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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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社会责任

陈先达陈先达,中国人民大学一级教授。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5月17日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了“两个不可替代”的重要论断:“哲学社会科学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两个不可替代”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地论述了哲学社会科学和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相互关系。没有哲学社会科学的不可替代,当然不存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不可替代的重要的地位;反之,如果没有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重要地位,哲学社会科学的繁荣也会是一句空话。在这“两个不可替代”中,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处于主导地位,因为我们是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主体和承担者。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不可替代的问题,也就是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社会责任问题。打铁还得自身硬,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重任就落在了我们全体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身上。

第一,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

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是我们全体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面临的一个艰巨任务。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魄是对着力构建的哲学社会科学的本质、内容和话语体系的界定。中国特色,是对我们正在进行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经验的总结,是反映在理论观念中的当代中国。中国风格,是就学术话语说的,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应该凝练中国的话语,有我们学科特有的核心概念。用中国话讲中国的事,不仅中国人喜闻乐见,而且要让外国人能懂,能明白。中国气派,就是中华民族主张的和而不同、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的气魄。而贯穿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核心,最关键的是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区别于其他国家哲学社会科学的根本标志。

或许有人说,强调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就会把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与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哲学社会科学的新发展加以隔绝。这种说法是错误的。马克思主义不是宗派主义,是最具科学性和开放性的理论体系。只有真正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才能分清精华与糟粕,继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只有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才能真正分清资本主义的政治价值诉求和优秀的学术思想,吸收世界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新成就和新成果。可以说,只有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才能真正具有历史眼光,不忘根本,继承传统;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才能具有国际眼光,吸收外来。以为强调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就会作茧自缚,自我封闭,是根本不理解什么是马克思主义和什么是真正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马克思主义是最反对思想僵化,反对拒绝人类文明成果的。

有人担心,强调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会妨碍学术自由、妨碍百家争鸣,阻碍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这种担心也是多余的。马克思主义是指导而不是取代,马克思主义不可能取代任何一门具体的哲学社会学科;相反,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问题为导向,将更有助于学科新的分化和交叉学科的出现;马克思主义也不可能为任何一门社会科学的研究提供具体的学术结论,它提供的是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而不是提供评判各学科学术结论是非对错的标准。具体科学的学术研究结论,应该通过本学科的学者们的辩论和争鸣,以及能否提供有说服力的材料和理由来判断,由事实和实践来决定。尽管各学科的评价标准各有特点,但事实和真理是评价任何一门学科的标准。

马克思主义不是裁判官,用马克思主义引语作为判断具体学术结论的“语录标准”,是教条主义,是实用主义,而非马克思主义。这种做法,首先遭到马克思恩格斯本人的反对。恩格斯说:“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74,第406页。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这是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的精髓和灵魂。马克思主义不仅不妨碍学术争鸣,而且主张争鸣。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生都在与各种学说进行争鸣。燧石只有在敲打中才能发出火花,学说只有在争鸣中才能显出它的真理本性。说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会妨碍百家争鸣,这不符合马克思主义本质,也不符合历史事实。

反对将马克思主义作为学术裁判,反对将其作为“语录标准”,这绝不能理解为拒绝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作用。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如果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不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就不是中国社会主义的哲学社会科学,就失去了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根本特性;因为不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我们就失去了从事研究的正确的立场、观点、方法。例如,在历史学研究中,不坚持历史唯物主义,就不可能真正对历史进行科学研究;如果不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新闻观,不坚持党性和人民性的统一,就不可能真正建立科学的社会主义的新闻传播学;如果不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政治观,就很难建立具有科学性的社会主义政治学;等等。社会是一个整体,各门具体的社会科学都是对整体中某个部门或方面的研究。马克思主义是关于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普遍规律的学说,具有科学性和整体性。不理解整体,就不可能真正理解局部。脱离全体的局部,只能是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可以说,如果我们中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不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各门学科不能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学术话语,不掌握学科话语权,就只能充当西方相关学科话语的搬运工,就不可能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也不可能真正理解中国社会,建设中国社会。

