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吉莉站在船舷的栏杆旁,看着废掉的守护者号慢慢消失在远方。海怪猎人号是一艘敏捷的双桅小型帆船,而吉莉依然很难相信这艘船居然能击败一艘拥有三倍体积、四倍火力的护卫舰。
“芬恩先生?”
老头子站在旁边,双手紧握着舵轮,在傍晚的阳光下半眯着他那只独眼。“嗯,吉莉?”他用熟悉的天堂圆环口音问道,听着十分舒服。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做什么?”
“用这么小的船、这么少的人打败了守护者号?”
他笑了。“我做的事很少。只是让她转了几个圈而已。”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那你觉得我们是怎么做的呢?”
“维德顿船长说过,船员也是船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不是船的原因的话,那就肯定是因为船上的人。”
“是啊,你说得对。而船长是最重要的。光靠船长也有可能影响一场战斗的胜负哦。”
吉莉望向艏楼,那位自称是戴尔·贝恩的女人就站在那里,眺望着海平线。她双手放在背后,左手握着右手腕上的一个奇怪钳子。她蓬松的金发随风飘扬,像极了一面旗。
吉莉用手指摸了摸她那头棕色短发。过去两年,为了要女扮男装,她不得不把头发剪得短短的。而现在她已经在戴尔·贝恩的船上了,应该可以把头发留长些了吧。
“我从来没听过有哪个船长是女人啊。”她对失踪芬恩说,“女人不是不可以当船长吗?”
老头子咧嘴笑了笑,说:“你会发现这艘船上有很多事情,严格来说,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怎么会是戴尔·贝恩呢?我是说,我还以为戴尔·贝恩是个男人呢。还有他不是被杀了吗?”
“她只是用了戴尔·贝恩的名号而已。”
“就像头衔一样吗?”吉莉问。
“更像是一个承诺吧。”芬恩说,“你会发现贝恩船长是个对承诺非常严肃的人。”
在吉莉眼里,她确实够严肃的。她强大的气场简直让人生畏。
站在她旁边的女人也同样吓人,虽然感觉不一样。她穿着一件飘逸的长白袍,兜帽现在放下来了,吉莉可以看到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她比贝恩船长高了将近一个头,看上去还有点傲慢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习惯了我行我素的富翁。
“船长旁边的美女是谁?”吉莉问芬恩,“我看到她好像会魔法,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以前是一个生物法师,后来被生物法师团踢出去了。”
“他们干吗要踢她出去啊?”
“因为她是个女人吧。”
吉莉盯着那两个女人想了一阵,然后问:“为什么做女人那么不好啊?”
失踪芬恩认真地看着她,说:“一点都不会。我最好的伙计有些也是女人啊。”
“那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事情不可以做啊?我们又不能做水手啦,又不能当兵啦,又不能当船长啦,我想连生物法师也不能做吧。不过我们不是做不了这些事吧,是不是啊?”
“你看看这艘船就知道是不是啦。”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做这些事呢?”
“那些富翁乱说罢了,你要问我的话。”芬恩说,“我俩都清楚,咱天堂圆环一向都不信这一套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脚下的船在无垠的大海上驰骋。几分钟之后,失踪芬恩开始哼起歌来。吉莉不记得歌名了,但她小时候在天堂圆环听过,那时她还叫小蜜蜂呢。是怎么唱的来着?
启航吧,兄弟,启航吧。
在黎明替换黑夜之前。
否则他们会把你拖走
带到腐烂的钥匙镇
所以启航吧,兄弟,启航吧。
一阵浓浓的乡愁忽然灌满了吉莉全身。不过很奇怪,因为她整个童年似乎都在这艘船上了。例如菲勒。以前,每当她感到无聊,妈妈又不在家的时候,她总会用各种各样的问题和八卦去烦菲勒,而且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厌其烦,而且还经常这样……菲勒比以前更强壮了,更老了,也更多毛了,脚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过他还是以前那个又高大又安静的大哥哥,有他在总是感觉很舒服。他现在正坐在那里,低头看着酒桶上一张写满图画和计算公式的纸。他身旁的人长得像极了红眼,她差点就以为是他了,直到看到他的眼睛。菲勒介绍他叫阿拉斯,是红眼在恐怖谷的表哥。
内特尔斯也坐在附近,正在擦拭着她的锁链。她比吉莉记忆中的样子更漂亮了,一头浓密的卷发,丰满的嘴唇,还有热情似火的眼睛。在吉莉搬去锤子角和姨妈住的前一个月,她简直恨透了内特尔斯,因为她总是霸着红眼。
在船尾的是大名鼎鼎的羊头莎蒂,是圆环出产的最无畏最疯狂的真汉子之一,简直是一个传奇。不过,吉莉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这副模样一点都没有传奇的范儿: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还打着鼾;稀薄的白发在风中微微摆动,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根渔线。但莎蒂以前是红眼的导师啊。而红眼,是他教会了吉莉撬锁和读书。后来在吉莉的死缠烂打下,还教会了她飞刀。如果没有这三种技能,吉莉都不知道过去几年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芬恩先生,红眼怎么了?”
