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陶妖精出现
不知不觉快到元旦了,小半圆的月亮发出寒冷逼人的光芒,寒风正肆无忌惮在朱家村里来回咆哮。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冷到池塘水面结起了薄冰的程度,溪水的潺潺声也减弱了很多。
朱家村的人们早已关门,装好水焐子,躲进了温暖的被窝。村里冬天夜里取暖都是将热水装进水焐子(类似汤婆子)或者热水袋取暖,温暖安全经济环保。白天取暖都是装好一个炭盆,放在一个敞口的长方形木箱子里,然后人坐在箱子上面取暖,做些针织活,这箱子村里人称之为火箱。
夜里九点左右,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陆续沉浸在夜晚甜蜜的梦乡,偶尔还有几家零星地亮着微弱的灯,仿佛是朱家村的几只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个万籁俱寂的黑夜。
此时,一个常年在外打工的女人,穿着一身灰绿色的中长棉袄,背着一个大背包,从山间小路偷偷回到家里。她的丈夫还在外面打麻将,她的儿子已经跟奶奶在距离不远的屋子里睡着了。
她就是村里的陶丽花,今年已经五十整了,一张大饼似的肉脸,早已布满了皱纹和老年斑,花白的头发染得就像一抹枯黄的铁锈。她回到家,看见家里狼藉一片,心里甚是生气,转而想到村头的大宝,嘴角就立刻浮现出笑容来。她立马换一套装扮,洗脸化妆,戴上黑色的口罩和手套,穿上仿制的黑色貂皮大衣,脚蹬黑色高跟靴,在黑夜中悄悄地一巅一簸地沿着乡村石子路一直走到村头,然后环顾了四周,没见人影,便转身走向了大宝家的前院。她想立马找到他的母亲何梅,仿佛从那里直接捧回金灿灿的金子似的。
黑乎乎的前院里,右边角落有个低矮的狗棚,砖块垒砌的,大宝家的黑狗正悠闲地趴在那里打盹,突然发现院外有动静,立即警觉起来,竖起两只耳朵,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在黑夜中像两道闪电一样注视着门外,凶猛地叫了两声。
陶丽花听到狗叫声,立即手捂着胸口,身子后退了两小步,心里念道:“哎呀,矮婶家的狗还是这么厉害,差点吓死我。”她以为这狗像大多数村里人家的狗一样都是放在堂屋里看门的,所以心里没有提防。
大宝家前院的大门是虚掩着的,因为父亲朱爱明傍晚出门喝酒去了,估计要到很晚才回来。透过前院木制的雕刻大门,陶丽花清晰地看到大宝家堂屋里、卧室里还有光亮。
狗叫声停了,身材高大的陶丽花只好猫着腰,悄悄地从院门空隙中向院子里窥视了一番,那只狗刚才只叫了两声,并没有过来,大概是在狗棚里拴住了吧。她窥视着院内并没有什么人,便轻轻地摘下了口罩。
此时,瘦小的大宝缩着脑袋,刚泡好脚,提着木桶,朝门外右侧的屋檐下水沟里倒洗脚水,听见狗叫声,以为是父亲回来了,便没在意。没料,前院的狗又叫了两声,这时他才回头看见前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闪了进来,先是心里一惊,然后很快便认出了那个让他嗤之以鼻的陶妖精陶丽花。
陶丽花是全村里最早出去打工,也是家里较早富裕的女人。据说当年她一字不识,她的男人好吃懒惰,还喜欢成天打麻将赌博。她一气之下,便丢下一岁多的儿子出去打工,没想到她现在倒认识几个字,养活家里男人、孩子都绰绰有余。她让村里人既羡慕又鄙弃。村里人当面客气地称其陶婶,背后称呼其陶妖精。她确实是村子里妇女中的另类,成天不守妇道,在外面做些坑蒙拐骗的事。陶丽花的父母也劝过她,但都无济于事,心存侥幸的她一直干着自己的老行当。
陶丽花看了看四周,向站在正屋门口的大宝招了招手,压低嗓音说:“大宝,小声点,我找你妈有事。你妈睡下了吗?”