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指导。如果一个根本没有研究过历史,没有研究过法学,没有研究过人类学,总之,没有对某个具体学科进行过研究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就不应对这门学科的学术问题说三道四。在学术问题上,没有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我们的导师马克思,为什么对政治经济学、对历史、对法学、对文学和艺术等许多学科都能发表中肯意见,因为他学识渊博,研究过多门学问。所谓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是指作为科学学说的马克思主义的指导,而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指导。说实话,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在自己的研究中,首先就需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要真信、真懂、真用,否则就是“姓马不信马”。

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中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最根本的是指各门学科研究者自己必须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从事本学科的研究。这是一个很复杂、很困难的问题,也是中国社会科学面临的重大问题。因为近代社会科学不少学科是从西方引进,并非中国土生土长的本土化学科,再加上当代西方在某些学科的优势不断强化其影响,对我国相关学科的影响不能小觑。各门社会科学能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进行学科建设,并取得重大成就,涌现大批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学者,引领学科方向,这是我们的期望。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重大责任,就是以自己创造性研究的新成果,和全体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一起共同坚持马克思主义,以改变马克思主义在某些学科被边缘化,在一些学科中失语,在一些教材中失踪,在一些论坛失声的不正常现象。

第二,为治国理政提供理论支撑

历史经验证明,任何为取得政权而进行的革命总是短暂的,而取得政权后的治理国家和治理社会是长期的,它必须逐步形成一整套治国理政的思想理念和观念,并逐步完善各项制度的建设。毛泽东在1949年中共七届二中全会的报告中说,夺取全国的胜利,只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的第一步,只是序幕。序幕只是开始,正剧还长得很。我们用28年取得了政权,可是我们会用更长的时间来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治国理政的理论和制度。因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与时俱进的理论,而各种制度建设的完善和成熟也是长期的任务。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是一项前无古人、世无先例的伟大事业。我们面对的是新的时代,新的国际条件,而社会又是个复杂的有机体,它不仅包括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而且社会自身就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军事众多方面。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问题,如此辉煌艰巨的事业,需要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多种学科、交叉学科、新型学科的研究创新成果。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除了自己的专业研究外,也可以发挥智库作用,组成各种创新研究中心,也可以发挥一己之力潜心对某个问题进行研究。汇集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献计献策,为最高决策部门的顶层设计提供理论支撑,为治国理政和各项制度建设,提供科学的理论论证。认为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服务是企图充当帝王师,是攀附权贵,是没有气节和没有骨气,这种观念相当陈旧。当年毛泽东批评饿死首阳山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而对朱自清、闻一多先生加以赞扬,原因正在于此。

第三,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应该承担科普任务

自然科学需要科普,哲学社会科学同样需要科普。好的哲学社会科学科普著作作用很大,不亚于皇皇巨著。因为它面对社会现实,面对社会问题,面对群众急需理解又不完全理解的问题,用正确的理论,通俗易懂的语言,解疑释惑,把道理说清讲透,令人信服,实属不易。

一个时代的问题,就是一个时代的难题;一个国家的问题,就是一个国家的难题;一个部门的问题,就是一个部门的难题。所谓以问题为导向,就是以解决制约发展的难题为导向。研究工作从根本上说是解决问题。不解决问题,为什么要研究?解决的问题愈大,研究价值的成果愈大。我们要把研究成果用来宣传群众,教育群众。马克思最重视的就是用理论说服群众。只有掌握群众,理论才有力量。否则只是绣花枕头,徒供欣赏而已。

当前哲学社会科学的科普工作比起自然科学的科普差得远。毛泽东说过,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到群众中去,其中就包含哲学普及的意思。记得当年一批历史大家就编过历史小丛书,效果很好。马克思说过,“真理是普遍的,它不属于我一个人,而为大家所有;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110页。我们既有幸从事哲学社会科学理论工作,就有责任坚持真理,宣传真理。两眼朝天而不能俯身面对群众,就不是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

我很欣赏罗素讲过的这段话:历史并不是为历史学家写的,历史是受过教育的人的学问的一个基本组成部分。我并不认为诗歌只应由诗人朗诵,也不认为音乐只应由作曲家聆听。这位大哲学家的话是对的。没有听众的音乐,正如没有任何人阅读的小说一样,等于零。如果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陷于独白,或走不出少数学者的圈子,走不出沙龙,这是我们的失败。曲高和寡,不能认为是对我们的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