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族传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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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水族妖女

巢湖湖心。

水姬斜倚在软榻上,她的脸色略略有些苍白——不可思议的是,这种苍白,反而更增添她的绝世风韵。

“师父,你为何不借机取了那轩辕奉天的性命?”水筱笑的师妹水飞扬道:“还有,师姐……她……她为了轩辕奉天,竟……”

水姬挥了挥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道:“笑儿她是奉为师之命这么做的,为师相信轩辕奉天与‘皇、儒、玄、墨’四门中的皇门有极深的渊源,但愿笑儿能借机接近轩辕奉天,那么日后我们就可以对皇门多一些了解。”

水飞扬听到这儿,顿时心中颇不是滋味,她犹豫了片刻,终还是道:“轩辕奉天与水族已结下怨仇,师姐她如何能得到他的信任?只怕师姐的处境有些危险。”

水姬道:“以笑儿的智谋,为师有足够的信心,就像墨东风女儿的剑刺向笑儿时,为师有绝对的把握断定轩辕奉天会出手相救一样。”她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因为,为师太了解他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缓慢,如同梦呓一般,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水飞扬心中疑惑地道:“轩辕奉天还是第一次与水族接触,师父怎么可能很了解他?”

“他可以为陌不相识的人做许多事,却很少为自己做什么。谁也说不清他是太自私,还是太无私,是可爱,还是可恨。”水姬缓缓道诉,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自己的纤纤玉指上,但她的神情告诉水飞扬,她此刻的思绪一定是在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

水飞扬静静地站立着。

良久,水姬方轻轻叹了一声,看了水飞扬一眼,接道:“白辰那小子的功力颇高,绝非先前笑儿所说的那番情形。想必这与他身上所穿的战魔甲有关系,如不出意料,日后他未必能承受战魔甲的千年魔性。何况,战魔甲本由风宫守护,一旦他们知道战魔甲为白辰所有,必会全力击杀,相信他必将劫难重重!与他拼个两败俱伤的事,还是由风宫去做吧。”

轩辕奉天乍闻水筱笑说自己已被她所骗,一种被戏弄的感觉“腾”地升起,惊怒之下,一掌疾出,向水筱笑横扫过去。

武功足以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轻身功夫更是冠绝江湖的水筱笑竟没能避过他的这一掌,只闻一声闷哼,她立时被击得倒飞出去,鲜血狂喷。

轩辕奉天不曾料到自己竟能一击而中,惊愕之下,本是如滔滔江水般绵绵而出的攻击反而停止了。

水筱笑重重摔在数丈开外,半晌方吃力地支起身躯,惨然一笑,吃力地道:“我……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轩辕奉天隐隐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之处。

水筱笑道:“那……那珠子的确可以化去……化去你体内所中的毒……只不过它的来历,并非如我先前……所说。我所说的骗你,就是指此事。但我却忘了自己的身分……又有谁会真正地相信我?”

轩辕奉天心道:“以她的武功,本来绝不可能被我一击而中,如此看来,她应是并无恶意,所以我的出手是她始料不及的。她虽然性情歹毒,但这一次倒是我错怪她了。”

想到这儿,轩辕奉天心中不由有些内疚,道:“你……伤得如何?”

水筱笑摇了摇头,道:“无妨,你……走吧,我并非那么容易……咳咳……容易死的人。”她一阵咳嗽,又咳出血来,脸色显得更为苍白了。

轩辕奉天忖道:“若是将她独自留在这儿,就算伤势并不会危及她的性命,也极可能会被水族族王所杀。尽管她作恶多端,但这一次的确是我错怪了她,我乃堂堂皇侠,岂可趁一弱女子之危?即使她先前犯下的罪已致死,我轩辕奉天也要为她治好伤后再伐其罪!”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转念无数后,终于向水筱笑伸出一只手,道:“你还能走动吗?”

水筱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吃力地站起身来,未等她站稳,忽然一个踉跄,轩辕奉天下意识地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

水筱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老哈终于醒转过来了,若非白辰的功力已臻惊世骇俗之境,只怕老哈绝无醒转过来的可能。

老哈乍见白辰,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张口欲言,却声音微弱。关东与他肝胆相照,当然明白此时老哈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当下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老哈大略说了一遍,当听说贾政已死,老哈的神情显得很是欣慰。

此处终不是久留之地,何况小草尚独自一人在客栈中,当下白辰命穆豆找来贾府的家奴,让他们备了几辆马车,携上大包金银、补药,与关东的人分乘几辆马车离去,为防节外生枝,穆豆自也被迫同行,与白辰同乘一辆马车。车子帷幕低垂,谁也无法知道车内情形。当马车到达客栈外时,白辰封了穆豆的穴道,为防穆豆呼救,将他的哑穴也一并封了。白辰又由窗口回到自己的房中,将小草推醒,留下一锭金子在枕边后,扶着小草离开客栈回到车上。穆豆见小草有些面熟,细细一想,记起她本是宫主夫人叶飞飞身边的一个婢女,不由大吃一惊,不明白白辰与小草不但都活着,而且还在一起。

马车尚未出城,忽听得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警号声,白辰立知一定是贾政被杀的事已传开了。那么此时的城门必已紧闭,何况几辆马车在大街上纵列而行也太过显眼。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关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白兄弟,今夜已无法出城了,有一个地方倒可暂避一日。”

白辰道:“好,老哈大哥伤势太重,也不宜颠簸。”

当下众人皆弃车而行,老哈则由一人背负着,关东在一侧照应,其实他自己的伤也极重。

关东等人对这里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街巷之中迂回曲折,巷子多是狭窄阴暗。到后来,白辰发现那几名蒙面叫化子相继闪入阴暗的角落中,当第五位蒙面叫化离开他们一行,进入一个小岔巷时,走在前面的关东低声道:“到了。”

借着星光,依稀可见一间屋前挑着一块幌子,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寿”字,却是一家棺材店。

关东轻叩门环。

“当……当当当……当当。”

很有节奏。

白辰心道:“方才那几名蒙面叫化子多半是在沿途布下了暗哨,关大哥叩门之声也有些讲究,看来,这些叫化子的自我约束能力很强。”

门很快开启了,一个中年人迎了出来,低声道:“我听到贾府那边的警号声传来,便知你们多半得手了……啊,老哈他……他怎么了?”