“生物法师把他抓走了。”他看到吉莉脸色一阵惊恐,马上又说:“不过别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他的。布力加·林和贝恩船长很确定。生物法师需要他,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
“我们会去救他的,对吧?”
“没错。不过恐怕没那么简单。生物法师跟人们说的一样恐怖,可能更恐怖。我们得聪敏点,耐心点,不能有任何差池。”
“但我们肯定会去救他的吧?”
“贝恩船长发过誓的。”
吉莉再一次望向贝恩船长。她看上去是那么强大,那么自信,吉莉在想自己能不能像他那样厉害。
“来掌掌舵怎样?”芬恩说。
“我?”吉莉惊讶地问,“可是——”
“别那么死板啦。这里又不是海军。而且大海宽敞着呢,只要保持直线就可以了。”
“可我不懂怎么做啊。”
“所以我会教你呀。”芬恩说,“来吧。船上可不是白养人的。是时候让自己有用点儿了。”
暗淡·希望站在艏楼,向北眺望着那片空旷的大海沐浴在最后一束红光里。她多么希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斯通匹克啊。她们用了将近一年才将女士诡计号改造成适合战斗的海怪猎人号,并完善了作战计划。一开始她们只对火力小的小型皇家单桅船下手,然后她们才瞄准了更大型的双桅纵帆船和横帆船。过程中,她们从一个海军船长嘴里得知了布莱斯·维德顿最近被赐予了一艘皇家护卫舰,作为服事生物法师的奖赏。守护者号是她们击沉的第一艘重型武装护卫舰,出手之前她们可是花了一周多的时间计划和跟踪这艘船。她明白这些都是拯救红眼的必要步骤,但她总觉得毫无进展,很是沮丧。
进攻斯通匹克之后的几个月是她这辈子最难过的,挫败感一直缠绕着她。有时她坐在船长室读书或看地图,她总觉得红眼在喊她的名字。那声音太真实了,她甚至真的会转过身去,虽然她也清楚,自己是不会看到那双狡黠的红色眼睛的。
在早几个月,她偶尔也会忘了自己的手掌已经被砍掉了。她总会本能地伸手去拿杯子,义肢钳子却总会把杯子撞到一边。那时候,她还能想象到失去的手的样子。每一条纹路、每一块雀斑都十分清楚。还有以前给文成兄弟做饭时烧伤的疤痕。还有多年对着木板练拳换来的粗糙指关节。还有那两条掌纹,妈妈曾说过它们分别代表着长寿和一场伟大的爱情。那时候,她还能看到她的手,仿佛就在眼前。有时候甚至还感觉到它还在那儿。它还会以某种怪异的方式疼着,痒着,刺痛着。
但慢慢地,一月又一月地,她适应了由阿拉斯、菲勒和布力加·林共同打造的这只新手掌。到后来的某天,她发现自己再也记不清她曾经的手了。各种细节慢慢地消失掉,就像海面上的晨雾逐渐消散一样。现在,每当她试着想象她的旧手掌,也只能想起一个虚无的轮廓而已。
她害怕某一天她对红眼的思念也仅剩这一点。
“你觉得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她问静静站在身边的布力加·林。
“我们不可能知道的。”布力加·林可真是一点都不多愁善感。
“大概是在闯祸吧。”希望说,“他最在行就是这个了。”
“等我们把他救回来,他可能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布力加·林说。
“你说过了。”
“生物法师不仅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表,还能改造一个人的内心。”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只要想办法把它再改回来就行了。”希望揉着钳子上方的前臂,“一次解决一个问题。”
布力加·林点点头,看着希望继续按摩着手臂。“越来越糟了,是不是?”
“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已。”希望说,“现在说它是好是坏还太早。”
“悲歌剑是件百年古兵器,打造它的生物魔法连我也不太清楚。每当你用钳子握住它,它和你的神经系统都会建立起一种直接的、未经过滤的链接。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样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什么影响。”
“所以你不能断定它是不好的。”
“我不是断定。我是谨慎。至少让我暂时断开铜线和你的筋腱吧。”
“绝对不行。我需要对义肢有完全的控制。”
她们沉默了一阵,海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和布力加·林的长裙。
“它有什么感觉?”布力加·林问,“痛吗?”
