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整体中和质:由秀而雄、双向对生的生态审美内质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由此说明君子爱山乐水不仅仅关乎自身喜好和修身养性之事,必有其深层的原因和无意识的目的性,因为山水本身毕竟有其外在的怡人心性的美好形态,更有其内在的哲学内质。因为水的透明流动的物理形态,涤除一切污垢的世俗功能,遇圆则圆、遇方则方的生态智慧,与世无争却又所向披靡的哲学性质,都决定了水这一自然物具有极高的哲学内质,无怪乎老子与孔子都对水倾注了智者之爱与哲人之思。
由此可见,自然山水和人一样,经过千百年的修炼是有其自身内在的核心质的,也即是维系外在的形态存在的灵魂。桂林景观圈是一个整体性很强却又形式风格多样、处处生动独特的景观结构,在整体性中蕴含着多样性,使整个景观在内容和形式都达到一致性,而多样性却又紧紧围绕着整体性展开,故而没有破坏景观圈的整体质。从桂林景观圈的整体生发的景观结构与生态路径,以及景观圈的生态性与审美性合为一体的生态有序生发所产生的层层相扣的审美特质,我们不难看到,桂林景观圈的整体质就是其由秀而雄、双向对生所形成的中和之美。这种中和之美不仅使其景观结构在在整体上达到动态平衡之势,而且在山水的整体审美风格上形成以俊秀质为核心的融合了媚秀、婉秀、雄伟、崇高等审美特质为一体的总体审美风格,这种整体质决定了桂林景观圈的生态美学意蕴。
中和之美也即是和谐的美学范畴,中国的传统文化里充满着中和的玄机,以太极八卦、中庸之道最为典型,这些思想为生态中和提供了丰富的文化资源。中和之美的本质是和谐与平衡,生态中和使科学的真、文化的善、艺术的美、实践的益、日常生活的宜融为一体,最终达到生态真、生态善、生态美、生态益、生态宜的中和与统一,也就是实现生态结构的系统化整生,实现审美关系的和谐调节,审美结构的最佳配置,审美特质的最为充分的发展,最终使人类在自然全美的世界里实现生命的全美。自然全美就是自然形式合乎生态规律与审美目的之后所产生的一种完美境界,生命全美则是生命全程全域的生态审美化与生态艺术化生存的实现。在景观之中,生态的中和之美即表现为景观结构在多样统一中达到一种整体质,这种整体质是由整齐和谐、多样统一、动态平衡诸审美结构和审美形式所形成与产生的,桂林景观圈的生态结构与美学形式即是对其充分的演绎。
桂林的景观的发育条件本身已经具有一种生态中和之美,环桂林景观圈的结构的非线性有序地层层外扩,良性环生,景观单元之间的外呼内应,山与水的形态结构与质地色彩等因素在远近高低、分布疏密、重量质感等方面在长期的生态发展中已经达到一种平衡和谐之美。然而,人文艺术和生态艺术之间在某些方面仍需要作进一步的中和与调节,如何在对自然增魅的同时实现天生艺术景观,实现生态结构和生态系统的科学整生,生命结构和生命历程的艺术美生。生态中和不仅是生态艺术和谐整生的最高本质和生态系统平衡运行的最高规律,也是生态规律与艺术规律的完美统一,是生态自由与艺术自由的双剑合璧,最终成为景观生态向艺术生境发展的整体提升、立体推进、网状生发的运行机制。
桂林景观圈的整体审美风格是俊秀,是神秀骨亦秀,既温婉柔媚又英姿飒爽,既俊朗阳刚又圆润精巧,不仅如此,景观圈在整体上由秀而雄的美学风格和具有中和之美的整体俊秀的审美质,是其内在的生态特征和外在的美学风格的良性循环的双向对生而产生的。这种审美风格的演变与衍生,是由景观从审美心理和审美视觉上给观赏者带来的不同体验和感受,王羲之在《兰亭序》中写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心中有自然山水的人会将自身比作山川,也能将山川比作自身,就是因为有了这种审美观照的方式,我们才能在仰观俯察之间阅尽自然之奇、山水之美。桂林核心区的独秀峰之秀强化感染了其环状外围景观的灵秀之气,在独秀峰之上由近及远的审美视角和在外围雄秀景观圈和崇高景观圈由远及近的审美观照,崇高峻拔之美与秀气精巧之美、绵延起伏之势与孤峰玉立之态这些双向对生的景观生态气象,一方面淡化了不同的美学风格所带来的审美者的审美心理的差距,另一方面也在它们的相生互发之中强化了整个桂林景观圈具有整体中和之美的俊秀质和由秀而雄的美学风格。
景观之所以能成为可供观赏的美学对象,是因为它内在的生态规律所决定的其外在的美的形态,它本身的生态规律决定了景观本身的生成、生存、生长的状貌与特点,也即是其生态结构、生态组合、生态发展等,而这些内在的生态规律又决定了其外在的美学的形态。生态的真与艺术的美是相生互长、相辅相成的两个因素,是自然之态、超凡脱俗之质,美态正是在真质的基础之上清水出芙蓉,无雕无饰的天然之美才是大美。这种真与美正是景观的内在的最本质的特性,是事物内部和外部的和谐之美,这种和谐既是景观内在结构静态的中和之和,也有景观单元之间动态的不和之和,所以它是最高形态的美学境界,尤其是在生态之中,这种中和之美必定是真与美共同作用、相生互发、良性循环所生发的。