“进屋再说!”关东低沉着声音道。

众人进屋后,那中年人这才点起一盏油灯,又将灯蕊压了压,灯火如豆。屋内本就极为狭小,如今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更显拥挤。背负老哈的人将老哈安置在床上,那中年人很快便找来了一些药,为老哈、关东先后包扎好伤口,白辰见他动作娴熟,心道:“他做的是棺材生意,却在家中备好了金创药,看来开棺材铺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

那中年人又临时找来一块厚实的木板,铺上褥子,让小草躺着静养,白辰猜想那块木板多半是用来做棺材的料子,不过身为江湖中人,早已看淡了生死,又怎会在意这些?

关东这才与白辰互道别后情形。

原来白辰在关东、老哈相助下出逃后,贾政又让属下杀个回马枪,反扑和尚镇,试图擒下白辰、老哈、关东等人,结果他们三人没抓到,和尚镇里的叫化子却因此而被殃及,其中有三个叫化子被杀,一人被打成重伤。官兵之所以不问青红皂白打杀和尚镇的叫化子,一则是因为叫化子身分低微,在官兵眼中犹如草芥,同时他们也的确不认识白辰、老哈、关东三人,认识关东、老哈、白辰的叫化子‘棒子’却被官兵活活烧死了。

此后,贾政曾让人多次搜捕老哈、关东、白辰三人的下落,短短一个月间,已有近百名叫化子被冤杀。因此在贾政管辖范围内,几无乞丐的容身之地。

老哈、关东本就因老七及其女儿苦叶儿的死而对贾政恨之入骨,一心要铲除这个恶官,为他们报仇雪恨。如今贾政变本加厉,更使他们二人义愤填膺,于是他们暗中联络方圆百里之内的叫化子,组成一个“叫化子帮”,专与贾政作对,并数次刺杀贾政。因为贾政对他管辖范围之内的乞丐太过残忍,一时间关东、老哈一呼百应,虽然贾政全力镇压,但“叫化子帮”帮众仍是迅速达到百余人之多,并由稳重老成的关东任帮主,而镖师出身的老哈则负责向入帮者传授一些武功招式。

老哈的武功虽然无法与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相提并论,但对付官兵倒是绰绰有余。所以初时“叫化子帮”利用自己灵活隐蔽的特点,与贾政周旋,倒也有攻有守。

但后来贾政为了拔去“叫化子帮”这一眼中钉、肉中刺,就向风宫求援。风宫与贾政早已暗中勾结,同时此事又与“风宫叛逆”白辰有关,故风宫亦未推辞。如此一来,形势立变,数次交手,“叫化子帮”帮众伤亡惨重。

同时,贾政又使出毒计,谣传“叫化子帮”为打家劫舍的乱民贼寇,使“叫化子帮”处境更为窘迫,而贾政却因“平寇”有功,而受朝廷嘉奖,调往更为富庶的州府。

如此一来,“叫化子帮”虽然可以暂缓一口气,但与贾政的怨仇却绝不会因此而消亡。三天前,“叫化子帮”探知贾政任职后,与其子分院而居,关东便决定以声东击西之计,假意刺杀贾政,吸引贾府的护卫,暗中却直取贾政之子。

“叫化子帮”对贾政的刺杀已非首次,所以关东等人断定贾政必会上当,没想到事实上这只是贾政的诱敌之计,在其子的住处,早有穆豆等三名风宫中人潜隐其间,而其子则早已暗中移居他处。

若非白辰赶到,只怕关东、叫化子帮已被贾政打入死牢。

白辰之所以劫难重重,皆与贾政有着莫大的关系。想到可爱懂事的小女孩苦叶儿惨遭毒手的情景,白辰只觉热血沸腾,虽然贾政已一命呜呼,却仍是怒意难平。

穆豆与白辰隐现杀机的目光相触,不由心泛寒意。

白辰对风宫、贾政的仇恨之火此时已如熊熊烈焰,在焚烧、炽烤着他的心灵,当下向关东打听风宫的情况。他曾听说风宫白流已受重挫,对于其中详情却不得而知。这一次,关东证实了他先前所听说的情况,但关东本非江湖中人,“叫化子帮”亦是初具雏形,武林各大门派或是不知有它的存在,或是对它毫不在意,故关东对风宫白流受挫衰弱之事,并不知太多的内情。

饶是如此,知道风宫白流的彭城、江南两大行宫已被攻陷,仅能保全无天行宫,白辰仍是大为解恨,同时更倍添报仇雪恨的信心。

此刻已近后半夜,众人皆有些困乏,加上远处街上有军士穿梭奔走,大肆追捕刺杀贾政的刺客,为免引人注目,众人便吹熄了灯,在屋内或坐或蹲,闭目养神,以度过漫漫长夜。

未等天亮,白辰便被叩门声惊醒,关东刚刚将门打开,便见一个黑影向他倒来,关东猛然一惊,但很快便认出此人亦是“叫化子帮”的人,关东一把将其扶住,着手处一片粘湿,同时更有血腥之气扑鼻而至,关东顿时有所醒悟,心不由一沉,忙低声道:“兄弟,你怎么了?”