希望想了想,一边沿着手肘按摩着前臂。最后,她说:“我小的时候,我的老师,狡猾者河洛,告诉我悲歌剑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是毫无逻辑可言的。他还说,他的老师,智者希尔果,告诉他这把剑能记住每一个被它夺取的生命,我们听到的声音是它在为这些逝去的生命悲鸣。”她用手指沿着手臂到肩膀,穿过胸口一直到心脏,画了一条线。“就这种感觉。就好像,每当我夺走一条生命的时候,我也在感受着它的悲伤。”
“听起来就很糟糕。”布力加·林说。
“是有意义才对。”希望率直地看着布力加·林,“不需要担心。好了,我们去找阿拉斯聊聊吧。他说新改进的火炮系统有点问题。”
布力加·林纤细的黑眉毛扬了起来。“我还以为它运行得很好呢。”
“然而事实是,整艘船没有被炸飞是我们走运。”
布力加·林叹了口气,有些恼怒地说:“我一直都搞不懂他那些机械发明。如果是我的技术,你绝对不会有这些意外。”
“你用磷光青苔做出的船分身确实无可挑剔。”希望赞同道。
“还有隐身用的海市蜃楼也一样完美。”
“希望你别戳他痛处,你知道阿拉斯有多敏感的。”
希望回到主甲板,阿拉斯和菲勒正检查着他们发明的装置的设计图。希望觉得它就像左轮手枪的轮盘一样,很多皇兵用过,只是这个装置的体积更大,而且装弹舱只有三个,而不是六个。装填火炮的弹药是个体力活,通常要两个人一起合作才行,如果想速度快点就得三个人。可是在战斗的时候,希望的骨干船员有别的任务。而阿拉斯的装置可以让他们在战斗之前就预先装好三发大炮,这样当他们开战之后,只需要阿拉斯一个人负责拉绳开炮就行了。总的来说,希望认为这是一个十分高明的设计,但如果它会把整艘船炸飞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怎样了,兄弟们?”她把手放在阿拉斯的肩膀上,而钳子义肢则放到菲勒肩膀上。“有没好消息告诉我啊?”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船长。”阿拉斯说。
“我们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和故障的原因在哪里。”菲勒说,“只是不知道怎样解决,避免情况恶化。”
“你看啊,”阿拉斯说,皱着眉指出设计图的好几个部分。“第一发炮弹发射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但它残余的火药有可能会依附在撞针上。这样的话,发射第二发的时候,大炮外部就很有可能燃起火花。加上炮口里面本来就会产生火花,如果外部的火花飞到第三发炮弹的弹舱上的话,那整个大炮就会爆炸。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不但炮手会被炸得很惨,还会引起连锁反应,下甲板所有的火炮都会爆炸,还会殃及整个上甲板。”他满意地对希望笑了笑,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什么大灾难似的。希望发现,当阿拉斯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技术问题上的时候,他的思维总是变得很抽象,而且脱离了现实。
“那太糟糕了。”希望说。
他耷拉着脸。“呃,是的,当然了。”
“你的解释太多‘如果’和‘可能’了。”布力加·林傲慢地说,“你认为它发生的概率是多少?”
“噢,呃,不太可能发生的,林女士。”阿拉斯低下头看着他的设计图,紧张地把边角顺平。布力加·林身上有种压迫感,但几乎所有人都能从容应对,唯独阿拉斯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可是你才说过它今天几乎就发生了。”希望追问道。
“雷管的火花确实飘到第二炮上了,”阿拉斯说,“就是这样我才发现这个缺陷的。只是这一次火花刚好没落到第三弹舱而已。关键是,如果我们继续用下去,概率再小的事情最终也会发生。”
“如果你盖住后两个弹舱呢?”布力加·林提议道。
“我不确定能不能实现。”阿拉斯说。
“不,应该可以的。”菲勒用他长满老茧的粗手指点了点设计图,“我们只要在底部装一个固定的挡板,不会跟着弹舱移动的。”
“应该吧……”阿拉斯不确定地看着设计图。
“是不是因为意见是我提出的,所以你才不喜欢?”布力加·林问。
“什么?”阿拉斯样子十分警觉,“当然不是了。”
布力加·林眯着眼问:“那是不是因为我以前是个生物法师,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
“别傻了。”阿拉斯不停地搓着手掌。
“噢,我只是个女人罢了,是吧?”布力加·林厉声问。
“不,我从来没有这样看你!”阿拉斯整个人都慌了。
“你不把我看成女人?”
“不是啊!天啊!你完全理解错了!”
