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功失败,就全看吉莉了。
是啊,阿拉斯的实验成不成功,就全看吉莉了,还有一点运气。
吉莉小心翼翼地走在主桅上的缆索上。不是因为怕高,早在一年前她就克服恐高了。密集的雨水倾盆而下,仿佛是上帝直接把水从大海里抽上来似的。不过这也不是她走得慢的原因。她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贝恩船长叮嘱她,要是她被皇兵们看到,大家就全完蛋了。所有人都把信任寄托在她身上,所以她要是还搞砸的话,她就得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因此,她慢慢地、稳稳地爬上主桅,尽量利用桅杆和帆布掩护自己,不让下面的皇兵看到。
她背上绑了一根铁棒,腰上缠着一根细长的铁链,铁链上还塞了一卷厚厚的羊皮纸。她腰上的这些东西压得她难以呼吸,不过雨下得这么大,本来也没什么空气可呼吸了。铁链发出的声音也很大,幸好海浪声、打雷声和皇兵们的呼喊声更大,把锁链的声响都盖住了。
在吉莉下面,贝恩船长冷漠地看着皇兵们集满了她的甲板。在她旁边还有布力加·林、失踪芬恩、菲勒、内特尔斯和莎蒂,连阿拉斯也在那里。就在护卫舰来到他们旁边之前,阿拉斯简要地告诉了吉莉要做什么,现在她只要把任务完成就行了。
她慢慢地爬着,隐隐约约听到下面的对话声。
“你们谁是船长?”其中一个上尉警惕地问道。
“我是。”贝恩镇定地说。
那个上尉走到贝恩跟前,一只手里愚蠢地举着枪。那些年轻的官兵十分喜欢这样到处显摆,好像单手就可以开枪一样。连吉莉都知道,一只手开枪是不可能瞄得准的。
“女人?”上尉把头歪到一边,仿佛换个角度就能改变眼前的情景似的。
“你的观察力真好,上尉。”贝恩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上尉瞪了她一眼。“你剩下的船员呢?”
“都在这里了。”
“骗谁呢。”
“喜欢的话可以去搜一下。”
“我会的。”他指了指几个皇兵。“你,还有你,去搜船长室。你和你,去船头。还有你们三个,去货舱。”他看着士兵开始行动,又加了一句:“还有,小心暗处的埋伏。”
皇兵们开始搜船的时候,吉莉刚好爬到了主桅的顶部。她用羊皮纸把主桅尖包起来,阿拉斯说这样就能把海怪猎人号与电击隔绝开来了。然后,她把铁棒绑在桅杆上,一端连着铁链。
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个爪钩,吉莉要做的就是把爪钩扔到护卫舰的桅杆上。听他说的时候觉得很简单,可当她跨坐在主桅顶帆桁的时候,她发现风暴实在太大了,不仅把雨刮得几乎跟海面平行,连海怪猎人号和护卫舰的桅杆都在剧烈地摇晃。她得瞄准时机,等两艘船的桅杆靠近才能扔出去。天空电闪雷鸣,吉莉必须赶紧出手,不然就会像阿拉斯说的那样,如果闪电打下来的时候她还握着铁棒,那爆炸的人就会是她了。
冷静点,小蜜蜂,她默默地命令自己。真好笑,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她还是把自己看成小蜜蜂。最开始是红眼这样叫她的,因为他说她总是忙匆匆的样子。她脑海里浮现起了红眼的样子。他那明亮的眼睛,还有他教她飞刀时紧紧握住她手腕的感觉。他要是在这里的话,他会叫她深呼吸,眼睛瞄准目标。不要觉得自己是要把飞刀投过去一样看目标,他会说,要当做已经站在目标跟前那样去看。想象自己在那里,摸着目标,仿佛有一条坚韧的线把自己与目标连接起来一样。
她看到了。那条坚韧的线。她已经在护卫舰的桅杆上。
她全力一扔。
爪勾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一阵风把它吹偏了轨道,落在了护卫舰的后桅上桅桁上。
落在桅桁没问题吗?吉莉不知道。阿拉斯说是要扔到桅杆上的……
“船上没有人了,上尉。”她隐约听到一个士兵在向上尉报告。
“好。把他们锁好关押起来。然后准备张帆。”
正如贝恩船长所预料那样,他们准备把船收为战利品,所以他们才选择登船,而不是把她们轰到海底。士兵的薪水不多,但每个人都可以把俘虏船卖掉的钱瓜分掉。
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执行命令,贝恩开口了。
“等等,上尉。我请求你允许我把宝剑献给你的船长。传统是这样的,是吧?”