那人已无法支撑他自己的身体,无力地倚在关东的肩上,声音微弱地道:“四……四十多名弟兄被……被擒,他们扬言若是帮主一天之内不……不去领罪,就……就将四十多名弟兄全……全都斩首……”

关东又惊又怒,再也不顾行踪是否会暴露,大声追问道:“那些弟兄被关押在何处?”

那人却已了无气息,关东一探他的鼻息,方知他已气绝身亡。

关东嘶声道:“梅大!”

那棺材铺中的老板在一个角落里应道:“帮主有何吩咐?”

关东道:“你把这位兄弟好生收殓,并照应好老哈兄弟!”

梅大惊道:“帮主,你……要去投案?”

关东道:“弟兄们危在旦夕,我岂能袖手旁观?”

梅大急切地道:“但帮主前去必定凶多吉少,亦绝不可能救回被擒的弟兄!”

关东断然道:“不必多说了,既然弟兄们信得过我,推我为帮主,我自应与弟兄们同生共死!”

梅大沉默了片刻,大声道:“好,梅大随帮主同去!那些狗娘养的绝不可能会放过四十多名兄弟,我梅大击杀一人不亏本,击杀二人还赚一个!”

“关大哥,让我代你走一遭如何?”白辰忽然插话道:“我也曾做过叫化子,如蒙关大哥不弃,我愿加入关大哥的‘叫化子帮’。我要让他们明白叫化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绝非可以任人欺凌的!”

小草早已惊醒,一直在默默聆听,闻听白辰此言,她倒吃了一惊,但很快便明白白辰此举实是情理之中,她很了解白辰的性情,当下并没有做声。

“叫化子帮”尚是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帮派,如今更是局面岌岌可危,以白辰今日的武功,大可叱咤武林,他之所以加入“叫化子帮”,自是为了助众叫化子一臂之力。‘叫化子’三字虽然有失大雅,但白辰生性豁达,况且他曾以叫化子的身分逃过风宫的追杀,对此自然并不在意。

关东想不到白辰忽出此言,倒吃了一惊,他当然明白对方的一番心意,但同时他也见识过白辰的武功,若是让白辰加入这样一个极可能就要覆灭的小帮派,未免太委屈了白辰。

踌躇未决之间,梅大已抢先道:“依我帮规,这位兄弟加入‘叫化子帮’并无不妥。”他先前听白辰与关东言谈时,听出白辰的武功极高,而且与风宫亦有深仇大恨,心中自是愿意多一位这样的高手相助。

关东忽然道:“若是白兄弟不弃,我倒有个想法。”

白辰道:“关大哥但说无妨。”

关东道:“关某无德无能,以至‘叫化子帮’连遭重挫,实是无颜面对帮中兄弟,白兄弟人品武功皆属上乘,若是能成为我‘叫化子帮’帮主,实是我帮之大幸。”

白辰不曾料到关东的想法如此突兀,当下忙道:“这如何使得?”

“咳……如何……使……使不得?”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众人一怔,方知是老哈的声音。原来他已醒转过来,听到了关东与白辰的交谈。他与关东可谓是肝胆相照,故有话直言,并不因为关东是现在的帮主而有所避讳——事实上以“叫化子帮”今日之局,亦绝不会有人对帮主之位有丝毫窥视之心。

白辰如何不知关东、老哈皆是性情中人?他们之所以愿意奉他为帮主,就是相信他绝不会因为“叫化子帮”危难重重而退缩。略一沉吟,他终于郑重点了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就勉力而为吧!”

梅大心中倒有些不明白关东、老哈对白辰为何这般信任有加,他却不知在和尚镇中,他们三人曾一道出生入死。

想到自己眨眼间成了一帮之主,而对这个帮派的内情却一无所知,白辰倒颇有些不习惯,他默默地叨念着:“‘叫化子帮’……帮主;帮主……‘叫化子帮’。”忽然道:“关大哥,这‘叫化子帮’四字未免太冗长拖沓,我们帮中弟子全都以乞为生,倒不如直呼丐帮如何?”

关东想了想,道:“丐帮果然更响亮顺口,咱们叫化子唱《莲花落》还拣顺口的词,便依了你。”

梅大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碗油腻腻的剩菜汤,道了声:“弟子梅大见过帮主!”

碗一倾,菜汤已倒在了白辰新买的青袍上,顿时出现油汪汪的一片。

白辰愕然。

关东忙道:“这是就任‘叫化子帮’帮主的礼节,咱们叫化子不能忘本,即使做了帮主,也要受得了剩饭残汤。”

白辰这才明白过来,忖道:“想必这是关大哥立下的规矩,所幸他只是让人往帮主身上泼剩汤。叫化子不但要受得了剩饭残汤,还要挨唾沫横飞、恶狗穷追之苦,若是关大哥让人往新任帮主身上吐唾沫,未免不妙。”

他曾行乞数月,对叫化子的甘苦倒是有切肤之感,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由“叫化子帮”易名的丐帮日后会成为江湖第一大帮派,更不会料到若干年后,新任帮主行就任大礼时,由“菜汤”之礼竟真的渐渐转变为向新任帮主吐唾沫,直到丐帮第一任女帮主——大侠郭靖之妻黄蓉就任帮主时,方废去这条规矩。

关东任帮主之时,丐帮尚称为“叫化子帮”,何况关东自身并不会武功,所以白辰无意中竟成了丐帮的开帮之祖。

此时,白辰却丝毫没有开宗立派时的豪情壮志。关东、老哈也不会预算到今夜在这间阴暗狭窄的小屋中所发生的一切,对往后的千百年武林格局都影响至深。

此时,丐帮幸存的弟子大概不到五十人,更无可移交之物,这时远处大街上有马蹄声响起,随即听到有人振声高呼:“‘叫化子帮’逆贼听真:尔等同党四十余人已被缉拿,余者亦必难逃天网,你们若能弃暗投明,供出贼首关东所在,就可将功抵过,既往不咎,若一日之内不见关东投案,尔等就来西校场收拾四十具死尸!”