大宝也一向很鄙弃陶丽花,连招呼也没打,便回屋小声地喊:“妈,陶妖精找你来了。”
何梅也年近五十,瘦削的瓜子脸,齐耳的短发有点花白,上身穿着粗布棉服,下身已经脱了棉裤,伸进了被窝里。她准备在昏暗的灯光下给外甥女织会旧毛衣就睡。一听到儿子叫陶妖精,何梅便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年初,何梅迫于无奈,试图找过陶丽花谈论过一件事,心想这事肯定有着落了。何梅哆哆嗦嗦地起身穿好裤子,出门迎接。大宝便好奇地站在门口看着门外。
陶丽花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何梅见她高兴的表情,脸上便堆满了笑容,问:“陶婶,是你呀!今年是不是又在外面发财了?看你这个什么皮大衣就知道了。这衣服以前都是大富大贵的人穿的。”
陶丽花一听何梅这么说,心里是乐开了花,便故意调侃:“唉,村里人都认为我是发财了。我哪里是发财,就是在外面讨口饭吃罢了。”
大宝在一旁听着,便急忙插了一句:“陶婶,你是要饭的,那你也是丐帮帮主。”陶丽花一听,心里更乐了,指着大宝对何梅说:“你这儿子长大了,越来越会说话了。”
面对这样的夸奖,何梅笑了笑,回头对大宝说:“你进屋去,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别插嘴!”大宝便耷拉着眼皮,转身回屋,继续看他的电视。
何梅看了看陶丽花,转而问:“陶婶,这么晚还没歇着呢?”陶丽花装作一脸苦恼的样子说:“哎,何婶,我们这行天天都到凌晨一两点才睡。”
何梅又看了看陶丽花说:“你不是想发财,你会天天有劲头干?”陶丽花一脸伤心地说:“唉,都怪我命不好,我那个老头没出息。我要是成天在家就活活被气死。逼上梁山,逼上梁山。不过我做的都是好事,我这次来就是为你们朱家香火大事来的!”
要是搁在以前,何梅不会让她这个陶妖精进堂屋的,只是让她在院子里站一会,应付几句便打发她走。因为在何梅的眼里,陶丽花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看她衣着打扮就十分反感,上身穿的像黑熊,下身却露着大腿,还披着满头枯黄的卷发,画着细细的眉,涂着鲜艳的口红,简直就是头老妖怪。但是,听说关心她儿子的终身大事,便客气地说:“陶婶,你快点进来坐,外面冷,你看大冬天的,裤子怎么也不穿?冻死你。人都老了,还这么爱俏?”
陶丽花一听进屋便乐了,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说:“何婶,城里有钱人都这么穿,一点也不冷。不信你摸摸。再说,五十多岁不算老,城里大妈们还跳舞谈恋爱呢!现在可不是以前。”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然后脱下手套,拍拍长凳上的灰,将就地坐下了。
何梅半蹲下,伸出右手轻轻地去摸摸她的小腿肚,好像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摸坏了她的丝袜,一边摸一边说:“还真的很热乎呢?”
这时,何梅看见了陶丽花脖子上有根黄灿灿的项链垂露出来,足足有自己家拴狗的铁链那么粗,便把手缩了回来说:“陶婶,说正经事吧。我知道你现在有钱了,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
陶丽花明白何梅说话的意思,便解释:“何婶,你看我的项链,这像真的吗?其实是假的,就是糊弄别人。我们这行也要装点门面,不然谈不上价钱。”何梅不相信项链是假的,但是她也不确信陶丽花的话是真的,于是笑而不语。陶丽花便只好把项链藏进了她那高仿的貂皮大衣,环顾了堂屋的四周说:“好,好,我知道乡下人睡得早,直接了当和你们说。那个朱伯伯呢?怎么没见在家?”
“他远房的二伯找他有事,今晚喝酒去了,还没回呢。有事你先和我说,我回头和他说。”何梅回答。
陶丽花的笑容一直在脸上荡漾,立马说:“好,好,我先和你说,你回头和朱伯伯商量商量。有烟吗?先给我一根。”
何梅隐藏不住脸上鄙夷的神情,惊讶地说:“陶婶,你什么时候学抽烟了?老头子不在家,我到哪里去找烟?”
“现在外面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抽烟,你永远不知道抽烟有多过瘾,何婶哪天你也试试!”陶丽花一边说,一边吧嗒着嘴。
“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在外面净学坏,不学好!”何梅一边想,脸上鄙夷的神情一直在持续,一边有点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说正事,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