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是独属于你的特权
清晨,天才蒙蒙亮,辛栀便被楼下一声高过一声的交谈声给吵醒了。
楼下向沉誉沉默地听着李先生和两个当地的巡警交谈着些什么。见那两个警察因为焦虑而丝毫不顾忌音量,向沉誉眉峰微微一挑,手指在身旁茶几上轻叩了两下,低声示意他们楼上还有人在睡觉。
叮嘱的话刚刚说完,他的余光便注意到楼梯口身着睡衣的辛栀的身影。
他视线一顿,眉头微微锁起,起身朝她走过去。
“阿栀。”
看到警察的身影,辛栀下意识神情紧绷。向沉誉好不容易才过上平静的生活,她不愿他再度陷入往日纠纷之中,她怕那样可怕的事情再度重演。
她无法忍受自己再失去向沉誉一次了。
她有些僵硬,也懒得掩饰,径直寒声问:“怎么会有警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向沉誉安抚道,“只是个入室抢劫的小案子。”
“入室抢劫?”
“嗯,乖,先去换衣服。”
没有即刻答应,送走那两个警察后,李先生才向辛栀解释:“这个小城镇犯罪率很低,人人安居乐业,所以警察们大多数时候都无所事事,最多就只需要帮着民众抓一抓爬上树的小猫。当初你们两个来这边休假,上级还跟这边的警察局打过招呼,所以他们都知道你们的存在。不过他们只知道你们在国内处理过不少案子,经验比他们要丰富得多,并不知道你们具体是做什么的。”
话音落,辛栀仍旧面无表情。李先生干咳一声,心里有些忐忑。
上级早早便与他说过,辛栀和向沉誉此行是来休假,而不是来工作的,还说了,辛栀虽然看起来好说话,可实际上性子倔强,别人很难改变她的心意。她本来好端端地休着假,向沉誉身体也不好,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可现下里各种麻烦事却还是不停地找上门来。
李先生求助似的看了向沉誉一眼,见向沉誉没有任何反应,没打算搭理自己,只好继续道:“两个月前向先生刚刚搬到这里时,顺手帮着住在隔壁的一位小姐抓过一个跟踪她好几日的变态,那个变态神出鬼没的,让本地警察局伤透了脑筋,向先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这不,昨晚出了事,那几个警察便又来找向先生帮忙了。向先生会说希腊语,要是愿意帮忙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一个入室抢劫的小案子。”李先生再度补充。
“他身体不好。”辛栀思忖了一阵后,平静地说。
果然是这个答案。李先生的心凉了半截,她的意思估计是不愿插手这件案子了。
“那好,我去跟他们解释解释,他们会理解的。”
“也不用。”辛栀倏地抬眼正视着李先生,她微微一笑,眉眼间隐隐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倨傲和自信。
“跟我说说看,案件详情。”
李先生愣了愣,没想到辛栀会愿意帮忙。他松口气,偷偷扫了眼一旁的向沉誉,见他脸上带了一丝很淡的微笑,好似早就猜到辛栀会这么做。
李先生回过神,细细跟她说起了刚才警察所说的内容来。
语毕,辛栀一直紧蹙的眉头松开来,她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她眉眼间丝毫没有不耐烦,而是弥漫着能继续重操旧业的愉悦。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麻烦李先生带我去案发现场亲眼看一看,没有眼见为实,一切都不好说。”
李先生搓搓手也随之站起来,他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那好,那我先去和警察局的人打个招呼。”
见李先生急匆匆走出门去打电话,辛栀笑嘻嘻地将目光投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向沉誉身上:“我说你怎么招到的桃花,原来是英雄救美,难怪人家对你芳心暗许。”
向沉誉似笑非笑:“你吃醋?”
辛栀点头,坦然承认:“你是我男朋友,我吃醋不是很正常吗?老早就告诉过你,我这个人很容易吃醋的,所以呀,你最好离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远一点,也不许让隔壁那个女人进门来……”
“嗯,你不是一直知道的吗?”向沉誉眼眸微暗,“我一直就你一个女人。”
听了这话,辛栀心满意足了。她点点头:“看在你这几年一直为我守身如玉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去破案好了。”
向沉誉薄唇微扬,表情有些冷,他不咸不淡道:“不是说好了是来休假的吗?”
“人家找上门来求助,当然是能帮则帮咯。况且,只是小案子,当然就不劳烦向三哥亲自出马了,我替你去瞧一瞧就好。”
辛栀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干脆地扶住他的肩膀在他稍显苍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见他神情果然缓和,辛栀扬了扬眉带着笑继续示好道:“我知道,即便我不允许,你还是会答应帮忙的,我们的本职工作是警察,惩恶扬善,面对找上门来的求助案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去勘查走访,我答应你,了解了具体情况后,我便回来,和你一块商量。你乖乖听话,在家里等我。”
“要是我不听会怎样?”