上尉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不过还是对其中一名士兵说:“叫船长来接受敌人正式的投降。”
士兵敬礼后便匆忙通过踏板回到护卫舰上。
“如果把传统丢了,都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呀。”贝恩说,“你说是吧,上尉?”
吉莉知道这是她补救的机会。闪电在她头上盲目地向着铁棒到处乱窜,可吉莉并没有理会,而是双手抓住锁链,一下一下地把自己吊过两船之间的空隙,慢慢向护卫舰进发。在海上的生活让她的手都起了厚厚的茧,可是铁链深深地陷到手掌里依然很痛。她的双脚悬挂在翻腾的大海上空,强风拍打着她的身体,把她刮得不停左右摇晃。突然一阵无比猛烈的风刮来,爪钩便稍稍松动,整条铁链忽然咯噔地松了一下。吉莉马上停了下来。她没考虑到铁链能不能承受她的体重,不过她已经走了一半,已经太晚了。同时,她还提醒自己,如果闪电打下来的时候她还握着铁链的话,那掉到海里已经算是她最好的下场了。一想到这,她立即加快了速度。
好不容易,她终于来到了护卫舰的后桅上桅桁,顺势用脚钩住桅杆,一屁股坐在桅桁上。接着,她从腰带里拔出小刀,把爪勾撬出来。一时间,整条铁链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差点把她拖了下去。吉莉连忙把爪钩扣进桅杆里,这才稳住。
好了,大功告成。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趁闪电还没打下来之前赶快离开这艘船。
她迅速地从桅杆滑到中桅桁上。在下面的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海怪猎人号上了,贝恩正式地把宝剑献给他们的船长。
吉莉快速扫视了一下身边的缆索,直到发现一条结实的缆绳。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希望把入鞘的悲歌剑递给护卫舰船长。他又矮又壮,肤色像醉汉一样红润。希望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呐喊着要她战斗,可是虽然她和伙伴们可以轻松干掉这边的敌人,但护卫舰那边还有四倍多的士兵,一有什么乱子就会马上冲过来。当然,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火炮,分分钟都能把她们击成碎片。因此,她必须相信吉莉和阿拉斯,为他们拖延时间,并继续忍受这个狒狒一样的船长。
“我向你奉上悲歌剑。”她抑扬顿挫地说道。
“很好。”船长不耐烦地说。他刚要伸手拿,希望便俯下身鞠躬,让他扑了个空。
“这把剑是几百年前打造的。”她继续说,语气像在念诗一样,“由强大的生物法师逊内拉·雷亲手为传奇的文成武士,真知玛纳伊打造的,这样他才可以将可怕的黑暗法师杀掉,并终结他对帝国的恐怖统治。”
“嗯啊。”船长说。他翻了翻白眼,不愿当着手下的面弯下腰去捡希望的剑。
“它的刀刃既锋利又优雅,世界上没有一把剑可以与它媲美。”希望喋喋不休地说,“据说由于已经失传的工艺,它能记住所有被它杀害的生命,像是活的一样。它哼的歌能把恐惧注入每一个听到的人,就像——”
终于,头顶上传来一声呼啸声,紧接着是一阵爆裂声,护卫舰的后桅爆炸了。如长矛一样的火焰碎片向四处飞散开来,刺穿了士兵,撕碎了帆布,还把船燃成一片火海。士兵们乱了阵脚,大声惨叫着,有的想把身上的火焰扑灭,有的则试着把插在身上的木屑拔出来。
“苍天啊这是——”船长转过身看他的船。大错特错。一瞬间后,他只能低头看着悲歌剑从他的胸膛刺出来。
船长的死通过剑柄涌上希望的手臂,痛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她从来都没有从背后刺杀过一个人。
布力加·林立即对踏板施法,让它迅速腐烂掉。莎蒂和芬恩则把连着护卫舰的绳索一一砍断。
在余光中,希望看到护卫舰后桅顶部的附近有人在动。紧接着,吉莉抓着一根缆索,从护卫舰上荡过来。而这时,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菲勒!”希望大吼道,指着吉莉的方向。
吉莉重重地撞在海怪猎人号的前桅上,眼看就要摔到甲板上了。千钧一发之际,菲勒伸手接住了她。
希望、内特尔斯还有布力加·林迅速地把船上剩下的敌人解决掉。每刺出一剑,每砍中一个人,希望都深深地感受到他们的震惊,他们的困惑,还有他们的恐惧。大部分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要防御就被悲歌剑夺去了生命。而随着每一个死亡,希望都感到巨大的痛楚冲上手臂。她没有抗拒,让痛楚穿透全身。如果她所感受到的真的是宝剑的哀伤,她要是不分担这份负担,她凭什么挥舞这把剑?等到所有的士兵都被杀死之后,希望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船长!”芬恩喊道,“货船在调头想逃跑!”
