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雪中送炭
小年一过，很快就到了年三十。无论如何，中午桂花要带着晓跃回婆家过年，到年初二再回娘家。下午天气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雪的到来，寒风吹着窗户外的塑料薄膜呼呼作响，大宝一家人向往常一样，祭祖吃年夜饭看春晚，直至凌晨才睡去。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朱家村到处都是洁白的一片。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门前的鞭炮残渣都被雪覆盖了，太阳迟迟不肯露脸，好像还畏惧这片雪地，显得毫无威力。何梅一心想着上山烧香拜佛求孙子，便早早起床收拾了一番，叫上朱爱明、大宝向山顶龙王庙出发。小宝留在家里看着小七。
一路上没见着上山烧香拜佛的人。几人穿着雨靴，背着五斤大米和一壶菜籽油缓慢又吃力地行进着，山间的小路积了雪，踩得滋滋响。每次只要给小虎家送东西，大宝总是不情愿。
“妈，我们烧香拜佛，又不是拜他穷光蛋。明明是穷人却过得像大财主。”大宝总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可怜这些穷人。其实，大宝家何尝不也是穷人。他一路上嘟嘟囔囔到山顶。
山顶寂静得似乎有点可怕，狂风不时地吹起山顶的积雪，就像狂魔乱舞起来。龙王庙里也是冷得要命，里面供的菩萨也瑟瑟发抖。何梅让大宝在菩萨面前点燃一束香，然后插在香炉里，朱爱明点燃鞭炮放了起来，然后几个人依次跪拜一番，许了愿。
山顶的朱小虎一家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知道有人来烧香了。他偷偷地朝庙里看了几眼，幻想着烧香的人走后，自己可以取回一些贡品回家充饥。过了一会，小虎又偷偷跑出去看，这次刚好被何梅看见，他们正要朝这里走来，给他们送些大米和粽子。
几个人进了屋，跺跺脚，低头弯身进了屋，发现屋里连一条像样的凳子都没有，一个墙角处铺着床，床上是破烂的被子，床头堆着破烂的衣服，另一个墙角处是低矮的黑黢黢的灶台，没有生火，冷冰冰的，墙上的米袋子大概还剩下两顿的米。其余两个墙角也是堆了不堪入目的杂物。这样一览无余，每个贫穷的细节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屋子里冷的很，大宝只是催着快点下山回家。
忽然听见老远有人喊小虎，大家回头一看，村支书徐建国带着几个人在雪中缓缓走来。
“村支书？”朱小虎看着越来越近的村支书徐建国问，雪花吹得他满嘴都是。
“小虎，我们正好路过你这里，过年了给你送些被子、衣服和大米。”头上脸上扑满了雪花的村支书徐建国说。其他几个人也是满脸满头的雪花，脸和鼻子都冻得通红。朱小虎一听是给自己送东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顺手拽了拽自己冻得发僵的耳朵，愣在那里。
“来，来，你也来帮下忙，他们已经背了好久了。真的没想到这南边的雪比北边的雪厚这么多！”村支书徐建国边说，边用手抹了抹眼角边的雪花。
“东西都放下，进屋歇歇脚，喝杯热水吧。”何梅和六指姑娘边跑出来边说。
村支书他们进了茅草屋，几个人只好站在那里，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何时安得广厦千万家？这简直是做梦。朱小虎家到现在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没有解决。都说村里有了他这个村支书，朱家村的村民们有奔头，可是这什么时候奔到头？还有，真正特困户朱小虎却没有特困户名额。因为村里特困户名额有限，朱小虎也不知道主动去申请，加上其他人也看好了那一点补贴，都争着抢着要那个名额，结果这特困户的名额自然轮不到他朱小虎，尽管村里人都知道朱小虎家穷得要饭。
瘦骨嶙峋的朱大山直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一动不动。