关东咬牙道:“又是西校场!前些日子我帮中弟子已有五人在西校场被杀。”顿了顿,又对着白辰道:“西校场背倚绝崖,正面则视野开阔,一览无余,绝难偷袭,而他们士卒众多,帮主纵是武功再高,也难以在救出四十名弟兄的同时将他们一举击杀!”

白辰怔了怔神,方醒过神来,明白关东口中所谓的“帮主”是指他。他沉吟片刻,果断地道:“好,你与梅兄弟在这儿照应着。”说着,他将那个装满了金银补药的布袋解开,将袋中之物倒出,再把已被封了穴道的穆豆拦腰抱起。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草方开口道:“白大哥快去快回。”

白辰微微颔首,大步走出屋外,转眼消失于夜幕之中。

关东等人在屋内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窗外渐渐有了亮光,想到天亮后白辰的行踪更易暴露,众人更加担忧。惟有小草却兀自闭目养神,似乎并不如何紧张。因为她知道白辰能与水姬那般武功已臻通神之境的高手相战,那么寻常军士纵有千百人,也绝对困不住白辰。

三日后。

一个很僻静的小山村。

傍晚时分,轩辕奉天提着一只老母鸡走入村西一座极为简陋的院子里,站在院中,可以听到院子一侧的一间平房里有“噼啪”之声,那是灶火吞吐之声。

轩辕奉天提着那只惊慌得“咕咕”乱叫的老母鸡,穿过院子,走到那间平房外,清咳一声,道:“刘妈,烦劳你将这只母鸡炖些汤,给……咳咳……给我的女人补补身子。”

轩辕奉天不得已之下只得照应受了伤的水筱笑,他总觉得此事有些别扭,为避人耳目,就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觅得一处住所,将水筱笑安顿下来。为了免得村人起疑,他只好谎称水筱笑是她的女人。说出这一谎言时,连他自己都大惑不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与一个歹毒诡诈的女人共处?

平房内一阵“咝咝咝”的声音响起,然后走出一个女人,笑吟吟地望着他,却不是刘妈,而是水筱笑。

水筱笑腰间系着围裙,头发有些蓬松,腮边还有一点炉灰。此时看她,谁也不会相信她会是杀人于弹指之间的水筱笑,倒极像一个尚不擅于家务的小媳妇,那一点炉灰非但不减其美,反而使她在美丽之外又多了一分娇憨,一分俏皮可爱。

轩辕奉天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呆立片刻,方道:“怎么是你?”

“为你做饭的本就应该是你的女人嘛。”水筱笑有些调皮地翘着樱桃小嘴道,她的眼神中隐有一丝狡黠和得意。

如果她不是水筱笑,那轩辕奉天也许会惊讶于她的美丽动人——可她却分明是水筱笑。

轩辕奉天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他冷冷地道:“我之所以照顾你,是希望你早日康复。如今看来,你的伤势已无大碍,我们便可以全力一战了。你为救鱼双泪滥杀无辜,必须付出代价!”

言罢手一松,任由那只老母鸡坠落地上,惊慌失措地逃走,只是它脚上缚了布绳,只跳出几步,便一头栽倒了。

水筱笑的笑容消失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片刻,转身回到了平房里。

当夕阳消失在天边时,水筱笑已将饭菜做好端入轩辕奉天的房中,点起油灯,这才招呼轩辕奉天道:“轩辕公子,请用饭吧。”

看她的神情举止,似乎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轩辕奉天坐下后,惊讶地发现桌上还有一壶酒,两只酒杯。

水筱笑将两只杯中都倒满了酒,这才道:“刘妈和她的男人去亲戚家中祝寿了……这样也好,我的伤势已无碍,你是奉旨行侠的皇侠,而我的确为救鱼双泪杀了不少人,甚至连鱼双泪也一并杀了,你我之间必有一战,且是至死方休之战。只是,我希望这一战是在明天。”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你能答应吗?”

轩辕奉天目光低垂,良久方吐出一个字:“好!”

水筱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我定在明日大战,你能否在今夜忘了我是水族中人?忘了我是杀人无数的水筱笑?”

轩辕奉天目光一跳,未作回答。

水筱笑似乎已料知他不会回答,已端起杯子,道:“我先干为敬。”言罢已一饮而尽。

轩辕奉天亦一饮而尽。

他不会担心水筱笑在酒中下毒,因为如果水筱笑要毒杀他,早已成功。

放下杯子后,轩辕奉天察觉到水筱笑端杯子的姿势有些异常,略一思忖,方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水筱笑右手四指齐断,只能以左手端杯,难免有些别扭。

轩辕奉天忽然忖道:“她仅有一只手完整,却做出这一桌丰盛的菜肴,实是不易……”

水筱笑又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酒,望着他,忽然问了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你的左手掌为何会有一道刀疤?”