辛栀作势生气:“那我便收回昨晚那句答应的话。”
向沉誉静了一下,抿唇安静地笑笑:“好。”
见向沉誉这么好说话,辛栀不由得更加欢喜。
她放下心来,悉心叮嘱:“我尽量赶在中午前回来,要是没回来,冰箱里有饺子,煮一下就能吃了。对了,我前几天预约的私人医生大概下午两点的样子就会过来,你可千万别乱跑,耽误了复诊的时间。”
向沉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嗓音清淡:“就打算这么敷衍我?”
辛栀义正词严:“哪里是敷衍?饺子是我亲手包的,味道好诚意十足,医生也是我亲自预约的,年纪大医术高超……”
见向沉誉眼神不对,她笑容更盛,又笑嘻嘻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撒娇道:“好啦,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向沉誉沉默了一会儿,言简意赅:“注意安全。”
那两个离开的巡警去而复返,见辛栀愿意帮忙,他们有些兴奋,用蹩脚的英文拉着辛栀说个不停。
而辛栀则不厌其烦地认真听着那些早已从李先生口中知晓的情况,时不时和他们讨论一两句。
李先生与向沉誉一同站在门口闲聊。想了想,李先生还是忍不住问:“向先生,别怪我八卦,你和辛小姐是不是……”
“嗯,我们重新在一起了。”向沉誉坦然承认。
李先生惊讶,眼神闪烁了一下,由衷感叹:“真是不容易啊……你们当初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没想到还能……”他把没出口的“不计前嫌”四个字给咽了下去,笑道,“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深,恭喜恭喜。”
向沉誉轻轻勾了勾嘴角:“嗯,多谢。”
“可是依我看,辛小姐好像挺不愿意你继续接触案件的,估计是后怕吧。”李先生揣摩着向沉誉的心思,压低声音试探道,“那件事……你还没告诉她吗?”
向沉誉没说话。
李先生继续说:“但是,上级的意思,肯定是希望你最好是可以……”
“闭嘴。”向沉誉的眼神霎时变得冰凉,“别多管闲事。”
李先生见他表情不对,心里悚然一惊,将那句“回国”咽了下去。
向沉誉身份神秘,与他接洽的警方并没多说他的事,但李先生不是没看过新闻,虽然新闻里没有公布向沉誉的模样,但稍一推测下时间便能猜出向沉誉的身份——五号。
他明白,虽然向沉誉现在身体有些虚弱,但向沉誉卧底的那些年,为了取得对方信任,什么事都干得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一旦回了国真实身份遭到泄露,就会遭受到无数可怕的打击报复。
他不愿多事,赶紧点点头:“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在辛小姐面前多嚼口舌的。”
不远处辛栀已坐进警车,她朝李先生招了招手,喊道:“该走了!”
李先生在这边住了很久,懂希腊语,路线也熟悉,自然要随着她一同去现场的。
李先生应了一声,最后瞧了向沉誉一眼,赶紧走上前去。
看着警车绝尘而去,向沉誉淡淡地收回目光,走了进去。
直至下午三点,辛栀才回来。
甫一打开门就见向沉誉正在和私人医生轻声聊天,他半裸着上身,好像刚让医生看过伤势。只匆匆一眼就能看到他上半身那狰狞的伤口,除了三个月前的枪伤外,更多的,是数不清的旧伤。
无一不昭示着那几年的惨烈。
辛栀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不再细看,轻手轻脚地换了鞋子走了进来。
听见动静,向沉誉顿了一下,抬眼望过来,看见辛栀的身影,他嘴角勾起很浅的弧度。他重新将上衣穿上,招手喊她:“过来。”
辛栀没搭理他,而是礼貌地将医生送出门后,才瞪了他一眼,故意埋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懂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出来送一送。”
向沉誉问她:“调查得怎么样了?”
辛栀将回来途中买的面包放置在茶几上,这才坐在他身侧。
她没理会向沉誉的问题,而是关切地问:“医生怎么说?”
向沉誉稍稍清了清嗓子,说:“抢劫犯深更半夜头戴面具,闯入年轻的女性被害人家中,在十分钟之内便将被害人的家洗劫一空,重要财物全部抢走,抢劫犯没有杀害她也没有侵犯她,她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皮肉伤。并且,被害人的房门和窗户并没有破开的痕迹,房内也没有陌生人的指纹,要么是抢劫犯技艺高超,觉得绝对不会被警方抓住马脚,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没必要大张旗鼓去抢劫,要么——”他一顿,轻轻一笑,“是熟人作案。”
辛栀的目光在客厅里审视一般转了转,继续自己的话题:“厨房里干干净净的,没有热过东西的痕迹,垃圾桶里也什么都没有。”
辛栀眉头拧起来,怀疑道:“你是不是没吃东西?”
