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夜色
休当然知道话不能这么说。
莉莉早年作为方舟的数据生命实验体，对于数据生命的传送屏蔽恐怕已经脱敏，每一次死亡传送都会非常损耗精神力，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荷。
可是他又能怎样，除了用那句话安慰自己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好像也没办法再有别的作为。除非现在放弃夏尔镇的比赛，去自由港找她。
苏荷揪着草棚上的茅草，深深叹气：“这破比赛，都迟了这么久了，再迟几天会死啊。烦。”
休按着眉心，也无声说了一句：“烦。”
躺在一旁的平头悠悠转醒，谈话恰好结束在这里。
休原本在那时还想问一问苏荷，莉莉去北陆自由港是要做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现在的他既然不在莉莉的社交圈里，探听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直升机在空中略颠簸了两下，休收回思绪，点开光脑，翻了翻联络人，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他看到对方秒回的“好”，重新关掉光脑，向后靠在座椅里，阖眼舒了口气。
……
莉莉到港的时候，已是深夜。
这里属实荒芜，虽然临近海湾，但却没有一丝风，四处都弥漫着血腥与霉菌混杂的臭味，月亮远远被云层覆盖，只有依稀的光亮可以辨别前路。四周的干枯草木在夜色中扭曲成骇人的剪影，偶尔能听见蛇虫鼠蚁在枯死的躯干上爬动的窸窣声。
山海应该还在忙任务，一直没有回信息。
不过没有回复也算是好事，至少他和科尔还没有遇上。
她又给他发了两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自由港，关上光脑，看了眼距离直升机点不远的驻地，往驻地走去。
驻地里的环境也说不上好，路边零零散散或坐或躺的幸存者身上多少都带了伤，睡着的人一脸疲态，醒着的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又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往里走了一段才看到了公告板，莉莉粗略看了眼上面的讯息通稿，目光扫过通稿边实时的贡献榜单。榜单上面已经没有了休的名字，看样子已经离开这里了。
夏尔镇争霸赛即将开始，休应该。
她在委托栏里看了几遍，没有看到什么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但是她来是为了山海，重心不在任务上，索性一个都没有接，退出了页面。
附近没有能落脚的地方，莉莉在路边找了处台阶，和路边的那些幸存者一样，随地一坐，往后靠在了阶梯上。
奇怪的是，刚刚在想到休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画面从脑袋里晃了过去，虽然转瞬即逝，但一直以来她和休相处时那种若隐若现的距离感好像立刻消退了——这个名字不再是一个高不可及的称呼，而是一个形象、一个人，是曾经和她相伴过、彼此熟知的朋友。
然而和他相关的记忆还是无迹可循，莉莉敲了敲脑袋，将手枕在脑后，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北陆自由港这么大，山海不回消息，她也无从找起，不如睡一觉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行动。
高烧刚退，又花了一天时间在路上，莉莉一躺下就觉得困倦，很快就睡了过去。
……
驻点外是阴沉濡湿的雾气，感染者身上裸露体外的感染核在黑夜里荧荧发着幽蓝的光，在阴森森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有什么物体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丧尸被声音吸引，纷纷向物体落地的方向看去——一簇火光骤然窜出，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和冲击，震耳的轰鸣在这片空地炸开。感染生物的血肉和泥土被爆炸搅弄在一起，山坡上两道人影交叠，扯着枯树上缠绕的干枯长藤往下滑落。
“奶奶的，脚底都要磨出火星子了……”手里的长藤伸到了尽头，好在接下来的路坡度并不如之前那么大，科尔干脆松开手，换了个方向往坡下哧溜。他一边维持着平衡，一边庆幸自己穿了全套的装甲，不然这样把鞋当滑板用，脚底恐怕都要磨穿。
他滑到坡底后踉跄了几步，却还是由于体力不支有些难以支撑，单膝跪倒在了地上。然而上上下下一路动静这么大，背上的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臭小子，没死吧？”他颠了颠肩膀，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好在这一片的丧尸已经被清理掉，他放下背上的人，喘了口气，起身拾了点干枯的树枝，升起一堆火。
在篝火的光亮下，他将山海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伤口虽然深，却没有被病毒感染的迹象。科尔松了口气，上了药后扯着绷带将他裹了个严实，又碾碎了抗感染药品，和着水勉强给他灌下去。
做完这些，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仰面躺在了他身边，长出了口气。
“臭小子，自己的命都看不住，还来管我。”
……
北陆自由港附近的深渊里就是母巢残骸，这里的感染生物奇形怪状，多的是内陆没有的危险物种。
科尔来这里时没怎么耽搁就找到了任务临近结束、正在收尾的山海，但还没来得及找他算什么账，就见原本尘埃落定的战场上变故突生，一头已经死去的感染体仿佛受到了什么催化，感染核从体内剥离，融入了另一头死亡感染体的体内。
两头感染体的感染核心在接触后就迅速合二为一，四周的惨败血肉在这两颗感染核融合后，就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纷纷自主动起来，向那两颗感染核聚拢而去。
科尔掩在高处的树后，将这一幕看得真切。
血肉的聚集缝合快到不可思议，执行任务的众人在发觉之时，那些残破肢体已经完全粘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只形容诡异扭曲的变异体。
变异体发出难听的、像是锯木头一样的嘶吼声，所有已经死去的感染体就又被唤醒，且变得更加狂暴。
那时的科尔也顾不得要给山海什么教训了，只知道这变异体棘手，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一定能够解决，于是在变异体即将对山海出手的瞬间就现了身，加入了底下的战场。
变异体动作迅速，杀伤力又高，在一众人的围剿下也不落下风。然而人的体力终究有限，在弹药即将耗尽时，一行人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个任务，将变异体数据上传到驻地的感染体数据库后，再由驻地重新派遣幸存者前来。
“它动作很快，我们分头撤离，能走一个是一个！”
两支队伍八个人，加上突然出现的科尔，九个人，分成四个方向离开。然而那变异体一声嘶吼，聚成的躯体竟又分裂成四份，追着四散开的队伍离开。
科尔成功将想趁乱逃离的山海揪住，把他拘在身边，带着他一路向驻点的方向跑去。
就在他以为安全了，揪着山海想问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安静了一路的山海面色苍白。他腿上似乎有旧伤，一路跑过来应该是崩开了，染了一腿的深色。
“你、你走……”山海撑住膝盖喘着粗气，伸手推了科尔一把，没有血色的唇说话时还有些颤抖，“我身上有血，你带着我甩不掉它……”
身后果然树木耸动，不一会就又听见了那变异体的嘶吼声。
科尔揪着山海的领子直想他一拳：“奶奶的，老子还没算你不告而别的账，你现在在这跟我玩舍生取义？”那一拳最后还是没有打下去，他揪着山海，把他往身后一带，“甩不掉就不甩，干掉就是了。”
……
两个人，就算是干掉一个分身也很困难，最终山海发觉这头变异体身上有一处裂口藏着它的口器，二人相互掩护，最终破坏了口器、毁掉了它的感知器官，才得以逃脱。只是山海为了掩护科尔行动，受伤更重，在变异体口器被毁后又替科尔挡了一击，只能人事不省地被科尔背来背去一路颠簸。
科尔闭上眼在地上躺了一会，又有些不放心地翘起上半身，伸手探了探山海的颈脉。
还活着。
他重新倒下去，双手枕在脑后，放心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