“我才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建议。”布力加·林说,“把你炸死最好!”她转过身,白袍也跟着旋转起来,便大步走了。
阿拉斯盯着她的背影,面无血色。“我,呃,我想我要躺一会儿。”说完,他匆匆忙忙地往反方向跑了。
希望揉了揉太阳穴。他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明显了,而且不仅仅是方法论上的分歧和竞争那么简单。在此之前,她都选择了忽略,但现在看来,她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但就像她之前对布力加·林说的那样,一次解决一个问题。最近这些日子,她似乎常常这样提醒自己。
“菲勒?”她疲惫地问。
菲勒低头看着设计图,一边挠着浓密的胡子。“只要有铁匠铺,我就可以把挡板做出来。”
希望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过去一年你简直是我的靠山啊,菲勒。”
“我不是什么机械天才,也不是什么生物法师。甚至不是一个地道的水手。可是我一直都在尽力帮助红眼。我知道,他不在的时候肯定也希望我能尽力帮你的。”
希望不自觉地揉着前臂,又向北边的大海望去。“我们一定把他救回来的,小菲。”
“当然了,船长。”
第二天早晨,他们来到了海格斯特岛。失踪芬恩把船开到了一个隐蔽的海湾,离村庄有一段距离。虽然已经撤下了海怪猎人号的旗,但也不排除港口上会有人认出这艘船的可能。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帮菲勒找铁匠铺的,而不是和驻守的皇兵进行无意义的战斗。海格斯特岛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岛,没有任何战略意义。如果发生了正面冲突,他们很可能会无功而返,虽然驻兵应该不会很多。最理想的情况是,他们可以悄悄溜进村里,贿赂那里的铁匠,好让菲勒可以开工,完事儿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不发生任何意外。他们在之前的岛上也经常这么做。
一开始,希望只想和菲勒两个人上岸,但最后一刻她改变了主意,把吉莉也带上了。有了小孩子,他们就能更容易地混入这个不闻门外事的小村庄了。
当菲勒划着小船靠岸的时候,希望注意到吉莉瞄了一下她的钳子义肢,又迅速地别过眼去。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我,吉莉?”
“噢。”吉莉内疚地把视线移回钳子上,然后看着希望说:“船长,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手怎么了吗?”
希望淡淡地笑了笑。“如果红眼在的话,他肯定会给你讲一个史诗般的故事的。不过我没有他讲故事的才能。所以我只能直接告诉你了。是我自己把它砍断的。”
吉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为什么啊?”
“它被一个生物法师下毒了。毒素扩散得很快,我不得不做出选择。是要手还是要命。”
吉莉敬畏地望着她。
“有时候,我还是更喜欢你朴素的叙事风格啊,船长。”菲勒一边划着桨一边说,“不要告诉红眼。”
“他听到肯定要崩溃了。”希望说。
他们在沙滩上着陆后,三人合力把小船拉进稀疏的灌木丛里,用海草把它盖起来。之后他们就走进森林,向村庄出发。森林里静悄悄的,只听到菲勒脚上铁架发出的有节奏的吱吱声。希望十分庆幸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一个大城市,不过还是担心会引起村民的注意。
“你的脚怎么了,菲勒?”吉莉问。
“在‘三杯舞厅战役’的时候被枪打的。”菲勒说,“那个故事,红眼确实讲得挺精彩的。”
“你参战了?”吉莉问。
“当然啊。实在受不了自己人把同伴出卖给生物法师。”菲勒低头看着她,“你那时还在锤子角吗?”
吉莉点点头。“我想加入的,不过我们的社区是莎恩管的,她说她的人都不可以去。”
“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参战。”希望说,“她是唯一一个。”
“人们说她和生物法师合作了。”吉莉说。
菲勒锐利地看着她。“你信吗?”
“我不知道。”吉莉说,“我看莎恩一直都挺好的。可是自从战役结束后,人们就开始失踪了,这也是事实。”
“你的姨妈失踪了吗?”菲勒问。
吉莉的脸沉了下来。她摇摇头,说:“没有。估计她也不会失踪。不过有那么多人不见了,我才把头发剪短了加入海军去找妈妈的。没想到她也被生物法师抓走了。”
“他们抓走了很多人。”希望说。
“为什么国王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吉莉问,“我们不都是他的子民吗?”