轩辕奉天身躯忽然微微一震,良久方道:“你太好奇了。”

水筱笑又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自言自语般地道:“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武林中事,有一对武功极高的年轻男女被困在一个洞中,既没有食物,也没有可饮用的水。那位年轻女子本已受了伤,加上饥饿与干渴,她已无法支撑下去……”

轩辕奉天不知不觉中亦饮尽了一杯,听到这儿,他淡然道:“你所说的故事我已听过,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不,我相信轩辕公子只知道故事的前一半,对后面的结果也许并不清楚。那男人为了能救活女人,便偷偷将自己的手掌划破,再将鲜血滴入那女人的口中,女人活了下来,却不知道是那个男人救了她,更不知道那个男人已喜欢上了她。”

轩辕奉天很勉强地笑了笑,道:“若有人此时见到我这道伤痕,说不定会以为你说的那个男人是我。”

“我说的就是你。”水筱笑道:“因为你手上的这道伤痕在进入求死谷地下洞穴之前并没有,而且伤口很宽,惟有被你那柄奇大的巨刀‘伐罪’所伤才会出现那么宽的口子。墨东风的女儿不会察觉这一点,一则因为你会对她隐瞒,同时她所牵挂的人是白辰。当一个人心中牵挂着他人时,你再如何真心待她,她也会淡漠无视。”

她说到这儿,竟意味深长地望着轩辕奉天。

轩辕奉天冷笑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水筱笑轻吁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不愿听,我不提也罢。”

她左手执着酒杯,轻轻地摇荡着,接道:“其实我并不常喝酒,据说喝酒的人多是在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喝,而我既不会很开心,也不会很不开心。”说到这儿,她望着轩辕奉天,又道:“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轩辕奉天冷冷地道:“你说得太多,是因为你喝得太多了。”

她的确喝得太多了,此时她的双颊酡红,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如雾般的水气,她的双唇也显得格外红润。

水筱笑似笑非笑地道:“其实你喝得并不比我少,难道你不觉得有些口渴?”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就像半梦半醒时的梦呓,让人隐隐感到一种致命的诱惑。

云鬓蓬松,星眼朦胧,声如呢喃,娇喘微微……

轩辕奉天忽然觉得的确有些渴了,他的喉间有些发紧,不由下意识地端杯一饮而尽。

水筱笑咯咯轻笑,她低声道:“有些热了……”她的左手将胸襟抓紧了些,忽又松开,她的衣衫倏然轻飘飘地滑落下来,露出一袭杏黄色的薄薄轻纱,无限春色似隐似现。

玉手向后撩了撩飘逸的秀发,如云般的秀发自她的指间滑过,竟有了一种惊人的诱惑力!惊鸿一瞥的玉颈足以让人窒息,微微后倾之下,她那玲珑曼妙的曲线展露无遗。

轩辕奉天脑中“铮”的一声响,似乎有一根弦绷得太紧,终于断了,脑海忽然变得一片混沌,只有似可将人淹没的热浪向他涌来,那股热浪似乎是来自他的心中,又像是来自水筱笑的身躯。

轩辕奉天极为吃力地伸出右手,他要抓住腰间的刀,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事有蹊跷,一定是水筱笑在酒中做了手脚。

被他一把握住的不是腰间的刀,而是丰腴圆润而富有弹性的玉臀。

与此同时,轩辕奉天感到一个火热的身躯就在自己的身侧,那股奇异的热浪竟可以透过他的衣衫,传到他的肌肤,他的心中。

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轩辕奉天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神秘的幽香,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松开自己的手,可事实上他的手却越扣越紧。

轩辕奉天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而又炽热,仿佛在他的眼中有两团狂野的火焰。

他的身躯开始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但他胸中却只剩下微微地娇喘声和那神秘的蛊惑人心的幽香。

水筱笑将他拥住了,她用那滚烫的玉颊与他的胸膛相厮磨,轻轻地道:“你……很冷么?为什么颤抖?我……好热……”

轩辕奉天忽然发出低低的如兽般的低吼声,他有力的双臂猛地紧紧揽住了水筱笑的腰身。

“啊!”水筱笑呻吟一声,却没有丝毫的痛苦感觉。

“砰”的一声,两人的身躯重重撞在桌上,然后倒在地上。

桌子倒了。

椅子也倒了。

世界亦倒了……

油灯打翻在地后,很快熄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神秘的声音与神秘的气息在飘荡……

空气越来越炽热,仿佛要融化一切的情与欲……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由阳刚与娇柔交织而成的欢啸后,世界渐渐地安静了,一种懒洋洋的气息在黑暗中涌动着。

星月依稀。

轩辕奉天醒过来了。

但他却未立即睁开眼睛,因为在他醒来之后,马上想到了那疯狂的梦境。让他不敢睁开双眼的原因,是那个梦境太不可思议,却又太过逼真。

它会不会就是真的?

轩辕奉天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的脸色立时变了。

眼前的一切与他的“梦境”十分相似!

原来,梦并非真的是梦。

只是,水筱笑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数页信笺压在他的刀下,旁边还有一块丝帕,蓝色的丝帕上呈现出一片艳红,犹如怒放的红花。

轩辕奉天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拾起压在刀下的信笺,缓缓展开。

字迹有些潦草,只见上面写道:

“在恨我之前,听我将后面的故事说完,好吗?”