“大山，别怕，村支书他们都是好人！”何梅一边说，一边用碗给他们倒了一碗热水，说：“村支书，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喝碗热水吧。”几个人也顾不得朱小虎家黑乎乎的碗轮流喝了热开水暖暖身，准备和何梅一家一起下山。
“你们走路要当心路滑！”六指姑娘让朱小虎在屋外找了几根大木棍给他们当下山拐杖。看着村支书徐建国一行人拄着木棍一步一滑地走远了，朱小虎立即转身回家，看见六指姑娘还站在那里直哆嗦，说：“你还不回，这么冷！”
“村支书真是好人啊，我要把他们送到看不见为止。”六指姑娘站在门口，两腿发抖，忘记了头顶的风雪。朱小虎没说什么，也陪着她站在风雪中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夜色越来越暗，茫茫的雪地上什么都看不见了。两人回到屋里头发和眉毛已经结成冰了，看见大山已经打开了包裹，把被子和几件衣服翻了出来，盖在自己身上。
“这被子比我们家的暖和多了。”大山脸上洋溢着温暖的微笑，看见父母进来说。他们只是笑着看儿子，并没有说话。“妈，今天有大米了，多放点大米！”大山忽然祈求道。从年底开始六指姑娘一直计划着每天吃的口粮，粥都煮得很稀。“好，好，今天就依你！幸亏村支书和何婶送米来了！”六指姑娘笑着答应了儿子，然后对着朱小虎说：“你也躲被窝里吧。”朱小虎立马把外面有点湿的衣服脱了和儿子相互取暖了。六指姑娘把米下了锅，灶里添了柴点燃，柴火立刻映红了她的脸庞。不一会，屋子里热气腾腾的，全家人期待的粥就要好了。
一路上，村支书徐建国向何梅和朱爱明询问着村里的情况。几人走到山下的时候，太阳渐渐升高了，似乎暖和些，大宝一家再三挽留村支书几人进屋吃个午饭，几人不肯便离开了。
说起这个村支书徐建国，他是镇里外派来的一位村官，他一来就为村里做了不少实事。
四年前没有桥的时候，村子里老师领着孩子们上学过小溪。遇到雨水天气，孩子们上学更是困难，除了老师，家长也得帮忙。自从村支书徐建国带领大家架了桥后，孩子们便可以自己上学了。这桥架好了，他又带人平整了几条马路。
两年前，村支书和村长关于植树的意见不一，两人又发生分歧。村长朱前认为村子里并不是响应镇里的号召种树，是徐建国自作主张。村支书徐建国一心为民着想，带着一班人马带着几个人一有空便去朱家村的北面荒坡上植树。那片荒山坡靠近邻村，属于三不管地带。邻村开矿，将其废渣堆砌在边界上，那些废渣虽然也被栅栏围住了，但是下雨会随着雨水流到朱家村的山上，污染土壤。
于是，村支书徐建国甘做愚公，发誓将荒土坡变成黄金坡，誓死捍卫这片青山。如果不及早保护这片青山，迟早会影响朱家村的生存环境。他一有空，就带着几个人去植树造林，这大荒坡经过两年的时间不懈努力，成效非常明显，加上近两年该处矿藏挖得差不多，废渣也日渐少了不少，此时荒山坡已经变成了满眼青翠，像是厚厚的绿色屏障挡住矿上的废渣。这些私营矿主挖矿都是把最精华的部分挖走，然后废渣、深坑都赤裸裸地躺在那里日晒雨淋。村里人有个形象的说法，这些人挖矿就像吃大饼，把馅吃了，剩下的饼壳就丢了。
正是村支书徐建国他们几个人的默默付出，有了这片树林，朱家村的污染减轻了很多。他们已经两年都没回去过年了，而是在山上喝凉水啃干粮度过的。就在去年大年三十的早上，他遇见了村里的几个矿工，于是问了几句。这些矿工们说，矿上效益不好，工资已经拖欠了，矿长去别的地方开了新矿，只是新矿比较小，他们还不能去上班，所以他们一定年底把钱要回来了。村支书徐建国听了，便松了一口气，这片树林终于有救了，虽然说这些树已经顽强地成活，但是废渣的污水还是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于是，村支书徐建国和几个人便准备回家过春节，筹划着村里的其他事情。这几年自己把事情放手给村长朱前管，村子还是老样子，除了多了一些新盖的楼房。没料，正准备回去，这却下了一场大雪，他们想起了山顶的朱小虎，便让人把剩下的东西收拾给他送去，也顺便回村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