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故乡（2）
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初一收拾好碗筷，一边在厨房里洗碗一边看了一眼坐在外面的叶汐。
“小叶子，你今晚打算住哪儿？没地方的话就住我那儿吧。”
叶汐捧着他刚刚沏好的茶摇了摇头：“我想回家里去住。”
初一听后沉默不语。
叶汐的那个家，其实早在十年前就没人住了，现在根本不能住人。
但他没有阻止她，正如当年他不能阻止她离开清水镇一样，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初一：“那随便你，反正我一直在家，敲门没人应的话就打我电话。”
“嗯。”
叶汐听到这话心中其实很感动。
她没想到这位儿时的玩伴躲过了岁月的无情，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坐了一会儿，她向初一告别离开了豆花店。
深秋的夜晚黑得特别早。
清水镇的街道上基本没有什么路灯，只有漫天的星辰和路边屋子里溢出的灯光为叶汐照亮道路。
叶汐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儿时的种种。
那个时候，她和小豆子住在一条街道。
两人总会相伴一起玩或者去找隔壁的大哥哥玩。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大哥哥的名字，许清和。
他很温柔，对他们也很好，除了偶尔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外，叶汐和小豆子都很喜欢他，叶汐甚至还憧憬过长大后要嫁给清和哥哥。
然而，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当年那场大地震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和爸爸妈妈一样，他们都从她的世界里永远地消失了。
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时，叶汐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木制的大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伴随着空幽的“吱呀”声，扑簌簌的灰尘和蜘蛛网迎面而来。
屋子里面的家具仍旧是东倒西歪着，保持着那个时候大地震震倒的模样。
她进到屋子里，脚下刚好踩到了碎玻璃。
那是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叶汐捡起地上的照片，借着屋外的星光，她看到照片上的那个女孩笑得特别灿烂。
她将照片轻轻地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又看了看屋子四周。
倒塌的房梁还杵在原地，慢慢腐朽着。
大片星光从屋顶的大洞倾泻下来。
叶汐突然笑了笑。
这里果然不能住人了，因为里面住了一只鬼，正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呼呼大睡。
她没有打扰这个鸠占鹊巢的小鬼，而是选择悄悄地退出来。
她站在大门前沉思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小豆子那儿也没什么地方去了。
叶汐索性坐在了外面高高的门槛上，望着星空，思绪渐渐飘回了过去，飘到了那场大地震的时候。
……
……
那天早上是周末，叶汐从小就觉得不睡到自然醒就是对周末的一种侮辱。
她刚翻了一个身，准备换个姿势继续与周公约会时，突然感受到床的震动。
还在半睡半醒时，小床一个倾斜，叶汐直接摔滚在了地上。
叶汐坐在地上发了一阵呆，直到再一次的震动并伴随着轰然巨响她才回过神来。
她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房间：“怎么回事啊！爸爸！妈妈！”
当她跑到客厅时，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吓傻在原地。
屋顶上的房梁不知什么时候塌了下来，屋顶露出好大一个洞，地上瓦片成堆。
而她的爸爸妈妈正被这根巨大的房梁压在地上。
爸爸头上还汩汩地流着血，他趴在地上艰难地看着叶汐：“汐汐，快出去！地震了！”
叶汐呆呆地看着他：“那爸爸你呢！妈妈呢，她怎么不动了！”
爸爸强忍着疼痛安慰她道：
“没事，你妈妈她只是晕过去了。待会有人会来救我们的，你快出去！”
叶汐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哭着去推那根房梁：
“我不要一个人出去！我来救你们了！”
房屋还在继续摇晃，不断有瓦片掉落下来，险些砸中叶汐。
不管爸爸如何劝说甚至开始吼骂她，叶汐哭着就是不肯离开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家的窦叔叔见叶家还没人跑出来就想着跑过来看看情况，却见到眼前这一幕。
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着想移开房梁柱子，可就算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动不了丝毫。
爸爸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
“老窦，赶紧抱着汐汐出去，再呆下去这个房子可能都要塌了，全都要玩完！”
窦叔叔皱了皱眉，显然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好，我先带汐汐出去，再叫人来救你们！”
窦叔叔说完就强行抱着叶汐往屋子外面跑去，叶汐在他怀里不断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然而，叶汐的爸爸妈妈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窦叔叔叫人来帮忙的时候。
