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对于老师而言，职业生涯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到学生的发展。高翔是我第一个来自中国的博士生，能有机会给她的第一部作品写序言，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高翔是2011年来美国的亚利桑那州州立大学攻读社会工作的博士学位的。州立大学坐落在西南部的菲尼克斯市（又名凤凰城），也是美国就人口而言的第五大城市。凤凰城有超过150万的人口，而环凤凰城的城市带则聚集了近430万人口。社会工作系就坐落在市中心的校区。
本书是在高翔博士毕业论文的基础上完成的。关于这本书本身，我不想做过多的内容方面的评价，而是想乘此机会回顾一下高翔求学的过程，特别是写博士论文的时光。第一年结束的时候，博士生要进行课程资格考试，只有通过这个课程资格考试，才可以继续学业。高翔第一年的暑假就通过了这个考试。从第二年开始，高翔就基本确定了老年社会工作的研究方向。到第三年的时候，学生还要完成一个博士论文的资格考试，再进行论文开题答辩，成功答辩之后，就可以被称为all but dissertation（ABD），就是博士候选人的意思。
下面我回顾高翔的毕业论文写作过程，主要包括选题设计、数据收集、分析写作和答辩这四个阶段。
博士论文的选题是最纠结的。当时，我拿到一个美国司法部的课题，研究华裔老人的经济剥夺和忽略问题。高翔是我的研究助手，从写课题申请书的时候，她就帮助我寻找文献，校对文稿。在数据收集阶段，高翔也帮助我组织焦点小组访谈，修改访谈提纲，设计问卷等等。或许是受此项目的影响，高翔决定深入探索研究华人老年虐待问题。在美国这样的研究并不多。一则，华人的比例比较小；二则，这个问题比较敏感，特别是对重视家庭关系的华人而言。高翔发现涉及老人的虐待不仅是经济层面上的，还有很多包括身体、心理、弃养等方面的问题。她决定选择这个研究课题，是很有挑战性的。如果做的不好，由于社会称许性偏见（social desiability bias）效应，研究设计得到的数据是失真的。
在这个阶段的一个重点，就是理论框架和研究设计。其实研究老年虐待的风险因素，可以套用犯罪学的一些理论，例如routine activity theory，从受害者、施虐者，以及环境支持体系的三个层次来考虑。高翔从社会工作的视角出发，从社会生态整体论的角度，分析不同个人、家庭、社会支持网络，以及文化因素对老年人的影响。这种整体论的社会生态视角虽然貌似很全面，但其一个局限性，是它可能会过于空乏，导致失去焦点。对于应用型的社工研究，这样就无法发掘出社工干预的重点。高翔在已有文献的基础上，找到文化因素这个重点，并且把它具体操作化到观念和行为中，算是点面结合了。
对于研究方法，高翔还是和我们指导委员会有过反复的讨论的。因为她的论文包含焦点小组讨论和问卷调查设计，表面是混合方法的设计，但其实也是有侧重的，她的定性数据是为了更好地调整一些定量问卷里面的问题，所以严格意义上讲，她的论文是以定量为主的方法设计。
在数据收集方面，对于任何一个社会科学的博士生而言，收集一手实证数据来写毕业论文都是很值得钦佩的事情。虽然这个过程耗时耗力，压力也很大，但收获也是很多的。尤其是对于读社会工作的博士生而言，只有和自己的研究群体接触，才能更好地建立起同理心，才能发现一个个统计数字背后的故事，也会在讨论数字结果的时候，有更多的领悟和反思。
2017年7月，在我做一次跟踪调查的时候，一位菲尼克斯市的受访老人笑着说，“您又来了，我这里还有两年前高翔给的肥皂。”于是我的脑海就出现了一个博士生，开着她的“喘气的”二手车，后车厢里面塞满洗衣液和肥皂，奔驰在夕阳西下的凤凰城。在美国做任何涉及人群的研究，都需要得到学校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批准。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要请受访者签署知情同意书（informed consent）。然而在实际操作中，一份知情同意书，就可以把很多华人排除在外。他们觉得太正式，而且如果要签字的话，更让他们担心。所以在简单的项目介绍会上，介绍研究项目的基本情况，口头上表达知情同意，不用签字，更适合这个群体。另外，在这个介绍会上，也是需要技巧的。任何形式的研究方式，除了不被受访者发现的暗中观察，都是一种介入。华裔移民老人是有需要的群体，他会要求你帮他翻译信件、打电话、教单词、使用手机等等。如果你只关注你想要的，那么你的研究是难以开展的。高翔很快调适了自己，在招募研究对象方面，取得了不少进步。
分析和写作这个阶段，高翔是比较擅长定量分析的。而关于定性的数据分析方法，通常是将焦点小组的访谈转录成文字，然后再进行编码分析，最后还要翻译成英文。高翔有很扎实的定量分析的基础，在定性的数据分析方面她得到了锻炼。此外，她还通过邀请不同人员进行编码和效验，增加主题分析的可信度。
毕业答辩是最后一个阶段。答辩的委员会有三名成员，我是委员会主席。高翔研究的重点是文化因素对老年虐待的影响，也就是说在华裔老年群体里，有哪些独特的因素可以解释他们被虐待。所以答辩过程中，针对这个方面的提问比较多。高翔很好地分析了家庭观念，包括家庭冲突、家庭和谐两个维度；还有文化融入对老年虐待观念的影响。
和此书相关的高翔的两篇英文论文也已经发表在美国的老年学SSCI期刊上了。此书的编写，给国内老年虐待研究提供了启发和引领。希望此书可以增进国内学生对老年人群的了解，激发研究者对老年社工的兴趣和思考，引起社会大众对老年虐待问题的关注。
孙飞
2017年9月于密歇根州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