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节
“那九十三只鬼魂都还阳了？”阎罗王嗅着从人间飘来的香火气，美滋滋问到。
“嗯。”判官应了声，偶尔能听到几声人间的爆竹声响。
阎罗王伸了个懒腰抬头仰望，不知道是看人间还是看天上。
“唉～文昌帝君又要发愁了～好不容易看中的俩人，一个魂飞魄散一个下了地狱～造孽啊。”阎罗王似乎在感叹造化弄人，“我估计他又要到紫微大帝那念叨我了，好不容易找了个星君补了空缺，结果走了一趟地府就没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世吧？”判官有些遗憾。
“谁说不是呢，本来安然度过此世，一个上生星君一个度厄星君，结果，现在真成最后一世了。”阎罗王摊了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模样。
“刚刚听白无常说，他们两个十世共用一双眼睛，那他们上一世瞎眼的是神殒的星君吗？”敖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神色十分惆怅。
阎罗王点头应了：“上一世，殷阗是和尚，下山遇到了瞎眼的郎中，郎中被人冤枉开假药，险些被人打死，和尚替郎中挡了致命一刀。”
“这一世，他们二人自小一起修道，一起下山，星君是师兄，平日对瞎眼的师弟很是照顾，任务期间，为了救瞎眼的师弟，师兄受了重伤，弥留之际将自己的双眼送给了师弟。最后一世结束，师兄也得了大造化，收于文昌帝君门下。”阎罗王颇有感触，本以为二人熬到头了，结果真熬到头了。
“那为什么星君是瞎子呢？”敖遨很不解，既然羽化登仙，理应重见光明。
阎罗王解释道：“按照正常步骤，二人归天命后，一人一眼，但星君生前自取双目，之后直接去了天上，所以没法恢复，若他死后成了鬼魂来我地府走一遭，必然不是这个结果，文昌帝君太心急了，然而他也没料到星君会把眼睛给了师弟，千算万算，都是命。”
阎罗王见多了世间悲剧，已经不觉稀奇。
“之前我还觉得崔府君太无情了，但白无常告诉我，即使崔府君答应了星君的请求一命换一命。殷阗受完刑也不会选择投胎，他依然会随着他师兄一起去了。我就在想，真的有这种感情，可以让人同生共死，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吗？”敖遨心情很是沉重，感叹之余又很不解。
阎罗王忍住笑意说道：“判儿一直都很无情呀，你看他每天那么苛刻的要我做事…”
“星君已得天道，为减轻师弟的罪孽不惜自毁神灭，他们二人的感情，着实让人敬佩。”判官缓缓说道。
“诶嘿～判儿，看样子你很羡慕啊。”阎罗王笑嘻嘻打趣，“说起来，判儿也有故人，啧，真羡慕你们这些心中有人的，年轻就是好。”
敖遨似乎很有兴趣，缠着阎罗王让他继续讲，然而阎罗王见判官一眼瞪过来，自动收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判官将龙珠递到敖遨面前，想起他被阎罗王怂恿用龙珠帮鬼魂复明的事就闹心，开口道：“这里不适合你，拿着龙珠回去吧。”
敖遨很是欣喜，忙接过高兴说道：“你送我的吗？”判官道：“这本就是你的。”
阎罗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苦恼说道：“人间还没到晚上呢，人就开始念叨我，平日里怎么不见这么想我。”
判官撇了阎罗王一眼，幽怨说道：“托大人鸿福，每逢鬼节，我双耳尚未清净过。”
“没错啊～判儿盼儿，拜你盼子得子、求财得财，生活所需一应俱全，我天天这样念你，多少给这名儿添了不少福气，指不定就很灵呢～”阎罗王拉着判官陪自己受罪的目的达到了，心满意足。
听到这些话，敖遨不由笑出了声。阎罗王看着敖遨好奇问到：“今日就是人间的中元节了，你怎么还不上去？”
敖遨欢快地嗷了声，一个飞身迅速抽身离开了地府。
应城一事已经结束，想到今日的鬼魂还未审理，判官便往阎罗殿走去，见阎罗王还不动身，提醒到：“大人，今日尚有诸多事宜等待处理，该收心了。”
阎罗王化为白面雅士，十分讨喜地凑到判官面前道：“今天的鬼我已经送完了，稍后放行的鬼也都候在了酆都城，今日的事已经处理完了～”
