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牺牲
“怎么没有直言上谏？”林老爷子历经沧桑的眼眸中浮现激愤，“咱们大宋的御史们是出了名的直言敢谏。他们一旦发现民间疾苦，立刻准备充分上达天听。
“陛下最初听到的时候也十分气愤，下令降低赋税，并且派官员巡视各地。
“御史们以为问题解决了，可谁都没料到这才是新问题的开始。谢志章派系收到的弹劾最多，表面上谢志章主动领罪，甚至要求陛下给他降职。
“可时隔不久，曾经大力弹劾谢志章等人的御史失足落水溺亡；还有两个御史被人揭发包藏祸心。还有位御史没有妻儿，只与抚养他长大的庶母相依为命，却被传出与庶母苟且的传闻……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某一部分的赋税被减免了，可是另外的苛捐杂税紧跟着横空出世，算起来，比之前还要重一些……
“御史们有的是不怕死的，接着进谏、弹劾，但最后的结果无不令人唏嘘，便是我们这样的人有意保护也没能幸免。
“谁没有家人，谁没有牵挂？渐渐地，御史台的人都哑了声。他们都如此，其余的人说话更是不会被陛下听取。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谢志章派系青云直上，朝中忠臣寥寥无几，便是剩下的这些，虽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不敢与之唱反调了。
“孩子，要有所得就必须要有付出，”林老爷子幽幽叹息，“我们林家肩负着守卫大宋的重任，所以我们手中的兵权不能丢！其实我知道，这些年来，那些人想方设法都要把兵权从咱们手中夺走，朝廷下拨的军饷要么迟到，要么就是欠缺，要么以次充好。
“现在咱们手中能够调用的军队，都是咱们自己家在养啊！为何过去你三叔分明也能成为军中骁勇战将，最终却急流勇退去打理家中庶务？就是要让咱们家那些不能过了明路的银子有了名正言顺的出处！”
思及往事，林老爷子红了眼眶。
为了大宋，林家牺牲实在是太多了！
他原本有五个儿子来着，其中两个儿子未及成亲便已战死沙场。
林家这般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不辱使命，不负先帝当年知遇之恩！
林梦知已经完全被惊呆了，她不知道，事实的真相竟是这样的……
林老爷子闭了闭眼，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小知，你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所以这些事情，爷爷不想让你知道。咱们林家虽然不济，可有爷爷在，有你父亲和叔叔们，还有那么多哥哥，总能护你平安一生……”
“可是爷爷，”林梦知想到前世的事情，瞬间红了眼眶，“您可曾想过，一味的退让，换来的会是别人的步步紧逼？爷爷，欲壑难填，胃口越养越大，您确定，咱们林家能够始终屹立不倒？
“还有，您确定您一心一意守护的人，值得您守护吗？”
林老爷子皱皱眉，“小知，这样的话，不应该从林家儿女嘴里说出来！”
他从来都恨不能把林梦知捧在手心里，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今日这样已经算是态度恶劣了。
林梦知却固执地拔高了声音：“不！我就要说！爷爷，若是明君，您便是让咱们整个林家抛头颅洒热血都没有关系，因为明君治天下，首先想到的是黎民百姓！
“可若是昏君当道，您还一心一意护着，便是站在了百姓们的对立面！您护着的人颁布律法，您护着的人增设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您护着的人重用奸佞滥杀无辜坑害忠良……所以，您到底是忠的还是……奸的？”
这一声声稚气的质问，把林老爷子惊在当场，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
“混账！”门口传来一声爆喝，紧跟着林大老爷推门而入，疾步上前，扬手就在林梦知脸上打了一巴掌。
可这毕竟是自己珍爱的女儿，手扬到半空便有些后悔，“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这般目无尊长，也是自己的过错，所以力道减了又减，到最后落在林梦知脸上已经轻柔到跟摸了一下脸差不多少了。
可林梦知自幼众星捧月，别说挨打，就是苛责都没受过一句，如今被林敬轩打了一巴掌……
“你这孽子，你是要做什么！”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林老爷子，林老爷子胡子都翘起来老高，绕过桌子走过去，将林梦知挡在身后，“要打我宝贝孙女，你先打我！”
“爹！”林敬轩喊了一声，原本就已经矮下去的气势瞬间消弭，嗫嚅道，“这不是也没打疼么？”
林梦知白嫩嫩的脸蛋儿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也不行！”林老爷子气怒未消，“你有那个心思就是不对！”
林大老爷被训得头也抬不起来，小声说道：“爹，我是听见她对您大呼小叫，所以才……咱们宠爱她归宠爱她，却不能养成目无尊长的坏脾气，不能把孩子养歪了呀！”
“放屁！”林老爷子瞪着眼睛说道，“我林寿程的孙女儿，那是天底下顶好的女孩子！”
“可是……”林大老爷想要分辩，最终却在老父严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另一边，齐夫人还有林二老爷夫妇、林三老爷夫妇听说林大老爷打了林梦知都着急忙慌赶了过来，不等林老爷子发话就全都冲了进来。
齐夫人把林梦知从林老爷子背后拉出来，仔细打量一番，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林二老爷皱着眉头跟林大老爷说道：“大哥，也不是做兄弟的说你，对待儿子你想怎么打骂都随你，可小知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你这粗手粗脚的，她怎么承受得起？”
林三老爷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咱们全家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来的女孩子，可不是给你做出气筒的！”
林大老爷苦不堪言，“我不是……你们不了解内情……”
“行了行了，”林老爷子摆了摆手，“这个时辰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先不说这些，咱们先去吃饭。”
林家老爷一辈每日都会过来陪着林老爷子用饭，少爷小姐们则各自用饭，然后过来请安，再去各做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