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湾的石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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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为什么?”何桂芬问道。

“我怕认错,因为我先前已经看见过一次在地铁车站。当时没注意,只看到背影。这次我看清了,因为她的左耳旁有颗黑痣,标志很醒目。她从市场门口出来,手里领着个大提包,慢慢穿过肇嘉浜路,走到了打浦路海星公寓门口停下来,我在她的侧面。”郭秋生说道。

“你有没有看错?”何桂芳说道。

“绝对没错。向毛主席保证!”郭秋生说道。

“那后来呢?”何桂芬继续问道。

“我静静地等待,后来,出来了一个老太太,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我一看,就完全证实了我以前的直觉是正确无误的。那个小男孩简直是跟王燿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一模一样。大概有十来岁的样子,小眼睛,大鼻子,还有招风耳朵。天有点儿黑了,虽然没全部看清楚,但八、九不离十,一定是李树琴的孩子。”郭秋生说道。

“那有什么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何桂芬不以为然。

“弟媳啊,你是不知道。”秋生诡异的笑了笑,“这个女人,对我太重要了。当初,王燿兴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身边,我认识的人他都认识。出去请客,都是我会钞,他那个女朋友还是我先认识的,后来介绍给他了。我当时嫌她太胖,没曲线,上下一般粗,他当了宝了。他俩勾搭上了,就对我不理不睬了。”秋生又呷了一口酒。

“那后来又怎么样了?”何桂芬继续问道。

“后来把人家也甩了,跟现在的女人好上了,结婚生了孩子。不过,弟媳你提醒了我,为什么他也跟我一样呢?”郭秋生说道。

“那好理解,有种出种,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何桂芬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不是啊,弟媳妇,我认为这个小子比我还坏。我没有给人家留种,这个小子还留下了种,竟然不要人家了,我倒让他好看。”郭秋生涨红了脸,露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相。

“你想干什么啊?你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惹事吗?你闯的祸,还不够大吗?你姐为你的事,一直在李家抬不起头来,一直在为你担心,你知道不?我看你应该看在袁进娣的份上,不要惹是生非了。”何桂芳警告道。

“那我就白被人打了,把我的鼻梁打歪了,病假休息了半年。”郭秋生说道。

“那你有证据是王燿兴派人打的?”何桂芬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郭秋生理直气壮地说道。

清明节到了。天还是铅灰阴沉。从早上起,就飘着丝丝细雨,咋暖还寒。下午,陈遇春回到了正泰安90号二楼前楼。后楼原是三舅居住的。后来三舅回乡了,房子给顶替的大女儿春林了。春林结婚后,房子租给七浦路小商品市场的摊主存放衣物了。走廊里已经积累一些灰尘。家里的物品仍然整齐的摆放着,但是房屋的主人秦老师已经过世将近十年了。往昔母亲的音容笑貌还会常常浮现在陈遇春的眼前。

每当清明节,陈遇春总要先去青浦福寿园,给母亲扫墓、上供、摆上果品、插上香蜡烛,对着母亲的墓碑上的遗像深深鞠躬,以寄托自己的哀思,今年也不例外,而且,从去年起,还在青浦报国寺安放了一个超生牌位,好让寺庙的法师经常诵经祈祷,以祷祝母亲的冥福。尽管别人说这仅仅是外在的形式,关键在于亲人活着的时候,好好相待就行了,但是,陈遇春总觉得这样似乎亏欠母亲,母亲这一生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母亲过世后,陈遇春不愿意把房子出租。别人说他太傻了。像他们家的前楼,每月能出租起码2000元,一年可收入2万多,十年就是20万损失了,简直是个呆子,可陈遇春不以为然。母亲喜欢清静,尤其是擅长书法和女工,房子出租,母亲就没安身之处了。再说,母亲的遗像和物品在,仿佛母亲还在,充满亲切感。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遇春一直是按照母亲生前的样子,摆放着她的写字桌、文房四宝、绣花绷,还有和孙子嬉笑玩耍时用过的竹牌九。

母亲秦文英年轻时是一名小学教师,擅长国文和图画,教小朋友绘画很细心和耐心。解放前夕,受她大哥的影响,又积极参加土改,与遇春的父亲一起支援大西北建设,来到了古都西安,父亲去了陕西渭南。1958年,父亲心情比较郁闷,后去了临潼骊山东绣岭石瓮寺进香。那时,母亲怀里还抱着襁褓中的陈遇春。陈遇春的原名叫陈华清,母亲在华清池游览喝了池水后,便怀孕了。再加上陈家有家谱排名。祖上是“文章华国、清白世家”。陈遇春属于陈家的第三辈,排名“华”字辈,又与华清池有缘,故起名陈华清。

石瓮寺主持觉慧法师知悉父亲陈章明的来意,将儿子陈华清的名字改为陈遇春,陈章明即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母亲得了胃病,瘦骨嶙峋地回到了上海,用500块人民币,租下了正泰安90号二楼前楼,一家人开始重新在上海生活。母亲没了工作,便同李素珍在正泰安118号创办了正泰安幼儿园,李素珍当了院长。后来又来了两位年青人,幼儿园逐渐发展起来。陈遇春与钱卫华、尤嘉铃他们一起下放到了亳州,多年插队,没回家。直到妹妹突发心脏病才回了家。后来才知道,妹妹也是由于父亲的问题,不能提干而抑郁迸发心肌梗塞而离世。1983年底,父亲回来了。大年三十激动地还未能开口,突然倒下了,送到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室后,不治而亡。母亲的胃病加重了,后来病变成癌症,拖了三、四年也过世了。

母亲的过世,对陈遇春打击很大。短短几年,几个亲人相继离世,的确很伤心,更使人郁闷。但是,由于上山下乡的经历,使得遇春变得很坚强。人生无常,不能就此沉沦。最使陈遇春不能忘怀的是母亲在陈遇春上山下乡前夕的那个晚上的情景,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至今依然记忆忧新。母亲头发花白、额头皱纹,虽然是白眼障,但仍眯着眼,皱着眉,在给自己缝着中装棉衣,一针一针地缝着,直至天亮。而陈遇春躲在被窝里看着这一切时,泪水盈满了眼眶。还有母亲在给孙儿缝百日衣时,还硬撑着老花眼镜,装饰花边,和着衣服睡到了东方鱼肚白。转眼十年过去了,陈遇春觉得母亲仿佛还在身边,还在正泰安!他拿着鸡毛掸子,在给母亲的遗像掸灰,用抹布轻轻擦去灰迹。三、四点钟的时候,雨似乎停了,太阳露了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