希望把手放在吉莉瘦弱的肩膀上。“下一次打入皇宫的时候,我会问问他的。”
海格斯特岛上的这个村庄只有不到一百间房子,所有的路都是泥地,路上缓行的货车都十分老旧。房子都是由石头和木头混搭而成,这样挺聪明的,因为岛上有的是树。
当他们走过尘土飞扬的路上时,希望发现他们还是吸引了很多注意,比预料中还要多。不过村民们盯着的,并不是她这个穿着文成黑皮甲、又少了一只手的女人,也不是身旁这位长得异常高大、又有一条叮当响的脚的菲勒。他们盯着的,是吉莉。
希望低头看了一眼走在左边的吉莉,她倒是没注意到村民们的目光,而是被小镇的景象吸引了。
“真是太小了,不是吗?”她问,“我都可以看到尽头了。”
希望笑了。“我的故乡比这里还小,在南方群岛。”
“南方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是黄头发啊?”
“大部分是。帝国成立之前就住在那儿的人都是。但偶尔会有人从北方下来,他们想远离斯通匹克的政治和新列文的暴力,过上简单的生活。海格斯特还不算很南,但离首都也足够远了吧,这里的人应该可能享受宁静的生活吧。”
“你确定?”菲勒问,“我倒没觉得这里有多宁静。”
“我懂你意思。”以前卡迈克尔还是船长的时候,他们来过这里。这是她第一次回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就是有什么不对劲。可能是村民们不一样了,他们变得比希望印象中更胆怯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铁匠铺。那是一个宽敞的矮楼,而且没有使用木材,十分明智。里面是一个稍微年长的男人,比菲勒矮很多,但手臂和胸膛粗了将近两倍。当他们走进那间闷热、昏暗的房子时,男人正在认真地打着一件手扶犁,不过一看见他们就停了下来。准确地说,是看到了吉莉的时候。他用粗布擦了擦脸和颈,从铁砧后面走了出来。
“我是格温利。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
“格温利先生,”希望说,“可以借你的锻铁炉用几小时吗?”
他斜眼看了希望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菲勒。“我习惯自己动手了。如果你要做什么东西,我大多都可以做出来。”
“我相信你。”希望说,“不过我们的需求比较特殊。我还是希望由我的铁匠来做。我向你保证,他很有经验,不会弄坏你的工具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你可以收下这笔钱,好让你做维修,如果我们弄坏了什么东西的话。”
说完,她从腰带上拿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的金币估计比这位铁匠一年的收入还多。但他看到后却有点不悦。
“近些日子我对钱都不怎么感冒了。”
希望不解地看着菲勒。他们在别的村庄也做过同样的事,但从来没有失败过。
“我们没有对你的手艺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菲勒说,“只是,关于我们的事,还有我们的目的,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格温利吐了一口口水。“谁要伤害我?”
菲勒与希望一样,被他的敌意惊到了。海格斯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肯定与村民们突然变得胆怯有关。
“我们刚来的时候,你盯着我们的女孩。”希望把头放在吉莉的脑袋上,“她的头发是有些短,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啊。可是村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好像她是什么稀有动物似的。”
格温利紧咬着牙关。他低头看着自己那粗壮的、布满伤疤的手。“只是没料到会看到这么年轻的人罢了。”
希望的心里生起一阵寒意。“来到这里后,我一个小孩都看不到。他们去哪儿了?”
铁匠沉默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手。
希望把钳子放在宝剑上,冷酷地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们对孩子们做了什么?”
格温利抬起头看着她,灰黑的脸上泪水直流。“做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这才是问题!最开始是海军来了,把我们所有的男孩抓去当兵,我们什么都没做。然后不到两天前,一个生物法师来了,抓走了我们所有的女孩。我们还是什么都没做!”他紧握双拳,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心爱的卡潘妮。那个穿白袍的畜生把她抓走了,天知道他会对她做什么!等把孩子们都装上船后,他留下了一大箱钱作为补偿。好像几个臭钱就能替代我心爱的卡潘妮一样!”这个男人现在毫不掩饰他的眼泪了,紧咬的黄牙挤出“嘶嘶”的呼吸声。
“两天前?”希望问,心中的寒意缓和了下来。“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什么?”格温利把眼泪眨回去,对她的问题一脸不解。
“知道船开走的方向对我有帮助。还有,如果你还记得,把桅杆和火炮的数量也告诉我。”
格温利皱着眉。“可是,为什么?”
“这样我们就可以赶上那艘船,把你们的女儿都救回来。”希望说。
“可是……你没听到我说吗?”他问,“那艘船上有一个生物法师!”
“和你说话的这位可是戴尔·贝恩。”菲勒平静地说,“世界上没有一个生物法师可以吓倒她。”
“那个戴尔·贝恩?”格温利不确定地看着她,“不管你是谁,如果你能把我的卡潘妮带回来,我就把这铺子让你用,多久都可以!”
希望坚定地笑了笑。“我可记住你的承诺了,格温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