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终
匆匆数月一晃而过，转眼间已是高三之前唯一可以挥霍的假日。夏日愈发肆无忌惮的灼烧着世间的生灵，却又不肯施舍一点清凉的雨水回馈万物，以抚平受伤的心灵。
杨辰把头深深地埋在小山一般的复习资料中，刺眼的光亮透过窗户耀在他专致的侧脸上，指尖翻动着复习资料的声音戛然而止，深情的眸中漾起柔柔的涟漪，凝视着红笔勾住的字迹，笑得亦如三月熙阳般温暖——
“First Love。初恋。”
下面还有不着调的批注，像是三四岁孩童无心的话语，却又透着款款真情。
“再滥情的人也会寻到真爱，更何况我是第一次真心的喜欢一个人，对吗？杨辰同学。——闵静。”
这是闵静何时写上去的呢？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发觉呢？
杨辰心下暗索，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别过头望向翠绿油油的杨柳树旁几个学弟学妹兴致勃勃地打篮球的场景，思绪万千。
忽的桌上自己手机屏幕亮了，发出嗡嗡的声响，杨辰收回视线，来电话是个陌生人，他把手机置于耳边，有礼貌地说道：“您好，这里杨辰。”
对方是个女孩，声音清脆如黄鹂鸟般好听，却又夹杂着微微清冷的美式口音：“杨辰你好，我是闵琪，是闵静的妹妹，我想我们可以见上一面。”
杨辰听到闵静的名字时，旧绪慢慢溢上心头，略有些涩然的回应道：“好，你说个时间地点吧。”
对方明显是没想到杨辰这么痛快，微微愣了一下：“哦，好的，你家附近有一间欧美式咖啡馆，我现在在这里等你。”
“好。”杨辰回应的干脆利落，挂断了手机，眉宇却紧锁。闵静从来不提及她的家世，原来她还有个妹妹。他有一种预感，一切都会因为这场相见而和盘托出。
杨辰推开欧美式的咖啡馆的前门，系锁在门把手上的银铃忽地响了，从柜台边款款走来的服务生笑得温和动人，轻声询问：“您好，请问是杨辰先生吗？”见杨辰点了点头，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柔声解释道：“闵琪小姐预约的位置在那边，请随我来。”
杨辰跟在服务生的后面，走进了一间光亮充足的小厅，服务生指了指坐在床边惬意喝着下午茶的少女，说那个就是闵琪后有礼貌的离去。
杨辰顺势而望，映在他眼帘的是一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女孩，举止优雅，笑得亦如春日湖水般清澈柔情。细的一瞧，眉眼倒真的与闵静有几分相似。
只是闵静笑得略有些少年意气的狷狂，宛如冬日最倔强的傲梅。而眼前的这个女孩，温婉的如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嫩花。
闵琪笑着让杨辰过来坐，杨辰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略有些拘束的问道：“闵琪小姐，请问你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闵琪被问的稍稍一愣，旋即复了常态，把鬓角的碎发挽于耳后，眉眼弯弯，嘴角的笑意却留有几分苦涩：“我在整理姐姐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应该是姐姐留给你的。”说罢从手提包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本与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杨辰，眼波流转，咬了咬粉嫩的樱唇，似有难言之隐，踌躇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姐姐在昏迷期间念叨过你的名字，我想梦呓时都牵挂的人，怕是动了真感情。杨辰，姐姐生前我与父母都亏欠她太多，她不接受我们的补给，以为那是怜悯。真的很感谢你能重新唤醒闵静姐姐内心最温柔的心弦，陪他度过一段难忘美好的时光，真的很谢谢你。”
杨辰皱了皱眉，神情难掩不解：“你是说……亏欠？”
闵琪脸上依旧是滴水不漏的笑容，却是透着苍凉，宛如春雨浇落的花：“这大概是她不求上进的原因吧，我和姐姐是同父异母，她很抗拒我和妈妈，以为是我们两个人的介入拆散了她美满的家。可我妈妈是在闵静亲生母亲去世之后才认识爸爸的，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可闵静姐姐却很难释怀。这次回国本来是想接她走的，没成想却诱发了她的心疾。”
闵琪眼中擒满了泪水，指尖轻轻拭去，抬眼望了望墙上的时钟，笑得婉约动人：“再见杨辰，很高兴见到你，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杨辰淡淡的说了声再见，看着闵琪消失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他翻开牛皮本，首页是闵静娟秀的小字。
“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相信一见钟情，现在我信了。——致给我最亲爱的Y先生。”
杨辰翻动纸页的指尖轻轻颤抖，泪水渐渐充盈眼眶。
“喜欢Y先生的第一天。2010年9月8日。他像太阳一般迷人，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是我可望而不及的理想。”
……
“喜欢Y先生的第九十九天。2010年12月16日。漫天大雪骤然而来，我忽地忆起Y先生的温柔，将我融化其中。”
……
“喜欢Y先生的第五百二十一天。2012年1月7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他送我的诗集是如此诗情画意，美好的宛如梦境。”
……
“喜欢Y先生的第九百九十九天。2013年4月30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飞鸟与鱼，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
……
“喜欢Y先生的第一千零一十八天。2013年5月19日。”
这章纸寥寥几字，却被用橡皮狠狠擦过，但得看不出印记。用力停顿，像是思量许久才写上去的。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杨辰我喜欢你，但你我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如就此别过。”
本是光滑的白纸却皱皱巴巴，像是被泪水浸湿，空了大片的纸张像是等待着回复。
杨辰凝住呼吸，他清楚的记得那是高二升高三的前四十一天，是高考前的的第二十天。他也清楚的记得那时闵静消失的日子，是自己放弃自己自甘堕落的日子。但他永远不知道，那时闵静陷入重度昏迷的日子。
如今，自己复读一年，杨辰向前迈进的脚步不会停歇，可闵静的一生却永远定格在十七岁。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有些东西还可以弥补，可有些东西却早已释然成灰。
杨辰拆开浸染了阳光色彩的信笺，一行行勉强称得上娟秀的小字映入他的眼帘，对仗并不算工整，却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他一字一句的读完，无意间瞧见了信封后面的标签，上面清楚的打印了运送时间“2013年5月18日。”下面还有红笔草草而书的字迹“退回信件，2013年5月19日。”
杨辰再也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泪水，身子轻轻颤抖——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误差。自己那日满地找闵静，未曾留意来时的信件。原来本是美满的结局如今却成了泡影。
午后的日光异常柔和，斜阳熹微的步伐曼丽而苍凉的踱进来，在咖啡馆的波西米亚青砖上曳下斑斓森长的影。泅进少年干净的像海般深沉的眉宇里。
有些事情成追忆，那又如何呢？至少他喜欢过闵静，闵静也喜欢过他，望穿秋水爱的无怨无悔，这就足够了。
杨辰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忽地粲颜而笑，指间的信封被狠狠握紧，眸底倏然掠过不易察觉的苍凉。
街道上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无意瞧见了咖啡馆内的杨辰，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大哥哥明明在笑，可眼角却会有泪水？
一切如故。咖啡馆内老旧的留声机奏响美妙舒缓的古声，似一阵柔柔地风吹进了杨辰的心：“往事如烟，随风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