“更改航道,从它左舷追上去。”希望抹掉剑上的血迹,再擦干眼眶的泪痕。“莎蒂,把白帆升起来,让他们看到我们的真面目。我要让那个生物法师知道是谁在追杀他。”
“好的,船长。”莎蒂咧开无牙的嘴巴笑了笑。
“船长。”菲勒轻轻地说。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希望立即转过身去。只见吉莉蜷缩在菲勒的怀里,一块跟刀一样厚的木头碎片刺入了她的大腿。鲜血已染红了碎片,也流了菲勒一身,现在还开始滴到甲板上,立即被大雨冲淡、扩散。
“蠢女孩!”布力加·林赶过来,样子非常愤怒。“看样子是把主动脉刺穿了。快把木碎拔出来,我来愈合她的伤口。”
菲勒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木碎慢慢拔了出来,吉莉不禁发出微弱的呜咽。布力加·林闭上眼睛,把手放到吉莉鲜血淋淋的大腿上。过了一会儿,吉莉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身体也开始变得松弛。
“她流了很多血,不过她会没事的。”布力加·林说,依然很愤怒的样子。
“谢谢你。”希望说。她拿出望远镜,来到船舷边上。货船行驶得很缓慢,只是船上比之前更混乱了。只见生物法师和船长在互相叫骂着。
“火炮准备!”希望喊道。
她听到炮弹上膛的声音,接着炮门打开,炮口便从海怪猎人号的侧面探了出来。
“左舷炮四十五度!”
这时,海怪猎人号已经与货船平行航行。
“发射!”
希望一声令下,一串串粗实的铁链便从海怪猎人号的侧舷炸出,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呼啸声,最后将货船的船帆和缆索撕得粉碎。
“停船!”希望喊道,“准备爪勾!”
芬恩、莎蒂和布力加·林合力把船停下来,内特尔斯和菲勒则利索地分别把船头和船尾的装好弹簧的爪钩火炮准备好。
“发射爪钩!”
话音刚落,爪钩便射了出去,稳稳地抓住了货船的船身。紧接着,菲勒和内特尔斯立即摇动绞盘,一点一点地将海怪猎人号拉了过去。
希望跳上了舷缘,看见对方只有一小队士兵,手里紧紧地握住步枪,慌张、迟疑。那个生物法师站在他们前面,脸深深地藏在兜帽里。
“把孩子们都放了,我就饶你的手下一命。”希望说,“要是你爽快点,而且孩子们都安然无恙,我也许还会饶你一命。”
“可怜的海盗。”生物法师说,“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吗?”由于多年的生物魔法训练,大多数生物法师的声音或多或少都会改变或受到损害,这是布力加·林告诉希望的。但眼前的这个生物法师的声音却意外的正常,甚至听上去还有点年轻。当他抬起头时,他露出了一张无瑕的脸,更证实了希望的猜测。他一脸自负,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准备接受生物法师杜凯·曼的愤怒吧!”