“后来,故事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她几乎藐视人世间的一切情感,因为所谓的美好情感在她的一生中从未出现过。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生活在残酷的竞争中,她来自一个神秘的族群。在那个族群里,尊贵者为水氏,低下者为鱼氏,族人的姓氏并非沿袭父母,而是在十四岁那年由族长按其才能及父母功过而定。若定为水姓,则高高在上;若定为鱼姓,则为仆为役。如此一来,非但长辈为了子女的显贵而拼死效忠族王,就是尚未长大成人的族民,在年幼时就耳濡目染,为了能在同一代人之中脱颖而出而明争暗斗。”

“这个女人自幼就很聪明,但十一岁那年,她的父亲因被人诬谄偷窃族中神器而被处死,她几乎注定要沦为鱼姓之人。但在十三岁那年,她却成功地反戈一击,非但设计致诬告其父的人于死地,还洗清了父亲的罪名。一个极为偶然的一机会,她得到族人世代梦寐以求的‘水魄珠’,此神珠与这一神秘族群世代相传的‘水魂珠’有异曲同工之妙,皆可化解百毒,因为无论是‘水魄珠’,还是‘水魂珠’,皆属水,而水是世间最包罗万象之物,双珠乃千年神物,纵是至毒之物,此珠亦可如海纳百川,将毒性消溶得无影无踪。有异珠护体,百毒不侵,她的容颜亦日趋美丽,在以美为荣的族群中,这也成了她的优势。最终,她非但成了水姓之人,更成了族王偏爱的入门弟子。”

“因为她的美貌与心智,也因为她一直生存在明争暗斗的环境中,她以为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可以触动她,以为世间没有人值得她加以关注,但当她遇见了那个男人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一直认为能与她相匹配的男人应该是有举世无双的武功,举世无双的智谋,以及惊世的俊朗倜傥。但在遇见他之后,她忽然完全忘掉了这一切,甚至她固执地认为,世间如果只有一个男人能与她相配,让她心神皆醉,那么就必然是他!”

“她几乎忘记了她与他之间本身就如日与月,水与火,注定是无法共处的,或者说她试图忽视这一点。命运安排他来杀她,她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明白这一点后,她竟不怨恨命运的安排!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命运,至少让她有遇见他的机会,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为了他,她与她的师父反目成仇;为了救他,她将‘水魄珠’让他服下以化去他所中的毒。她知道失去‘水魄珠’后,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就会与平常的女人一样变得年老色衰,但她并不后悔,因为他见到她的最后一眼时,她是美丽的。在她与他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她是美丽的……”

“清晨,她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他仍未醒。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她流泪了,对一个在血腥与厮杀中走过不知多少回的她来说,流泪已是久违的感觉了。没有人会相信她会流泪,甚至,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

“是否,世间有一些东西,仅在极短的刹那间,却会成为永恒?”

“她走了,在经历了一个让她身醉心醉、刻骨铭心的夜晚之后离开了他。她避开了与他的决战,因为她相信那一夜会赋予她一个新的小生命,她与他的。”

“故事就在这儿结束了,以后的已不再成为故事。也许,他会恨她,轻视她,但她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他若是永远恨她,那么至少他会永远记着她……”

“多谢你‘听’完了这个故事。我知道故事本身很可笑,故事的前一半傻的是男人,后一半傻的是女人。但故事永远是故事,听过了,就忘了吧。你是顶天立地的皇侠轩辕奉天,根本无须为这样的故事而耿耿于怀,一切都只是一阵风,喜欢也罢,憎恶也罢,风吹过了,就什么也不会留下……”

轩辕奉天怔怔在站在那儿,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让人无所适从。

武林一大盛会洛阳剑会出现了历史惊人的重复:五十五年前洛阳剑会百余名剑客悉数被杀,成为当时武林四大奇谜之一。五十五年后的今天,洛阳剑会再度成为血腥屠场。

虽然这一次亡于洛阳剑会的中原剑客的人数少于前一次,但倍受江湖中人尊崇的“武林七圣”之一古治被害,这足以震惊整个武林。

很快,诸般传言迅速传遍江湖。

据说这一次洛阳剑会中夺得剑魁的竟是牧野静风之子牧野栖!

据说幽求亦在剑会中出现,但最终却生不见人,死未见尸。

据说洛阳剑会中被杀的人除了江湖中人外,竟还有禁卫军和大内侍卫,只是他们皆已乔装改扮。

……

种种传言,不一而足,一时间江湖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传言之所以能让世人热衷于它,正是因为它半真半假,亦真亦假。

这次洛阳剑会中侥幸存活的中原剑客寥寥无几,而这几名侥幸活了下来的人多已身受重伤,人们更难通过他们对传言一一印证。事实上,即使他们印证了某件事实,无须多久,这个事实又会成了传言。此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

除了神秘的牧野栖之外,思过寨的范离憎是惟一全身而退的中原剑客。

对于身为范书之子的范离憎忽然成了思过寨中人,江湖中人皆大为愕然。

种种传言当然也传到了黑白苑。

黑白苑的“若愚轩”。

天儒老人缓缓来回踱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天儒老人熟悉的脚步声,未等那人进入,天儒老人已先问道:“可有栖儿的消息?”

进来之人正是天儒之仆卜贡子,他恭声道:“少主人的确成了洛阳剑会的剑魁。”顿了顿,又道:“这儿有他的一封密信,请主人过目。”言罢将信笺双手递上。

天儒老人当即拆阅,他的目光匆匆扫过,一向十分冷静的他,这时脸色突然变了,显得格外凝重。

信上只有一行字,而且书写得极为潦草,显然是在焦虑紧张之时所写。

“师父,速速转告悟空前辈,枯智前辈的身分已经暴露!”

东海断归岛。

气象恢宏的无间殿。

容樱一回断归岛无间殿,未等她稍作休息,就有人匆匆赶到,说要面见宫主。

来者鼻高目陷,身躯高大如山,极为悍勇,正是风宫玄流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此人刀法与中原武学大相径庭,邪异霸道,风宫玄流与武林正道对峙五年,死于鲜于皆安刀下的高手不计其数。

容樱见来人是鲜于皆安,即令下人退后。

鲜于皆安纵然邪霸凌人,但对容樱却不敢有半丝不恭,他恭声道:“宫主,滑幺不顾太阴宗宗主的安危,欺上隐下,混淆视听,以至于让太阴宗宗主得以前赴洛阳,至今下落不明。依属下之见,此人罪已致死!”

