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漫长的告别(下)
加拿大安大略省,安大略湖西北沿岸,多伦多大学圣乔治校区。
这里是多伦多大学三个校区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多伦多大学的主校区,通常简称UTSG。
多伦多的气候四季分明,天可以很蓝很干净,云也可以很白很绵软。所以世界顶级的网球赛和高尔夫球赛一般都会选择到多伦多举办。
据说在加拿大的华人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属于温哥华,一种属于多伦多,华人之间存在这么一条鄙视链,温哥华的大多看不起多伦多的。温哥华华人大多是消费娱乐为主的,而多伦多华人大多则为了工作赚钱。
除此之外,对于华人来说,温哥华差不多是全加拿大最舒服的城市,好玩的地方最多,生活方式也极为丰富,气候也没那么冻人。而多伦多真正吸引华人的大概就是它那雄厚的教育资源以及相对便宜的物价。
临近圣诞节,多伦多的天气愈发寒冷。说来也不凑巧,加拿大最近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举国上下所有城市的气温皆跌破0°C。多伦多的气温大概在零下二十八度左右,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极寒下的生活自然十分不便。
圣诞老人还未真正到来,就提前送来了圣诞节礼物。北极寒流就先行一步南下而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间净是茫茫白雪。狂风呼啸着,卷着雪花,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怪声怒吼。风刮得很紧,像一把把尖刀,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漫无目的,四处零落。
如果说圣诞老人尚有那么一丁点儿仁慈,那么这冰天雪地的美景大概就是他唯一的恩赐。寒风冻雨愁煞人,就算多伦多边上的安大略湖结了冰,张思柔的Final Exam也不会因为暴风雪就不再到来。
过几天就是圣诞节,外国人眼里的圣诞节就如同国人的春节,身为中国人,她自然无法体会其他人的那种喜悦。对于少女来说,圣诞节也不过是一个值得和男朋友一起庆祝的情人节。
当然,圣诞节还意味着放假。
大概是期末的原因吧,张思柔和沈江华这段时间都很忙。还有几门考试尚需准备,她也没有过多时间和自己的男朋友相处。
9年义务教育和父母的压迫不是没有道理。在国外,中国学生虽然不能说全都比外国孩子来得勤奋,但至少在张思柔身上,这一点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当她的异国室友还窝在被窝中不肯探头的时候,张思柔一大早就起床匆匆赶往学校的图书馆进行自习。
和往日相同,她先去街角的咖啡店买一杯新鲜的咖啡以及一些精心制作的甜甜圈,再去图书馆开始一天的自习。咖啡店叫Tim Hortons,是加拿大有名的快速服务连锁餐厅,这儿提供的永远是新鲜的咖啡,烘焙食品和自制午餐。
来这买早餐已成了张思柔的习惯,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常以至于她目不斜视地买完咖啡,到最后甚至都没注意到咖啡店的角落里坐着几个年轻男女,而其中一个还是同她相处三年的前桌。
“人家根本就没发现你啊。”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叹了一口气,他的帽子是反着戴的,隐约可见他鬓角的头发有着雪一样的白。
“心是用来碎的,自恋是一生浪漫的开始,或许你可以求助于你的五指姑娘。”一名金发的英国少女耸了耸肩,言语间充斥着冷得吓人的英式幽默。
安斯年咧了咧嘴,倒不是不是很介意。和这几个家伙相处下来,他倒也熟悉了彼此的脾性。生活在大西洋两侧的人民普遍喜欢开玩笑并且有乐观的人生态度,这些都是积极的幽默,唯独英国人的幽默是消极的,这种英式幽默是尖锐的讽刺和捉弄。
他看过一篇文章,据说英国有家动物园的告示看似冷酷无情,上面是这么写的:请不要在动物园栅栏边站立、坐下、攀爬或倚靠。一旦掉下去,动物会吃掉你,这会让它们觉得恶心,谢谢。
“其实我也只是来买杯咖啡,又不是在这等她。”安斯年自嘲道,“遇上她只是凑巧,我又不是陈奕迅,难道我要唱着《好久不见》,迎上去打招呼吗?”
“少来,你当然不是陈奕迅,可人家的的确确出现在了街角的咖啡店。”鹿圆白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都跑到多伦多了,就不能好好告别吗?”