见阎罗王如此勤快，判官趁热打铁说道：“百年惩戒……”
“百年惩戒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急在这一天。”阎罗王笑眯眯接着说道：“今天鬼节，地府所有鬼也都歇息一天，所以今天已经没事可做了。”
判官深深看了阎罗王一眼，行礼告退道：“那提前祝大人尽兴而归。”不用多猜，阎罗王定是要去紫微大帝的府邸畅饮共醉。
“你不上去？”阎罗王犹如看戏一般打量着判官。
判官推脱到：“大人与紫微大帝叙旧，属下不便打扰。”
阎罗王眉眼一挑，说道：“别跟我装糊涂，若没记错，今儿可是那人应劫之日，虽然已经轮回几世，但我不信你不担心。”
看到判官沉默的模样，阎罗王心中有数，十分欢乐地化为一缕轻烟飘往了上空。
更深夜静，月明星稀，判官寻着月色来到荒郊旷野，周围的土里清晰可见死人的白骨，在月光的照拂下，森森白骨更显的尤为可怖，时而从骷髅中生出一缕孤魂飘荡游走在大地。
判官自带阴煞之气，附近的无主鬼魅惧怕沾染上此气皆不敢靠近，轻则蚀骨，重则销魂。故判官所到之处，孤魂野鬼纷纷退避，更或者落荒而逃。
判官远远看到一人面朝明月盘腿而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附近徘徊着数十只恶鬼，伺机等待吸其阳魂阴魄或意图附身，然而那人周身真气护体，恶鬼近身不得，又贪念活人阳气魂魄，迟迟不愿离去。
判官认得那人，正是魏徵的转世，若今夜他应劫失败，可能还需自己将他带回地府。
判官心里也明白，虽然是同一具魂魄，但真正的魏徵已然消失。
当年魏徵投胎转世，二人望乡台一别，自己曾承他一诺：“玄成星陨之时，珏必躬亲伴之。”
高悬于夜空的明月倏尔隐在了厚云中，月黑风高，星光黯淡，天地收去了最后一抹亮色。
那人周围的孤魂野鬼蠢蠢欲动，然而似乎察觉到危险，各自立马消散退下，一大队阴兵突然闪现在那人周遭，将他团团包围。
判官识得，那正是渡劫的幻象，但若那人死于阴兵手下，亦会身亡死去。
“崔府君，你不去帮忙吗？”敖遨见那人被阴兵围困受迫，开口问道。
敖遨突然出现在身后，让判官略微吃了一惊。
“小太子，你怎么在这。”判官见四处黢黑，他一个人怎么走到乱坟岗的，注意到敖遨发红的眼眶以及被打湿的睫毛，很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我本来是等你一起去人间过鬼节的，但看到你直接来这儿就跟过来了…”敖遨心虚说道，“我没有跟踪你，我走着走着就把你跟丢了…路上有的鬼模样好可怕，还吓唬我想吃我…”
敖遨装出不怕他们的模样，不敢说自己迷路后其实有多害怕慌乱，不然又要被劝诫回龙宫了。
“你身为东海真龙，有龙光护体，他们伤不了你。”判官没有戳破他强装镇定的伪装，暗暗提醒。
“但是…之前你说我的真龙之光会伤到他们，他们好不容易能上来一次，所以我没敢现出龙光。”敖遨低声应到，他隐藏了自己真气龙光，外形与人无异，那些鬼是真的想把他吃掉。
一股凉飕飕的阴风攀上敖遨手腕，触及到一个冰冷潮湿的异物，敖遨先前已经被路上的鬼魂吓出了阴影，再面临这害怕熟悉的触感，敖遨当即吓得蹿到判官身后如抱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了他，忍着哭腔惊慌喊道：“崔府君！他们又来了…我怕！”
“我在。”判官看向那些尽量避开自己、意图捕获敖遨的鬼魅们，那些鬼魅将目标从魏徵转世换到敖遨身上，不怕死地在判官眼皮底下掳人。
对于这些孤魂野鬼，地府向来是不管的，即使是除掉，也并无大碍。
判官也懒得与那些鬼魅纠缠，施法一挥衣袖，统统烟消云散。
身后紧贴着的躯身传来的温度让判官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地府长久阴冷无光，偶尔触及一些暖意也让人舒心。
周围没了响动，敖遨睁开眼四处小心查看，不见那些鬼魅，心中稍有放心，敖遨感觉到面前的判官浑身冰冷，将他更抱紧关心说道：“崔府君，你冷不冷，我帮你暖暖，我很热乎的。”
判官将他的双臂推开，静静说道：“我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