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新西兰南岛但尼丁市，地球上最偏僻的城市之一。

四下空旷，杳无人烟，阳光炽热又猛烈，一头扎进这水晶般透明的世界，直扑向碧绿的牧草。

Roy开着租来的车，一路狂奔。

来新西兰已经五天了，他总觉得，这个羊背上的国家是余非烟藏身的不二之选。

可是，连日奔波，并没有换来奇迹。

公路在眼无限延伸，直到天际，仿佛数学课本上那些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直线被人铺到了地上。Roy有些烦躁，纵然天地绝美，奈何他眼里心里都空空荡荡。

前方路面上忽的飘过一大团白色的东西，哪来的一大片棉花地？这不是好好的公路吗？他急急踩了刹车。

咩咩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敢情这“棉花地”原来是不知从何处杀出的一大群羊，浩浩荡荡、密密麻麻，却又气定神闲、旁若无人。

所有的车都停了下来，为这一群霸道的“地主”让路。

Roy眯起眼睛，目之所及尽是碧绿到令人生厌的草原，偶尔还有几片移动的“棉花地”飘然而过。

他多希望那个日思夜想的的人能从天而降，落在哪个羊群边，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可惜，羊群之侧只有牧羊犬跳来跳去，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Roy的眉头皱了又皱，才几天功夫，他好像已经尝尽了世间所有的相思之苦。

不知怎的，有两只羊居然开始品味起Roy座驾的车门。难道羊把这辆草绿色越野车看成一座草堆？不然，还有什么能这群吃货对一辆车产生兴趣？

Roy本以为羊舔两下就会明白铁皮的滋味一点也不鲜嫩，可没想到那两只羊并没有如他所愿收回自己的好奇，离开这个冰冷坚硬的“草堆”。这下可好，所有的羊都跟了过来。Roy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被一群羊奉若至宝。

哄笑声从后面的车队传来，有人打开车窗朝他招手，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大喊让他给自己的车加点盐。

Roy苦笑了两声，面对这群文明之外的生物他一点辙儿也没有。

地球守望者之家信息传输系统里忽然显示了一条信息：近日，有重华人在中国呼伦贝尔草原上又拯救一位生命垂危的男童，这是否对地球与重华星之间基于各项协议所达成的生态平衡带来挑战？超技术以如此随意的方式输入地球，又是否造成地球文明内部的秩序混乱？

什么鬼？我这边踏遍天涯，她那厢仍在原地？

Roy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把，他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而且是核弹爆炸级别的戏弄。他脑海里瞬间升腾起千万个问号。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骗自己？难道他不是她在这个古董一般的世界里唯一的朋友吗?难道外星人真的是不可理解的？难道人造人真的和纯天然人类不一样？

这些问题并不陌生，许多年前他就想象过有关外星人的一切。在接到任务之初，虽然明知重华人就是地球人的分支，而人造人也百分百与人类的DNA相同，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把“外星人”和电影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形象纠缠在一起。

他觉得，就算那些重华人各个美若天仙，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外星人嘛，怎么可能是地球人能理解的呢？

可是，从他第一眼看见那个深陷羊群手足所措的余非烟，他的心中的那道藩篱就荡然无存。所有多外星人的防备、甚至是偏见，都飞到九霄云外。

什么外星人，明明是个人见人爱的妹子啊？

Roy看着羊，一脸茫然。羊也看着Roy，若有所思。

此情此景是何等熟悉，可短短几个月，物是人非，那个曾经以为近在咫尺的人，如今却远在天涯。为了她，他甚至做好了抛别亲人、抛离故土、远赴异星的准备。

我当真是自作多情？

Roy 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想羊群此时竟然齐声咩咩。

“连这些羊也在嘲笑我……”

阳光透着车窗照进来，Roy的心却像犯了重罪，被关在漆黑冰冷的地牢，欲逃却无门。

太阳的光子似乎看透了Roy的心思，他们个个是冲出牢狱的逃犯，自然精于此道。光子们不停撞击着R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脖颈，他深褐色的双眸，他每一寸没有防护的皮肤，发送出神秘的信号。

Roy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这绝望渐渐被那些神秘的信号点燃，须臾之间燃起一团火。

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余非烟真的想躲开自己，她只把他的存在当作执行公务。那他的真心呢？聪明如她……不，这个外星人已经不能适用于地球上任何形容人心智高妙的词语，她绝对可以感受到自己藏在公务后浓烈的“私心”，还有那份拼命掩饰却欲盖弥彰的爱意！

难道，她一丝一毫都不曾被打动？难道，她真的不喜欢他？

他挥起拳头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来都是活在关爱与仰慕的目光里，从不知什么叫委屈，什么叫失落！

羊群被他这副狰狞的表情吓了一大跳，纷纷跳着逃去。Roy依然一动不动停在路上，后面的车等得心急，只好按起喇叭，可他依然无动于衷。

自己到底算什么？传说中的备胎？炮灰？还是，连炮灰都算不上？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就这样败得无声无息。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他的世界竟从赤道的艳阳下漂流到南极风雪中。

喇叭声越来越急促，他勉强打起精神，将车子停到路边。身后的车队疾驰而去，这高天广地又成了他一个人的世界。他打开车门，走向路旁的草地。

十月初的新西兰已是春天，但南岛的风依旧凛冽，牧草挤挤挨挨在风里东倒西歪。

Roy走在草地上，清冷的风直直灌进他的脖子，他没有躲避周身袭来的寒意。

他明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盼望着那个神秘的异星女子，恨不能立刻冲上半光速传输系统，直奔她身边，可他却死命控制这股冲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究竟在怕什么？

南岛的天空蓝得令人神魂迷醉，成群的小羊沉溺在眼前无边的美食中无法自拔，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伤心欲绝的人类。

又救了一个人，这个余非烟，看样子是要让地球上所有人都像重华人一样长生不老。那，她自己呢？难道这一次，地球守望者们还能轻易放过她？

一只羊发现了Roy巨大的身躯，朝他咩咩叫了两声，羊儿以为这个巨大的两足兽也发现此地水草丰美极是宜居，便呼唤着他也来一起享用美食。

“不，傻妹子，你这样做会有危险！”

Roy没有领会那只小羊的盛情，他急匆匆呼叫来半光速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