“告别啊……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安斯年一脸漫不经心,说出了钱德勒《漫长的告别》中的名句。
于他而言,过去的安斯年的确死了。
他变得也有些不一样了,比以前更勇敢一些,也更有能力做一些旧自己绝对做不到的事。除此之外,看看他身边的朋友,英国王室的公主,堪比双重人格的白发神经病,还有闪闪发光的大长腿女孩儿。瞧瞧!他简直混得人模狗样,看起来有出息得不行!
大家都是红花,来衬托他这片绿叶还真是奇妙。
在安斯年自己看来,他永远不是那个看过秦始皇出巡的威风和排场之后便能说出“彼可取而代之”的楚霸王项羽,他是俄国沙皇治下的农奴,即使终有一天翻身把歌唱了,他也还是那副手足无措的笨拙模样。
告别是安斯年自己提出来的,当鹿圆提出邀请白月光和爱丽丝一起前往多伦多游玩的时候,安斯年下定决心,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经历过耶格尔和瓦伦蒂娜的事情之后,安斯年决定舍弃这张脸皮对张思柔说明自己的感情。当然,没人看好他,就连他自己也不看好自己,所以这场行动被定义为“告别之旅”。
说完了,也就该结束了。
人会有死心塌地的时候,也总会彻底死心的时候。通常这种情况,发生在小孩子成长为成年人的那一刻。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不仅告别痴心妄想,更是告别他的青春懵懂,告别他的幼稚愚钝,还有他那一去不复返的平凡人生。
“话说回来,你们不去玩都坐在这干什么?”安斯年看了一眼众人,满脸无奈。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交锋绝对不啻于世界上任何一场规模宏大的战役,我是你的军师。”白月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
屁咧,鬼才信你!前几天你不还说着什么爱情毒药灵药理论的,怎么今天又变成一场战役了?就算打仗,也不是你这家伙上战场,一脸大义凛然是怎么回事?安斯年看着白夜光这家伙的无耻模样,很想把他狠狠揍一顿。
“那么你呢?”他又看向爱丽丝。
“参谋长。”爱丽丝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差点没把他噎死。
安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鹿圆。
“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鹿圆眨了眨眼睛,挥着拳头说道,“就决定是你了,上吧,皮卡丘!”
“得嘞,敢情你是训练家啊。”安斯年扶额叹息,大有一种交友不慎的错觉。
安斯年放下手,试探性问道:“我就想问一句,在座的各位谁谈过恋爱?”
“那是毒药。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
“没有。”
“没谈过。”
安斯年脑袋重重砸在桌面上,他无力道:“还真是谢谢你们呐,看来这是一场菜鸡互啄,你们还真是……”
他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这几个家伙了。
“别这么说嘛!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白月光笑着搂过安斯年的肩膀,自信道,“我们三个人帮你一个,绝对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其实我只是想要正常一点。”安斯年犹豫道,“你们不用太当一回事的,不用这么伤心。”
“朋友嘛,说这么多干什么吗!”白月光胳膊肘一紧,锁住安斯年的脖颈。
“行行行,都依你们。”感受到一股蛮横的力道自脖子处传来,被勒得快要窒息的安斯年连连投降。
迫使他投降的当然不是暴力威胁,而是言语温柔。“朋友”这两个字再一次触动了他,所以他决定不再负隅顽抗。
“既然这样,我们来安排一下。”鹿圆敲了敲桌子,认真道,“就圣诞节前夕怎么样?我们把告别仪式放在那个时候也有意义一些。”
“可是那时候人家女孩子正忙着跟男朋友亲亲热热吧?”白月光话甫一出口,就赶紧捂住嘴,深知自己失言。
安斯年笑了笑,轻声道:“放心,我又不是空心玻璃瓶,没那么敏感脆弱。”
“这点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让人解决这一点。”爱丽丝嘴角上扬,说道,“加拿大历史上曾是英国的殖民地,直到现在英女王仍是加拿大名义上的元首,我在这还是有一些权力的。”
安斯年愣了一下,心想有个王室公主当朋友还真是一件……方便的事,至少世界旅行的时候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他忽然有些期待起那天的到来。不是因为张思柔,而是因为这是他真正意义上和自己的朋友度过一个美好而特殊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