希望在想他是不是刚刚从见习期毕业。“难道你不认得这把剑?还有那面旗?”她举起手,指着那画了叉的生物法师徽章。
生物法师轻蔑地笑了笑。“不管是什么武器,还是什么旗帜,我都不放在眼里。不信的话,尽管放马过来。我已经让士兵们退下了。你要害怕的人不是他们。是我!”
希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向前走去,心里想着要用这只义肢钳子将他狠狠地揍一顿再走。
“等等。”
希望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布力加·林。她的手依然沾满了吉莉的鲜血。“请让我来吧。”
希望点点头,站到一边。自从袭击皇宫之后,这是她们第一次遇到生物法师。从那以后,布力加·林变得没那么嗜血了,希望在想她会不会放过这个菜鸟。
杜凯·曼狐疑地看着布力加·林。“你是谁,女流之辈,凭什么打扮成一副生物法师的模样?”
“我的身份有很多,杜凯·曼。不过从今天起,我将会成为我们这类人的救赎。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跑腿的。船上关了多少个女孩送去做实验?”
杜凯·曼耸耸肩。“我不知道具体数量。有的已经死了,我也没时间去数。”
“生命真是有趣。”她沉思着说,“它会拼尽全力地活下去,不惜任何代价。即使牺牲别的生命也在所不惜。非存则亡,世间万物就是如此。”
“女人,别再唠叨什么废话了,否则我就把你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再把你杀掉。”
布力加·林冷笑。“你肯定是一个强大的、有智慧的生物法师吧。”
“我是同期里最强的!”他骄傲地说。
“既然你如此博学多才,那你应该知道,就连我们的体内,生命也在相互竞争。在我们的胃里生存了无数微生物,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到它们。”
“我当然知道了。”杜凯·曼说,口气没那么大了。“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们在第一年就学会了。”
“很好。”布力加·林说,“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困扰你咯。”
她用沾满血的手流畅地画了几个符咒,然后向他一指。几秒之后,他折下腰,紧紧攥住胃部,嘴巴发出咕噜的声音。他艰难地仰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布力加·林。“你对我……”他抽搐了一下,再一次蜷起身。“你是怎么——”他的话还没讲完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并慢慢变成呜咽。他跪倒在甲板,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痛苦地抽搐了一阵,呼吸浑浊。他向布力加·林伸出手。“求你……”
她的冷笑拧成了愤怒。“那些小女孩就是这样求你的是吗?在你把她们从她们的家里抢走的时候?在你把她们塞到船舱里,让她们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光明,没有希望的时候?”她开始绕着这个生物法师走起来,士兵们连忙让开。“求你!求你!求你!”她讥讽道。
杜凯·曼翻倒在地,四肢疯狂地扑打着。他的腹部不断膨胀,最后鼓得像怀孕了一样,连平常宽松的长袍都被撑紧了。
“你知道你自己发生了什么吗,同期最强的杜凯·曼?”布力加·林问,“你胃里那些微小的细菌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繁殖。几千变成几百万再变成几万亿,所有的细菌都在不断进食,不断繁殖,越来越快,直到塞满你的身体。”
杜凯·曼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团团奶白色的不断蠕动的液体从他唇间溢出来。同时,他的背部开始长出一块块深色的斑。他拼命地想吸进几口氧气,可喉咙都被黏液塞满了。他抽搐了一阵,最后不动了。
海怪猎人号和货船上的人也目睹了整个过程,所有人都没有挪过一步,也没有说一句话。
布力加·林转向船长,一个身体瘦、下巴窄的男人。“怎样?”
“我、我、我们投降。”他温顺地说,脱下帽子,露出了一头浸满汗珠的稀薄头发。
士兵们连忙把步枪扔到地上,双手抱头。
“之前看他们的动作都没有这么统一过。”希望喃喃地对内特尔斯说。
他们把所有的水手和士兵都分别锁在关押室里。完事之后,希望走到船长跟前,问道:“孩子们在哪里?”
