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故人采菊在南山,相思已断人语迟(一)
“小女子,闲采花,一朵送爹娘,难报养育恩,一朵送郎君,千里勿相忘…”
“相公,我唱的好听吗?”
东边升起的第一缕曙光映入了眼帘,群山默默,冷风微拂。
绿鸢其实早就醒了,不过她却安静了一会儿,乖巧的在吴落甲的怀里挪了一下,想找个更舒服的地方,美目泛光,娇面含笑,看着这个男人的样子,似乎想把他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吴落甲老实的笑道:“好听。”
她的声音像是山间留下的清涧,空灵婉转。又像是东升曙光,转瞬即逝。
绿鸢像个孩子一样笑道:“相公,你能和我说说话吗?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望着她鬓角的几根白丝,吴落甲心中一阵刺痛,以往他若是开心便会笑,难过的时候便会皱眉低头,现如今却有些人不随心了。
吴落甲展颜笑道:“你想说什么便说,我都听着。”
绿鸢像个孩子一样撇嘴道:“你好没良心,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她自小便很懂事,临到了,却也想找个人撒撒娇。
吴落甲哑然,愧疚溢于言表。
见吴落甲似乎有些为难,她便抿嘴轻笑道:“相公你真傻,什么事都由得人家说,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知道,男人都很累,很多事我们妇道人家不便多问。”
她好,却也是好的让人心疼。
两个心里藏着痛的人相拥在一起,那份痛,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忘记。
吴落甲挠头道:“嘿嘿…我是笨,你若是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点都不累,出门在外,凡事都有师傅照应着,要说累,他比我累多了。”
绿鸢却不想问了,她慢慢的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摸着吴落甲的脸,深情道:“相公,你长得真好看。”
吴落甲这副模样若是白一些倒也算得上翩翩君子,偏偏就是黑了,一眼看去也瞧不出什么过人之处,若是细看,倒也有几分味道,不过一般的妙龄少女择偶肯定不会要这种黑炭头。
吴落甲皱眉道:“你撒谎的样子一看便能看得出来。”
他自然有自知之明,好看这两个字自小便与他无缘。
绿鸢温柔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的相公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他总是会先为别人考虑,把人家的好放在心尖上,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谁都比不上他。”
吴落甲低头道:“可是师傅却说世上不缺好人,正是因为好人好骗,所以大家都去做了坏人,其实好人就是傻子。”
绿鸢黯然低头,可她却偏偏最喜欢这样的好人,她不恨自己命薄,也不忍去劝吴落甲,她也不愿自己的相公再受苦。
“我只愿往后这世间能待你好一些。”
吴落甲抬首惨笑道:“待我好?那为何不待你好一些!若真是如此,那这好人,不做也罢!不能同好,那便同死!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会喜欢好人,全都是把他们当傻子骗!”
不知为何,面对绿鸢的时候,他才愿意摊开心扉,这一点,就算是薛红绫,也无法做到,这个女孩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射着他最美好的那一面,直到这块镜子快要破碎的时候,他也随之癫狂了起来,既然这世间根本容不得他,那他又怎能容得下这世间。
绿鸢笑道:“我喜欢,无论是相公赌气的样子,还是相公高兴的样子我都喜欢,无论相公你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做你的妻子,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自己的相公除了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大男人外,有时候也会变成一个淘气的孩子,总是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也是,他的好,除了自己,谁又能知道呢?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有些事,不在于时间。
可是…我却配不上你!
每一声相公落在吴落甲的心头都是深深地愧疚,他早已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原本他想坦诚布公,但是面对绿鸢,这一点他却是宁死都做不到,不过他不会后悔遇见薛红绫,做人要讲良心,薛小姐帮了他多少次他心里明白。
绿鸢转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黯然道“相公,你能告诉我爷爷葬在何处吗?”
吴落甲叹道:“烟雨镇后山,听师傅说老前辈以前是个盖世英雄,我们离镇后钦差还特意带人前去祭拜。”
他知道这事儿迟早要说,不过能拖延一点他却还是想着尽量拖延。
绿鸢淡笑道:“我自小便生活在烟雨镇,烟雨湖,还有常年下雨的小巷,那一幕幕真的很美,而且我就是在那最美的地方遇见相公的,如今想来,能活这么久真好。”
吴落甲轻声道:“这还不够!你还会活得更久!”
绿鸢摇头道:“爷爷说过,人活一世不在长短,往往片刻朝夕更值得去回味。就像此刻,相公…你说,爷爷还肯认我这个孙女吗?我真的好怕…好怕。”
说到后面她便是泣不成声,话音哽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吴落甲不知晓其中缘由,只得说道:“老前辈能有你这样的孙女是他的福气,为何不认?”
“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
最后一句声若蚊蝇,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也内疚,只认为自己活着便是一个罪过,愧对爷爷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如今她想在给他做一顿饭也是难于登天了。
李天笙蹲在离两人不愿的地方,方圆几寸倒下了三四头野猪,地上还有一些被洞穿的符咒,洞口边缘皆是一环焦黑。
他一手抓着一个烤好的野猪脚,另一只手卸下了别在腰间的酒葫芦,嘴上碎碎念道:“真羡慕这些年轻人,还有闲工夫搂在一起谈情说爱,老子为了点吃的,为了点银子,还得东奔西跑,还是窑子好啊,只要给了钱,不管你再矫情,人家都会装出一副知心人的样子给你倒酒,完了还给你暖被窝,比起那些也许转瞬即逝的山盟海誓,到底何为真,何为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