容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太阴宗宗主的话,滑幺敢不从么?即使要杀他,也不必急在一时。”

“是。”鲜于皆安又道:“还有一事——守在药鼎山的人已悉数被杀!”

容樱目中寒光倏闪,她冷冷地道:“战魔甲是否有了差错?”

鲜于皆安不安地道:“战魔甲已不知所踪!”

“此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晓?”

“属下是亲自前去洞中查看的,战魔甲失踪之事,属下尚未对任何人提及!”

容樱微微颔首,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方道:“有没有探寻到战魔甲的下落?”

“属下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惊动太多的人,只怕会有所闪失,故只能暗中追查,但属下亲自挑选出守在药鼎山的弟子悉数被杀,已无迹可寻。”

“无迹可寻?”容樱冷冷笑道:“只怕未必!”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阴冷,纵是悍勇霸道如鲜于皆安,与之目光相遇,仍是不由心泛寒意。

“呜……”

警号声倏然在断归岛上空响起,惨厉的警号声让人心神皆震。

容樱一字一字地道:“看来风宫已属多事之秋!”

她的神情反而显得异常冷静。

是的,她这一生中经历的惊涛骇浪太多太多。

不等容樱吩咐,鲜于皆安立即道:“宫主,待属下去查个明白!”言罢即匆匆离去。

这时,警号声已止,断归岛又恢复了原来的沉寂和与肃杀。对于断归岛的防卫,容樱有足够的信心。

她在大厅中央的交椅上坐下,静候鲜于皆安的回复。

不多时,鲜于皆安匆匆返回,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刚刚经历了一件异乎寻常的怪事,容樱不由心中一动,她的目光落在了鲜于皆安怀中抱着的一只木盒上。

鲜于皆安单膝跪下,双手高捧木盒,道:“宫主,断归岛三里之外出现了一艘船,船身呈现乌黑色,船上只有三人。已有宫中弟子分乘五艘小船将之团团围住,乌船上有一人却取出此木盒,说是要将此物转交给宫主,只要宫主见了木盒中盛装的东西,就必定会去他的船上与之面晤!”

容樱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打开木盒看看吧。”

“是。”

鲜于皆安退出数步,方将木盒开启。他担心木盒中暗隐机括,故退开了数步,以免对容樱构成威胁。

木盒开启,鲜于皆安定睛一看,神色大变。

只见木盒中赫然有一管泛着幽光的笛子,以及一块玉佩。那笛子竟是风宫神器骨笛。

容樱身躯一震,霍然起身——鲜于皆安极少见容樱如此喜怒形于色,忙道:“也许这管骨笛亦与前次所得的一样,未必是真品。”

容樱断然道:“无须多说,我必须会见此人!”言罢,她的身形倏然化作一道虚影,掠空而出,其速之快,纵是鲜于皆安这样的绝顶高手亦难辨其形。

容樱虽不能立即判断出那骨笛是真是假,但仅凭那块玉佩就足以让她震愕不已。

她一眼就认出那玉佩是幽蚀之物,玉佩是她在幽蚀年幼时便让其佩带的,已相随了幽蚀数十年。

若是那管骨笛是真的,那岂非说明那前来断归岛的不速之客与幽求、幽蚀皆有关系?

风宫白流无天行宫。

自风宫白流的彭城行宫、江南行宫失陷后,牧野静风已久未见笑容。

此刻,他却是心情愉快,面带笑意。他的情绪感染了他人,让禹诗、炎越等人暂时少了些压抑、敬畏之感。

牧野静风把玩着手中的“纵横剑”,对恭立于身侧的牧野栖道:“先前为父对你的种种布署尚有些疑虑,没想到最终你不但平安返回风宫,更成了洛阳剑会的剑魁!哈哈哈……如此一来,无疑可大长我风宫威风,让与风宫作对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心生敬畏!”

禹诗亦道:“最妙的一着无疑是少主针对容樱老妖婆所设之计。事情果然不出少主所料,老妖婆为了防止秘密外泄而将其替身击杀了。”

牧野栖淡淡一笑,道:“让容樱杀了她自己的替身,只能算是略有收获,我所希望的,是让容樱对枯智心生疑虑,并最终除去枯智!”

牧野静风道:“栖儿,你是如何推断出老宫主被杀之谜?以及容樱与幽求之间的种种关系?看得出容樱已相信泄露她秘密的人就是枯智。而事实上白流与枯智向来犹如水火,更不用说枯智会向白流透露此事了。”

牧野栖道:“这其中也没有太多的玄奥,只是以人之常情推测而已。容樱对幽求的处处维护,我已亲眼目睹。此计的关键在于不可直接说出向我白流泄密的是枯智,而是要留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线索,让容樱能够推测出这一个虚构的事实。如此一来,对方就会对此深信不疑!”

顿了顿,又道:“枯智身为玄流智囊,多年来为风宫玄流出力甚多。这一次即使容樱不取他性命,至少可以使她对枯智心生戒备,从此他们再难齐心协力,这对我白流无疑大为有利!”

牧野静风道:“但愿容樱会在盛怒之下杀了枯智,那时我等就可借机一统风宫!”

