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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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拖延就是胜利

文立万驰马穿过苏州的大街,直奔陆欣荣的大宅。

适值隆冬,天空彤云密布,耳边朔风凛凛的响着,街边的景物瞬间被快马甩向身后。

陆宅的看门人和文立万已经很熟悉了,见他驰马而来,知道肯定有要紧事,便到书房给陆欣荣禀报。

陆欣荣正在书房读书,听到文立万匆忙来见,预料是山塘织锦的事情有了变化。

文立万进门坐定,面有难色说道:“陆老爷,山塘织锦王掌柜的事情恐怕要另做计议了。”

陆欣荣并不诧异,他在官场厮混多年,自然知道现在苏州纺织业的力量对比。

谭令会、李天喜两人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人能敌的势力;文立万的万鸿发虽然是皇店,但皇上毕竟年幼,尚未亲政,易受人左右,加之绫罗会的后台,是皇上的外公武清伯,所以文立万的选择中立,也是情有可原。

陆欣荣冷静问道:“遇到什么难题了?”

文立万说道:“我有一个眼线,发现谭令会、李天喜派人收买了山塘织锦的账房先生宗友利,我们让王掌柜用店铺抵债,这招怕要失灵了。此外,把王掌柜店铺归并到万鸿发,这招怕也不能使了。有宗友利作内应,山塘织锦的家底,很快就是一把明牌了。”

陆欣荣是极聪明的人,他马上明白了文立万的判断,说道:“是啊,宗友利是山塘织锦的账房先生,他一转向,抵债和归并都会让王掌柜颗粒不留啊。如果把山塘织锦的店铺挂在你我名下,谭令会、李天喜就会以侵占皇店财产的罪名,向武清伯上报。”

“谭令会、李天喜这次不仅想想让山塘织锦完蛋,而且想让我们也一起完蛋。”文立万轻轻舒口气,陆欣荣头脑如此清醒,他就不必劳神费力,过多地解释了。

陆欣荣叹口气,半天沉默不言。良久,才缓过神来,问道:“难道没有其它什么办法了?”

文立万说道:“办法到是有,就是让宗友利尽量拖延时间,盘点山塘织锦家底的时间越长,山塘织锦就有希望起死回生。只怕宗友利不但不延长时间,还可能加快。”

宗友利在苏州纺织界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现在又被刘熙林收买,能让他回心转意绝非易事,恐怕只有陆欣荣这样的大佬出面,才有一线希望。

“延长时间真得很重要?”

“非常重要。”

“延长多长时间?”

“十天以上就可以了。”

“我想办法让宗友利拖延时间。除了延长时间,就不用做其他事情吗?”陆欣荣对延长山塘织锦的盘点时间,就能解救山塘织锦,还是深有疑虑的。

文立万点头答道:“紫禁城近期会发生一件大事,只要有足够时间,谭令会、李天喜都不会有好日子了。”

文立万的话点到为止,不愿再深说。

陆欣荣虽然大惑不解,也不便多问。和文立万交往的这些日子,他发现文立万对事情未来走势的判断,总是出奇的准确。

对山塘织锦而言,现在只能按照文立万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文立万说道:“王掌柜送来的六个店铺的房地契,陆老爷可立即派人原物送回,尽量让他也想办法拖延时间。”

陆欣荣叹道:“还是我亲自送还吧,王掌柜是个倔强之人,他见我们退回这些房地契,会以为我们见死不救,不定会闹腾出什么动静呢。”

文立万不便再多说什么,出门的时候,陆欣荣眼中依然是半信半疑的眼神。

门外早已漫天雪花飞舞。

文立万跃身上马,身上瞬间披满雪花,鼻子和脸颊被朔风吹得生疼,凛冽的冷空气毫不留情灌进他的衣服里,浑身就像数九寒天被浇上一盆冷水一样,令他寒颤不已。

这个冬天出奇的寒冷。

由于地球气候的变化,公元1500年开始,也就是明正德年间,地球开始进入一个小冰河期。

气温一年比一年低,苏州的冬天,狂风暴雪已是常态,北方的酷寒就可想而知了。

文立万仰头看着天空胡乱飞舞的雪花,心中思忖,正是这个寒冷异常天气,才会让山塘织锦活下来啊。

在这种极寒天气下,北方长城戍边的将士,无疑是最为艰辛的。

明代的军营没有暖气,取暖无非就是烧柴烧炭,大批将士驻守长城,保暖成为军中的重中之重。

狂风漫卷大雪,蓟州总兵戚继光的大营内,虽然炭火熊熊,却让人依然感到冰寒彻骨。

蓟州总兵所辖长城,东起山海关,西抵居庸关的灰岭口,长一千二百多里。这段长城是维系京城安危的重要屏障。

蓟州总兵戚继光正在召集部将开会,商议这两天因天寒地冻,士兵冻死的事情。

打仗出现伤亡情有可原,暴风雪出现死伤,就有些离奇了。

小校再次进来禀报,驻守长城关隘的将士,又有五人冻死,截至目前,总计一十九人因无法抵御寒冷,已经死亡。

戚继光大怒道:“将士冒死守关戍边,拱卫京城,却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穿不上,能不让人心冷?来呀,将军需办理押来。”

账下早有军士将办理军需的官吏押解进来。

戚继光怒目圆睁,眼中几乎就要喷出火来,他拿起案几上一件兵士棉装,双手一撕,刺啦一声,棉衣便被撕开,露出里面干皱、脏旧的棉花,怒吼道:“说!这些旧棉花做成的军装,你是从哪里弄进来的?”

军需官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求饶,大声呼叫:“将军饶命啊,这些冬装不是小人采办的,全是上面硬砸下来的,与小人无关啊。”

戚继光不依不饶,问道:“上面砸下来的?上面是谁,从实招来!”

军需官瑟瑟发抖,回道:“小人不敢说啊,万望大人恕罪。”

戚继光暴怒,喝道:“不说也罢,来人,拉出去砍了!”

马上有几个兵士饿虎扑食般上前,把军需官扭住。

军需官没有任何挣扎,身体像面条一样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全靠几个强壮的兵士提溜着往门外拖。

“我冤枉啊,将军明察,我,我不接收这批冬装也是要掉脑袋的啊。”军需官扯破嗓门大喊。

一名参将怒吼道:“啰嗦什么,十九个兄弟因你活活冻死,砍你十九次,也都不冤枉你!”

其它几个将领也七嘴八舌喊杀,兵士拖着军需官就要出门。

军需官歇斯底里喊道:“冤枉啊,将军落下灭口骂名,难道不怕后人耻笑吗?”

戚继光冷笑道:“且慢,让他把话说完。”

军士又将军需官提溜到戚继光案前一甩,军需官直挺挺跪在地上,嘶吼着:“反正横竖都是死,将军救我。”

戚继光一脸肃然,威严望着军需官说道:“说实话,就留你小命。”

军需官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语气急促说道:“冬装事关人命,下官不是不知道。在采办上,下官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批冬装下官也查出有问题,却不敢不接收,不接收就是满门抄斩哇。因为冬装是武清伯的人送来的啊。他们说了,如果我不接收这批冬装,就要满门抄斩啊,呜呜呜......”

军需官说着说着,委屈地呜呜大哭起来。

戚继光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这后面原来还有这么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