结语
庄子喜欢亲近自然,经常出入于山水之间,“庄子行于山中”,“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钓于濮水”,所以他是那样一个可爱的人,他一生在自然山水之间获得精神的高度自由。他认为真正的“道”存在于自然之中: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圣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乎天地之谓也。
天地之间的“大美”、“明法”、“成理”即是自然的“道”,是本体性的存在。“圣人”观乎天地是为了得到天地之间的“道”和万物之“理”,其实这种“观”即是对自然万物的审美观照,由此而产生的对其本质的探索和审美经验。人类对美的经验扎根于自然的形式和生态过程之中,我们的审美价值恰好是对自然的抽象表达。自然审美是人类的内在的本然要求,也是人类对伦理道德的善和艺术的美的追求,它调节着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而景观审美在自然审美之中又占据着很高的位置,我们在景观审美中所要追寻与探索的就是它们的景观结构中所蕴含的生态性和审美性,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生态审美特性。
桂林景观圈的生态结构和审美特性决定了它们在整体结构上和风格上的和谐一致性,又因其景观单元的多样性而呈现出层次鲜明的诸景观层次圈,俊秀核心区、媚秀景观圈、婉秀景观圈、俊秀景观圈、雄秀景观圈、崇高景观圈,这些景观层次圈依生态有序的方式层层展开、过渡自然,将其整个环桂林景观圈的生态性与审美性完美结合起来。不仅如此,桂林景观圈有着其他山水所无法企及的内在的意蕴,而且这种意蕴即是整个景观圈的灵魂,也即是有着整体性中和之美的俊秀质,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由秀而雄的生态美学内质,才使得整个桂林景观圈外在的生态状貌也即是景观的骨血充满秀气灵韵与生态美感,终于成为大自然的造境之作。
自然的一切都是美的,美好的东西也必定是自然的,所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之间有大爱,有大美,山水之间有至美,有深情,自然与我们如此亲近,所以,人此生终极的目的也许就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人生的幸事莫过于孔子所喟然赞同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曾皙的理想触碰到了老师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孔子也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也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隐士的自我,说到底向往的是自由自然的生活,能在自然的怀抱之中重拾如赤子般纯真的心性。沐天光,浴美风,此山此水,此情此景,此生难得。
“千峰环野立,一水抱城流。”一语概括出了桂林景观圈的整体生态特征与审美风貌。桂林山水犹如一个性情婉约、风华绝代却又清水出芙蓉的女子,可亲可爱、可游可居,却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引得无数英雄为其绰约风姿尽折腰。中国有着悠久的诗性文化的传统,文人对自然山水的无比流连与亲近,使得中国山水田园文化尤其发达,而桂林的山山水水历来都被极力称道,杜甫的“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桂林”的褒赞之词,王正功君的“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清意可参”千古名句,陈毅元帅当年留下“宁做桂林人,不愿做神仙”的真情流露,都向世人展现了一个别有洞天、令人无限神往的仙境般的桂林。可以说,桂林的景观生态的美学特征最早被他们赋予东方文化特有的诗性的诠释,让我们领略到其中的诗情画意和无限意蕴,山水之间是一种那样的无法言喻的美。也许我们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寻找人间这一片美甲天下的山水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