容樱乘坐一艘快舟离开断归岛,向海中驶去。此船为容樱的座船,船身虽不甚宽大,却结构奇特,船上共有十二名最为出色的水手。

快舟如飞,三里之距转眼掠过,远远望着前方有五艘小船将一艘漆黑的船只团团围住,容樱即刻下令减速,快舟在水面上凭着惯性继续向前滑行,那五艘风宫玄流的船只见容樱竟果真亲自赶赴不速之客的约会,皆愕然失色,立即移开船只,为容樱那艘快舟让开一条通道。

容樱所乘的快舟在与那艘乌黑船只相距十丈之处停了下来。

乌船上的三人皆在船舱中,容樱沉声道:“来者何人?为何不现身相见?”

“哈哈哈……”笑声方止,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自那艘乌船船舱中传出:“容樱宫主,你果然来了。”

“没有人敢在我容樱面前故弄玄虚!阁下若不想葬身此处,就交出我儿幽蚀!”容樱脸色阴沉,眼中有着惊人的杀机。

“容樱宫主,你所关心的难道只是你的儿子么?”

容樱眉头微微一跳,缓缓地道:“你应该明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绝非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一个人的秘密被太多的人知道,亦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那低沉浑厚的声音道。

容樱沉吟不语,半晌方对所有的风宫玄流属众道:“你们全部退回岛上吧。”

没有人敢违抗容樱的命令,很快,五艘船只皆返回断归岛,连容樱那艘快舟上的十二名水手亦分乘那五艘船只一并返回。

“容樱不愧为容樱,果然胆识过人,难怪能凌驾于千百风宫男儿之上!”

“废话少说!为何你一直不敢露面?”

“其实见不见本人并无区别,你应该听过‘此我非我,扑朔迷离’的说法吧。”

容樱心头大震,她神色凝重地道:“你是天罪山化身万千的孤绝无相?”

“不错,我就是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

世间又岂会有以“孤绝”为姓的人?

只是既然有以“幽”、“水”为姓的人,那么有“孤绝”此姓亦不足为怪。

因为,他们本就是不一般的人,他们似乎将天下所有炎黄子孙视为敌人,他们的姓氏亦自成体系,与神州炎黄子孙的姓氏截然不同。

容樱冷叱道:“风宫与三藏宗同为战族子民,你竟敢挑起内讧?况且三百年前的战族血盟中,战族共推当时的风宫宫主为战族之皇,风宫自是理所当然成为战族宗主,你今日的举止,有没有将战族血盟放在眼里?”

“哼,三百年已过,世事变幻万千,风宫如今四分五裂,朝不保夕,已与其地位毫不相称!何况五星逆行之时将至,战族一雪千年耻辱的时机已到,重聚战族血盟之事已迫在眉睫,战族之皇自应由战族最强者继任!”

容樱哈哈一笑,道:“孤绝无相,听你此言,莫非你自信就是战族的最强者?”

这时,孤绝无相方从乌船船舱中走出,立于船头,与容樱遥遥相对。

此人高大伟岸,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与凡夫俗子迥异的气质,虽是一袭布衣,却有着一股让人难以正视的威压。

他赫然是都陵、“足剑”的师尊!

原来,都陵、“足剑”的师尊,亦即三藏宗大宗主孤绝无相!正因为如此,当申屠破伤为夺血厄剑攻袭思过寨时,“足剑”与申屠破伤一同出现在思过寨。

孤绝无相极为自负地一笑,道:“我孤绝无相当然是战族最强者!”

容樱不屑地道:“事实如何,战族血盟时自可见分晓!”

孤绝无相道:“我送上骨笛与玉佩,是要告诉你,在战族血盟召集之日,风宫玄流必须拥戴我孤绝无相为战族之皇!”

容樱终于明白了孤绝无相的真正用意。

她面寒如冰地道:“若是本宫不答应又如何?”

孤绝无相道:“你没有理由不应允,幽蚀是你的儿子,幽求是你的情人,大概你还不想让他们双双送命吧?但本宗主绝不会亲自取他们性命,只是据本宗主所知,幽蚀、幽求两人之间仇隙极深,本宗主会让他们自相残杀,到时候不知是父亲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儿子杀了亲生父亲!容樱宫主,你又作如何猜测?”

容樱的脸色有些苍白了,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无形杀机迅速弥漫开来,遍布四周,快舟周围数丈内的海水忽然如同沸水一般翻腾不息,情形诡异骇人。

她一字一字地道:“你已没有机会活着离开此地!”

孤绝无相神色平静地道:“你不该心存‘以武相试’之念。以本宗主的真正实力,即使公平挑战,亦能成为战族之皇。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为决出战族之皇而有太多的伤亡,那必会有损战族力量!”

容樱一言未发,双掌徐徐上扬。

无形气劲随着掌势而起。

本是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忽然有微风生起,无形之风以不可捉摸的轨迹在虚空中飘忽闪现,并越来越强烈,很快风声如啸,形成了强大的气旋。

天地变色,云雾聚合。

“轰”!

巨响声中,两船之间的海水被气旋所牵带,突然激起二丈多高的巨浪。

容樱双掌倏然圈送,空前强大的内家真力汹涌而出。

一声惊天暴响,海浪被击得粉碎,化作漫天星雨。

就在那一瞬间,容樱疾掠而出,穿入漫天飞雨之中。

刹那间,她的身形凌空急旋,漫天飞雨受其惊世气劲牵动,立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孤绝无相疾袭而去。

风声如鬼哭神号,海水浪涛汹涌,浊浪滔天,一招之下,已有吞天灭地之势。

无孔不入的劲风划过虚空,竟犹如有兵刃破空,咝咝有声,刹那间仿若有千刀万剑铺天盖地般噬向孤绝无相。

这正是“风魔诀”的惊世力量!

肃杀之风,无迹可寻,无形可辨,杀机万千!

孤绝无相能否在这旷世强招之下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