她低头撕开那袋面包,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自顾自撕开一小片塞进他嘴里:“本来想给自己当夜宵的……喏,张口,便宜你了。”
向沉誉无奈地蹙蹙眉,瞥了眼辛栀恐吓一般的表情,还是将其咽了下去。
他说:“如果是熟人作案,那么按理说,在被害人的指控下很快就能抓住凶手,可你却这么晚才回来,除非,被害人包庇了凶手。”
辛栀翻了一个白眼,轻哼一声,接过他的话:“你说得对,是熟人作案。被害人是一气之下向警方报的警,而且她说了谎,抢劫她的人并没有戴面具,她从头至尾就知道是谁,两人发生争执,见谈不妥,那抢劫之人才将被害人捆绑起来,将金钱拿走。”她刻意加重了那个“拿”字。
向沉誉微微抬眉,示意她继续。
“被害人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肯告诉我们实情,抢劫犯是她的男友,只可惜嗜赌成性……哦,经过了这件事,已经是前男友了。”
向沉誉捏住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神情,眼底浮起笑意:“审讯人你最在行不过。”
辛栀拍开他的手反驳:“才不是审讯,是诚恳而友好的一次交流,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我的真诚说服了她,现在警察已经去追那个抢劫犯了。”
向沉誉对她这番辩白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好了,不说案子了,”辛栀正色,“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向沉誉说。
“那是。”辛栀扬扬得意,“多亏了我悉心照顾,你才能好得这么快。”
向沉誉弯了弯嘴角,他拿起辛栀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他嗓音有些低哑,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他轻笑:“只要不做什么剧烈运动就不会有事。”
原本被贯穿的伤口现在已经愈合,隔着布料,就能感觉到这一块皮肤的凹凸不平。他的心跳很平稳,每一次跳动都无比笃定。
感受到他胸膛滚烫的温度,辛栀有些不自然地缩回手。她自己主动撩他摸他是一回事,他主动让自己撩让自己摸又是一回事,她故意在他胸膛上戳了戳,玩笑道:“你都养了这么久的病了,大半时间都在床上躺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恐怕即便想做什么剧烈运动也做不了吧?”
闻言,向沉誉眼神微微一暗,好似很不满意这番怀疑。
“阿栀。”
“嗯?”辛栀笑着看向他。本以为他会就那番调侃反驳自己,却不料,他脸上表情很淡。他凝望着她,眼睛里像是有能吸人的漩涡。他一旦收起笑容,整个人就冷漠得不可思议。
辛栀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好,她敛住笑:“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向沉誉漫不经心地说,“厅长他前几天联系我了。”
辛栀一愣,听到这个称呼,她心底渐渐漫起凉意,下意识便觉得恐惧。
她自然知晓向沉誉口中的厅长是谁——当初从警校挑中她与向沉誉参与卧底任务的人,也是在向沉誉卧底期间唯一和他单线联系,给他下达任务的人。
她没有继续看他,垂下眼睫目光牢牢地盯着手中半截面包看,她缓缓将其塞进嘴里,只觉索然无味。但下一秒她便朝他镇定自若地微微一笑:“哦?厅长找你说什么?让你回国继续参与那起案子吗?”
向沉誉没说话。
辛栀心下了然,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可是,向三哥——”
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故意这样叫他。
“你为了捕获贩毒团伙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甚至差点死掉。”她哽了一下,继续用商量的口吻微笑着说,“‘向沉誉’这个人已经死了,你如果再有动作,会露出马脚被人发现的,既然当初选择参与卧底任务就该明白,你的工作生涯很短。现在你已经功成身退,不该再管这些琐事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向沉誉眼眸眯了眯,说:“现在正是国内大规模抓捕行动的紧要时期,任何可疑的细枝末节都不能放过。厅长只是让我复述一些我当年经历的事件,以及各个毒贩的身份和藏身之地,怕遗漏了些什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只会通过电话的方式与我联系,仅此而已。”
他思忖了一瞬后,注视着辛栀认真地说:“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涉足其中,不会再以身涉险,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
辛栀一怔。
静了静,向沉誉继续说:“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我不想瞒你。”
辛栀垂眼笑笑:“我知道。”
“我希望你是从我口中知道这件事的,而不是从别人口中辗转听到曲解了原意的版本。”向沉誉说,“如果以后你心里有任何疑惑,直接问我就行。”
“所以……”辛栀主动凑过去搂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胸膛前,呢喃道,“这是身为向三哥女朋友的特权吗?”
她明白向沉誉没有直接说出口的话,随着向沉誉身体的日益好转,厅长的意思必然是希望向沉誉继续回国参与工作的。不管那边是怎样说的,至少目前来看,向沉誉已经做出了最大程度的让步了,他打算远距离协助那边的后续工作。
他怕她多想,所以才向她解释。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有些苦涩又有些泛甜,她说不清。
她的所有担心他原来都明白。
向沉誉轻轻笑了笑,应道:“对,独属于你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