记说:“你们不要责怪小熊格啦,他没有打猎的经验,我们再翻几座山头看看。”

连续翻过几座大山,没有发现食肉动物,倒发现了大小好几群盘羊,可惜距离太远,盘羊跑得太快。走了一整天,累个臭死,什么也没有打着。我有些自责。

28日,我们四人到门巴四队,看用网围栏围的越冬储备草场。这是国家支援牧区新运到的网围栏,用网围栏圈地,主要是保护一块草场,急时再放牧。这块草场大,面积有好几十亩,选点很不错。

晚上,我们住在四队,半夜里下了一场雪。

29日下午,我们从门巴四队回区公所驻地。天下着毛毛雪,走在雪地上,周围到处是寸把厚的白雪,很刺眼。我由于疲惫,东张西望的,这时有点分神。没想到我的马踩了个雪窝,失了前蹄,它“忽”的一下跪倒了,把我从马头前面摔出去1米多远。马迅速站起来,走近我,用头把我往它的身上拱。我爬起来后,整理了一下马鞍,拍打掉身上的雪,拾起枪,又翻身上马,向前追赶他们。

我们到区上后,结完伙食账,在区上买些酥油等物品,做回县准备。

30日下午,从区上出发返程。傍晚,我们从门巴区到达直孔区。马书记带我们到宗雪大桥工地,了解大桥前期准备的情况。还顺河向上步行1公里多,看了采石场,听取工地负责人、农牧科干部强巴丹增的工作汇报。

12月1日上午,区公所文书王平带我们检查了解直孔区附近的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情况,水渠整修的情况。下午,和区干部一起学习上级文件。

2日上午,我们回到县里。

在这6天中,我第一次直接下乡到门巴牧区,了解到不少农牧区的第一手资料,也增长了不少新知识,对农牧区有了个粗浅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