“我带你过去。”船长说。
船长带着大家来到了货仓。当他们打开舱门,一阵恶臭扑鼻而来。那是粪便和死亡的味道,希望想起了火药大厅的地下室,天堂圆环的人都会把爱人带到那里等死。她往黑暗里探眼望去,只见许多娇小的身影不断地从门口往里缩。
“没事了,孩子们。”她说,“你们安全了,出来吧。”
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和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希望对内特尔斯说:“我还以为她们会抢着出来的。”
“嗯,可能我和你的形象不太友善吧,毕竟我们是海盗呀。她们可能是担心出来之后遭遇会更惨吧。”
“我们要怎么哄这帮心灵受创的小女孩出来呢?我们对她们毫无恶意啊。”布力加·林问道。
“让莎蒂来。”内特尔斯说,“她就一副慈祥老奶奶的样子。”
“莎蒂?”希望很意外。
内特尔斯耸耸肩:“她们又不像我们这么了解她。”
菲勒主动跑去把莎蒂喊过来。当他们回到货仓入口的时候,莎蒂一脸不高兴。
“慈祥老奶奶?”她问内特尔斯。
“这是你在把红眼带大时得到的母性呀。”内特尔斯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坏笑。
“我等下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母性,你这个骄横的婊子。”莎蒂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走了进去。希望隐隐约约能听到她沙哑的声音,不过听不出她在讲什么。没过多久,莎蒂的头便冒了出来。
“你们最好让开点。她们还有点怕。”
希望、内特尔斯、布力加·林,还有菲勒都站到一边,莎蒂对里面的女孩招招手,说:“出来吧,小美女们。不用怕那些可怕的海盗,老莎蒂会保护你们的,”
她们像小鸭子一样跟在莎蒂身后走了出来,有的才不到三岁。她们又瘦,又脏,浑身瑟瑟发抖。
这时,风暴已经过去了,只剩下一点毛毛雨。天空灰蒙蒙的,但孩子们却都眯着眼,仿佛太阳高照似的。她们紧紧地贴在莎蒂身边,一边喊着奶奶,一边穿过踏板走到海怪猎人号上。
希望对船长说:“你们要去哪里?凡斯港?”
船长摇摇头。“我们只是去那里填充补给,但那些货——呃,我是说那些可怜的孩子——是要运到黎明曙光。”
“黎明曙光?”布力加·林听到后,眼睛都睁圆了。
“我去过那里。”希望说,“它只是一座军事岗哨孤岛吧?”
“不。”布力加·林说,“那些最残忍的人体实验就是在那里进行的。因为实验实在太危险,如果不去偏远一点的岛上进行,恐怕会危及到整个帝国的安全。”
“我什么都不知道,”船长说,“不过我听手下说,黎明曙光上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嗯。”希望意味深长地看着布力加·林,看来这件事不容忽视。她对船长说:“我要没收你的钱财和物资供我们使用。不过我们走之前会把关押舱的钥匙还给你,你放了他们之后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船帆和缆索修好。我们还会留足够的食物给你们,免得你们挨饿。”
船长非常惊讶,又暗怀希望。“你……不杀我们吗?”
希望回头看了看度杜凯·曼发胀的尸体。“我们已经表明态度了。如果有人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你告诉他们是戴尔·贝恩,她死而复生为的就是要制裁所有的生物法师和他们的同党。”
“你说怎么就怎么。”船长说,“多谢你对我和我手下的不杀之恩,船长。”
希望看了看他紧张地用手不停转着的帽子。那是一顶黑色的帽子,有三个边角,一根长长的羽毛竖在中间。“你的帽子我也要了,船长。”
他简直是把帽子塞给了希望。“请带着我的赞美收下吧,船长。我觉得它很合适你。”
希望把它戴到头上,感觉比想象中要好。“我也觉得是。”
这次不用再像上次那样划只小船偷偷靠岸了,希望直接把海怪猎人号开到了海格斯特的港口。这样的船在岛上十分罕见,因此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等到希望他们把船绑好在码头上的时候,许多本地人已经躲在门边和窗户后面,警惕地看着这帮新来的人。
可当莎蒂领着女孩们一个一个地从踏板上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一下子冲了出来。大人们激动地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有的人喜极而泣,有的人开怀欢笑,还有的人甚至唱起歌跳起舞来。
大家都纷纷抱住了莎蒂,有的人还把钱和珠宝塞给她。莎蒂摇摇头,指着站在船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的希望。希望摘下新得来的船长帽,点头向大家致意。
“菲勒,你能带卡潘妮去她爸爸那儿吗?”她问,“然后记得让他履行承诺。我想尽快把火炮的零件做好。”
“没问题,船长。”菲勒说。
“我也上岸好了。”内特尔斯说,“好几个星期没踩过土地了。”
“好主意。”希望说,“你们都应该好好休息,这是你们应得的。”
她看着大家走到欢腾的小镇里,看似是要即兴搞一场庆祝会的样子。她的这群伙伴一直都在默默付出,却得不到大家的赞赏。因此看到大家能受到如此热情的认可,希望感到很高兴。
“你不下去吗,船长?”阿拉斯走到希望身边问。
“总得有人看着船吧。你又是因为什么不下船?”