因为当他们刚刚跑出叶家，一个剧烈的震动突然出现，整个屋顶伴随着白墙轰然倒塌。
叶汐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大脑也随之一片空白。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甚至忘记了呼吸。
……
……
叶汐抱着双臂看着满天的星光，今天真冷啊，还是去小豆子家住吧。
她起身往小豆子家走去，希望他还没有睡。
清水镇的北区因为当年地震的原因现在已经全部荒废了，只留下地震后的满目疮痍，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她独自走在荒废的街道上就像一个游荡着的幽灵。
不知道自己来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方向。
安静的四周不时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恐怖又诡异。
叶汐知道它们的存在，也知道有很多双眼睛此刻正埋藏在各个角落偷窥着自己，甚至还想伏击自己。
她毫不在意，甚至觉得饭后来一场打鬼的消遣也是挺不错的消食运动。
十年前的自己害怕黑夜害怕鬼怪，谁曾想十年后的自己已经习惯在黑夜与鬼怪之中穿行。
越想得到越得不到，越想逃避越会相遇，老天就是这么叛逆。
……
……
爸妈被救援人员从废墟中挖了出来，两人躺在地上，满脸全是灰。
叶汐机械似的替他们擦干净脸上的灰，然后呆呆地守在他们身旁，任谁劝也不肯离开。
她的想法很简单，要么让父母活过来，要么自己就跟着他们去。
前者她办不到，后者却很容易。
趁着周围人都在忙着救人没人注意她时，叶汐一个人来到了清水河畔。
就算经过了地震的洗礼，清水河依旧清澈透亮。
如果不是这场地震，来年夏天，她爸爸还会带着她一起来这里捉鱼捞虾吧。
叶汐坐在河畔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慢慢向河中心走去。
冰冷的河水渐渐漫过她的腰，她的胸。
就要漫过脖子时，一只手从她背后突然出现并将她拎出了河面。
“小朋友，小小年纪就自杀很可惜的哟。”
一个胡子拉渣的高个子大叔站在她身后笑着看着她，然后不由分说地拎着她就回到了河畔。
大叔一边拧着裤腿一边笑着看着她：
“说说看吧，又是什么无聊事情让你想不开啊？”
叶汐坐在地上，不去管发梢上的水滴，也不去擦拭身上的积水，只是低着头，脸上阴沉着道：
“没什么，就是我爸妈死了，我想跟他们一起去。”
大叔沉吟片刻：“原来是这样。爸妈死了你就这么难过要跟着一起死吗？”
叶汐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当然难过了！因为……因为这世界上从此就只剩我一人了。”
大叔听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这世界上的人又不只是你们一家，怎么会只剩你一个人呢！”
叶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大叔笑着看着她道：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父母与子女之间的这种感情。大概是因为我天生就没有父母的原因吧。不过我猜你很想让自己的爸妈活过来吧？”
叶汐点了点头：“做梦都想。”
大叔摸了摸她的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
“我刚刚开发出的一种咒式，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就看你想不想试一试？”
“你有办法让我父母活过来？！”
“对，起死回生之术哦。”
叶汐呆呆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大叔，一脸的难以置信。
到了这个时候叶汐才发现这个大叔长得有些奇怪，有一只眼睛里竟然没有黑色的瞳仁。
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只想让父母活过来，任何代价都行。
……
……
不知不觉中叶汐已经重新回到了小豆子家的豆花店里。
“我还是来你这里睡吧，外面太冷了。”
初一笑了笑：“就说了吧。等着啊，我去给你铺床。”
初一现在是一个人住在饭店二楼，窦叔叔和阿姨则住在其他地方。
叶汐对着正在房间里收拾床铺的初一开玩笑道：“有女朋友了吗？我住这儿她不会误会吧？”
初一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着做菜，还没想那些事呢。”
初一收拾好了房间，叶汐洗漱完就早早地回房躺在床上。
她看着手背上的红色印记，突然又想起了当年和师父相遇时的场景。
那时自己使用禁术后走在大街上，一个打扮邋遢的老道士突然拉住自己：
“小朋友，我看你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唇裂舌焦，元神涣散，近日必定是遇到什么大凶之事，你最好与我……”
叶汐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反手就是一个大叫：
“救命啊！有人要拐卖我！救命啊！我不想去给别人当童养媳！”
周围人听到后顿时群起而攻之。
一想到这儿，叶汐便忍不住笑。
那个时候师父一心想救她，她却把他当人贩子处处捉弄他。
但没有师父在的话，恐怕自己现在就真的跟了父母去了吧。
叶汐一直记得那个时候师父在她耳边絮叨的话：
“起死回生之术是禁术，就算用了你父母也不会真正醒来，只是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你，那和死的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身上的鬼巢我已经帮你封印住了，暂时并没有什么大碍。”
“既然没什么牵挂了，就跟我到清心观修行吧。”
“我不是想让你看淡什么生死，我只是想让你为自己活着。”
“叶汐，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