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怜孤似钗头凤,夜语阑珊无人问(一)
入秋时节,烟雨镇的雨总是带着丝丝凉意,窗外孤寞,芭蕉无语。
“小姐,人已经找到了,不过…”
自叫刺军寻人至今,已有三日,这三日内,烟雨镇的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一个消息,那便是官盐被劫,三艘官船沉入海底,而在码头搬运官盐的那些苦力和官差,除了留下几具尸体以外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薛红绫虽花了一些银子得知吴落甲不在其中,却也是忧虑重重,有很多次她都告诫自己吴落甲与她并无瓜葛,他的事不应该多管,却又如何也放不下心。
这几日她已经将入烟雨镇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全都连成了一条线,她当日在盘龙烟雨图中的品鉴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狄逢春,而对其身份,也不太敢确定,如今官盐被劫一事发生,她已经对狄逢春的身份有了足够的确定了。龙云庄,雪中枪,这么大的事情家里那边绝对不可能被蒙在鼓里,若真是如此的话,吴落甲的性命堪忧了。
薛红绫脸色阴晴不定,说道:“你直说吧,他…是死是活?”
“还活着,不过身受重伤,离死不远了。”
薛红绫神色有些激动的问道:“人呢?”
“在天云庄,有很多庄内家丁把手,庄内还有几大高手坐镇。”
薛红绫深知从刺军口中说出的高手绝非等闲之辈,况且刺军的绝技在于隐匿和刺杀,若在明处,战力少不了要折损许多,小小的一个天云庄,看不出来还真是卧虎藏龙,若是硬闯,非但救不出吴落甲,就连她也会搭进去,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不过薛红绫依旧有些不死心的问道:“若让你去救人,有几成把握?”
“三成,无论成败,我必死。”
刺军这话无疑也是在提醒薛红绫,他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但死在这种事情上非他所愿。
薛红绫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三日后便是月中,天云庄会有一场比武大会,我猜想届时庄内大小事务肯定是围绕这场大会进行,到时我随你同去,乘虚而入,伺机救人。”
她既然做好了最好的打算,当然也不会漏掉最坏的打算,她并非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人,相反,正因出生在军门世家,她才更拎的情轻重,刺军是她哥哥薛破越的左膀右臂。近几年大华虽无战乱,却也是被人虎视眈眈,当年与越一战虽大伤其国气,却也不至于灭国,如今将近二十年,越国也早就新立国君,励精图治了,勾结了周边的一些大小番邦,其意自然不用多说。往后需要刺军去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她一时任性,薛破越自然不会说些什么,但她也会内疚一辈子。
薛红绫眼中似有些不忍,随后说道:“你放开手去救人…但是你的性命你必须摆在第一位,救不了就跑,不要伤了自己。”
“是!”
待到刺军走后,薛红绫方才拿出了那块木头,怔怔出神,眼角似乎有点滴晶莹落下。
而此刻,天云庄上下却是早已进入了箭在弦上的态势,官盐被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下人们口舌满天飞,有的说这两天庄主光是去盐院大人那里喝茶就不下十几次,还有的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云庄眼见着比武大会在即,居然发生了这档子事,只怕这武是比不成了。更有甚者怀疑正是庄主请来的那些奇人异士搞得鬼,不然好端端的三艘船怎么会沉浸海里。不过庄主有令,他们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一切照旧,这才让那些流言蜚语平息了一些。
时下,一个朱红色镶顶的官轿停在了天云庄的大殿前,身穿官袍,满面油光的盐台大人居然亲自到了天云庄,手里还拿着一块锦布长盒,形色匆匆,吩咐了抬轿的下人自行去庄中安置后便匆忙的从大殿侧边绕过。
王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连忙跑去跟龙云天汇报,现在他可不用整天在龙熙泽旁边办事了,自从龙熙泽负伤回来之后,龙云天便把他擢升为高等家丁,每月的供奉就是五两银子,而且是直接在老爷手下办事,那是府中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
龙云天不是傻子,自然清楚盐台的来意,这些年他私通各地盐枭,每到官盐搬运期间便大肆贩卖私盐,一来是为了谋取暴利,二来是官盐发配期间民间供不应求。至于为什么供不应求,则是因为这位盐台大人一直刻意隐瞒院内存盐,明明还有很多,却说无盐可卖。烟雨镇来往客商很多,大多是为经商,因此用盐量每时每日都无法计算,也有萧条时日,商车稀少。因此盐的自然消耗都由盐院说了算,而且底下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没有人会找不自在,断自己的财路,朝廷派来的那些人见一片太平,每年赋税照样上缴,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收下贿赂吃好喝好玩好之后便从哪儿来打哪儿去了,这些年盐院那里堆积的官盐都可以成山了。
他的身家大多来自经商经盐,也是因此天云庄在烟雨镇越做越大,他明面上打击私盐,内地里却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他这两日非是去了盐院那里,而是忙着与朝廷里的一尊菩萨联络,官盐被劫,这边的盐院免不了大祸临头,若是他再不识时务,免不了引火上身。
龙云天皱眉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话音还未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盐台跨门而入,阴笑道:“看来龙老弟这里不是很欢迎本官啊!”
龙云天连忙起身,赔着笑脸说道:“盐台大人莅临本庄,是龙某的福分,欢喜还来不及,又如何敢怠慢呢?”
盐台冷哼了一声,官府上的赘肉也随之一抖,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桌上,瞥了龙云天一眼。
龙云天疑惑道:“这是?”
盐台冷笑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龙云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仔细的打开了锦盒,里面只有一小撮盐和一包茶叶。
“盐台大人,这是何意?”
盐台眼中似有怒火,冷声道:“这是宣读圣旨的太监亲自交给我的,盐和茶,意思还不够清楚吗?查盐!要不了多久钦差就会下来,要是这次官盐被劫的事情没个交代,本官全家的脑袋只怕都要掉在菜市场了。”
龙云天笑道:“盐台大人为官清廉,有目共睹,相信圣上一定会明察秋毫,不会怪罪于你的。”
盐台指着龙云天,手指还在略微颤抖着,怒道:“你少拿这些好听的话来唬我,若不是你打包票在天云庄附近搬运官盐无碍我又怎会把船停之处定在南岸码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年年都会在官盐里面扣出一部分盐拿给那些盐贩子,现在好了,船沉了,盐没了,我就成了你们这些人的替罪羔羊被推出去了。”
龙云天冷着脸说道:“盐台大人,望你自重!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明了好。”
盐台冷笑道:“说的太明?老子现在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跟你扯台面上的东西?龙云天,我告诉你,我要是快死了,我第一个就要先搞死你!别忘了你的黑账,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
龙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并非龙某不想帮你,实在是我知道这盐是谁劫的,却也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