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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中国学研究

说老实话,当我最初听到四川外国语学院成立了一个国外中国学研究所的时候,我颇为感到吃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组织呢?但是,继而仔细一想,我“顿悟”了:这样的组织不正是过去完全没有人想到过,而我们今天却是非常需要的吗?

这要从远处讲起。中国学在国际上不是一门新兴学科。大概从西方资本主义殖民主义者用各种方式,通过多种途径,派人到中国来的时候起,中国学就算是开始存在了。根据我的理解,中国学是一门综合的学科。这些西方人到了中国以后所写的一切东西,不管是哪一行哪一业,都属于中国学的范围。西方这一批人主观动机不同,其中也确实有一些抱着侵略目的而来的,他们对中国的看法必然是戴着有色眼镜的。特别是那一批天主教和耶稣教的传教士,他们多年认为中国是文化水平不高的民族,甚至是野蛮民族,必须把他们的“上帝”请了来,传布“福音”,中国才能得救。可是其中也确实有一些人,抱着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态度,来研究中国文化、中国问题。我们千万不要良莠不分,放在一个锅里煮。

即使是对那些动机不纯的外国研究中国的学者,我们也要有一点辩证的观点。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外国的传教士们喜欢到中国少数民族地区去,比如云南、四川、西藏等地区,都是他们热衷于钻进去的地方。他们的用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他们传教以外的一些工作,比如制定新文字、研究当地的民俗等,难道一点积极的作用都没有吗?马克思当年论到英国在印度的统治的时候曾经指出,英国在印度的一切措施,比如修铁路等,其目的无非是想尽快尽多地剥削印度人民。然而其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这些措施带给印度人民科技知识,提高了他们的科技水平和觉悟。这当然绝不是英国殖民统治者所乐意看到的事情。即使外国人怀着偏见谈论我们的缺点,我们也要有点辩证观点。鲁迅先生在《华盖集续集·马上支日记》中写道:“我自己想,我对于外国人的指摘本国的缺失,是不很发生反感的。”类似的话,他在别的地方也曾说过。我想,鲁迅的用意无非是想借外国人指摘这一面镜子,照一照我们自己,指摘对的就接受,不对的就拒绝,用不着一听指摘就火冒三丈。

我在上面讲的主要是过去的中国学。那时候,中国要么是封建帝国,要么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亚病夫,外国人到中国来,对我们总有点蔑视,是不愉快的,但是可以理解的。自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外国人再也不敢小看我们了。所谓中国学和中国学家,据我个人的观察,已经走上了一条同过去有点不同的道路,呈现出过去不可能有的崭新的面貌。他们多半是怀着善良的愿望,从事中国学的研究的。不管是研究宗教哲学,还是研究文学艺术,或是研究语言文字,有的人成绩斐然可观,受到我国学者的赞扬,同中国同行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我绝不敢说,外国的中国学家对中国文化都理解得完全正确,他们的研究工作没有主观隔膜的情况,没有在无意中歪曲的地方。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样,他们理解对了的,可以供我们参考。由于民族文化传统不同,他们观察问题的角度有时同我们不同。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往往能看到我们忽略了的东西。即使他们看错了,我们也可以从中吸取一些教训。无论如何,中国两句俗语完全可以用在这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但是,外国的中国学家的作用,还不只限于此。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的地位越来越高,外国人民对中国友好、渴望了解中国的也越来越多,没有一个媒介,没有一座桥梁,外国人民是难以了解中国的。外国的中国学家就正是这样的媒介,这样的桥梁。他们的工作能促进外国人民同中国人民的友谊,他们在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之间架起了一座友谊的金桥。

然而,在过去,我们对外国中国学家的工作太不注意了。有一些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中国学,有一些学者也漠然置之。这既不利于中外人民友谊的增强,也不利于中国人民对外国的了解。这种情况不能让它再继续下去了。

现在四川外国语学院建立了国外中国学研究所,创办了《国外中国学研究》,真不能不说是目光远大,应该受到我们的最高的赞美。我个人愿意充当一个马前小卒,为各位先知先觉摇旗呐喊,共同推进这一项非常有意义的事业。

是为前言。

1987年4月1日

(本文原为《国外中国学研究》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