“我不习惯那么多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又看了越来越热闹的庆祝会一阵。村民们把家里的桌子椅子都搬出来摆在泥路中间。其他人则把佳肴美酒都端了出来。
“恭喜你的实验成功了,阿拉斯。”希望说,“不过我们本来不该走到这一步的。那只是无奈之举。”
“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就是困扰我的地方。我觉得我们好像快到极限了,考虑到我们的船这么小,人这么少。”
“可能吧。”
“足够吗?”希望问,“我们做的有改变什么吗?”
“起码我们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
“你说得对。这当然很重要。只是……”她没有说下去,目光越过了海格斯特岛,越过了前方的一座座岛,努力地探向千里之外的斯通匹克,只求能看上一眼。
“我知道你想红眼回来。”阿拉斯说,“可是你自己不是说过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在所不惜吗?”
她伤感地笑了。“是啊。”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是打败了一些军舰,可是要给生物法师带来真正的威胁和解救我的表弟,真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可以的时候我们就尽量去享受胜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坚持下去,直到把红眼带回来。”
一群演奏家开始聚集在餐桌旁。当他们奏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希望抬头看着阿拉斯。
“你说得对。”她向阿拉斯伸出手臂,顽皮地笑了笑,“来吧,哈沃伦先生。我们还是去参加派对吧。”
“噢,呃,我不知道……”阿拉斯犹豫地说。
可希望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起走下了踏板。
“某人不是说要看着船吗?”阿拉斯问。
“我们去过那么多地方,这次我想碰碰运气。”
当他们加入聚会的时候,天空已经慢慢变黑了,人们把油灯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温暖的火焰熠熠发光,把每个人都照亮了。希望看到菲勒从铁匠铺回来了,被熔炉烘热的脸依然通红。他接过一个村民递来的红酒,乐滋滋地一口气干了。莎蒂和芬恩看来已经喝得够多,他们坐在一边的桌子边,安逸地相互依偎着。在不远处,几个被救的女孩正在教内特尔斯和吉莉跳当地的民族舞。至于阿拉斯和布力加·林,俩人低声地交流着,神情不安,仿佛对眼前的农家菜不是很买账。
希望觉得,生命中有一些时光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得有点不真实。她多希望可以把今晚留住啊——把它装到瓶子里,留着以后的黑暗日子品味。不过只把它留在记忆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时间越久,它就越美好、越动人。虽然这种想法不是很文成,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自己本身也不是那么文成了。她现在是可怕的大海盗戴尔·贝恩,人王之王。
“终于肯放松一下啦?”
内特尔斯递给希望一杯红酒,咧嘴笑了。跳完舞后,她满脸通红,两额还有几滴汗水。
希望也笑了。“尝试一下新东西吧。”
内特尔斯吞了一大口红酒。“生存就是这样的。保持灵活。适应环境。”
俩人看着吉莉开始教村里的女孩们怎样正确地握刀。
“我觉得这些女孩已经学会怎样生存了。”希望说。
“你觉得那个生物法师要她们来干吗?”
“我不清楚。不过那个船长说过黎明曙光正在发生着非常恐怖的事情。”
内特尔斯不屑地说:“对于那些可以拐走二十个小女孩,还把她们关在一个没吃没喝的船舱里的人来说,能有多‘恐怖’? ”
“也许吧。”希望说,“我们得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