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借钱的滋味

夜，漆黑、寂静。通向乡间的路上，没有一盏路灯，也几乎没有车辆和行人，车仿佛驶进了一条黑色通道。只有路两边赤裸的白杨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三人在车上默默地一句话不说，开车的司机也知道车上有个病人，家属心情沉重，一句话也不多说。

三人回到家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蔡兰和小七一听朱爱明的情况也傻了眼。蔡兰没有等何梅开口，便主动借了一千块给何梅，毕竟是和睦相处几十年的老邻居。桂花得知消息后，立即从工地上回了朱家村。她手头只有千把块钱。刘建红今年自己想盘点项目，已经借了很多债务。她向公公婆婆借了千把块钱，一起给了何梅。蓉花得知消息后，蓉花家这几年日子也并不好过，秦同华做木工，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人请他了。蓉花早早跑到邮政储蓄所把一千五百块的储蓄连本带息取了出来全部给了何梅。何小妹连夜硬着头皮找未来的女婿家老李借了一千块钱给了何梅。

这么多的钱，却不够朱爱明医疗费的十分之一！何梅只好再四处借钱，然而农村家里有积蓄的并不多，穷都成天挂在嘴上。村子里老人们都是等着儿子们年底打工带回的钱。要是老板们不拖欠他们的工资就很不错了，然而有时老板要拖欠几年的工资。何梅想借钱也开不了口。女婿秦同华和刘建红得知消息后，正想着去哪里借钱给岳父治病呢？

何梅想起村长朱前，好歹还沾着点亲戚，心想能借多少借多少。晚上她和大宝硬着头皮去他家。村长朱前早知道她的来意，一听朱爱明的病要六万块的医疗费，便叫李红丽把家里的两袋桂圆干和一袋香菇干让何梅带回家，杀只鸡给朱爱明炖汤喝，对借钱的事只字不提。大宝一听，便耐不住性子，喊：“妈，我们走！”

朱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一脸严肃地说：“大宝，你已经不小了，该为家里分担解忧了。明天的义务工你要替你爸去了。”

“什么，我要去做义务工？我爸病成这样，就是给你们做义务工累的！”大宝怒气冲天嚷道，脸已通红。

“唉，你怎么说话的？你老头子才干半天，就病了！”朱前觉得大宝说话实在过分，脸色立刻变得乌云密布。

何梅赶紧拉大宝胳膊，瞪了他一眼，说：“叫你别多话，你又乱说话！你怎么不知好歹？”说完转身对村长朱前赔礼道歉：“村长，大人不计小人过，他今天犯浑了。”然后和朱前夫妇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去。

村长朱前向站在一旁的李红丽使了个眼色，李红丽立马心领意会将那几袋干货塞何梅手里，笑着说：“何大娘，你拿着，拿着！我们送送你！”

何梅本不想带那几袋东西，可是心想朱爱明病了，家里也什么都没有，便收下他们的好意。他们把何梅和大宝送到院门前，村长朱前又加了一句：“今年你们家的义务工可以免了！”

何梅想微笑地感谢朱前说出了这句话，可是就挤不出一点笑容来，嘴边的肌肉突然就变了形，像是有股气体扭了扭，没用上力，然后又消失了。

一路上，两人觉得实在没办法，又折身去了山顶的庙里，倒了一捧桂圆干供菩萨，烧香的钱也没有，于是虔诚地多磕了几个头，祈祷菩萨保佑，然而菩萨并没有告诉他们怎么做，办法还得自己想。

回到家里，何梅寻思了半天，咬了咬牙，把银锁和金项圈从箱底翻出来，背着家人拿到镇上银匠铺那里，铺里人说最多只能卖三百元，何梅又拿了回来。当何梅把家里这些最值钱的东西放进箱子里的时候，小七和桂花第一次见到何梅真的哭了。

穷没有关系，但不能病。谁叫朱爱明他病了呢？两人默默地上前用手一人拭去何梅一边脸庞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