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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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这世上的骗子很多,但是把自己的骗局跟量子世界作类比的,或许只有贝利撒留·阿霍纳一个。当你考察频率问题的时候,会发现电子似乎是一种波。而当你考察动量问题的时候,又会发现电子似乎是一种粒子。比如一桩房地产骗局,如果有黑帮的人想要插手分一杯羹,最后他一定会发现那个卖家原来过得很穷苦。再比如一场假拳赛,如果有哪个凯子想要下注赚上一票,到头来他就会发现自己看好的拳手一碰就倒。大自然会给观察者提供必要的线索,方便他把量子世界转变成真实的事物。而贝利撒留也会给他的凯子们提供必要的线索,来引导他们把自己的贪婪转变成代价高昂的错误。有时候,他得在枪口下这样做。准确地说,伊夫林·鲍威尔这当儿正跟他说着话,膝上搁着一把手枪。

“干吗摆臭脸啊,阿霍纳?”她问道。

“没摆臭脸。”他阴郁地回答。

“我会让你发大财的。你再也不需要靠这个怪胎秀来混口饭吃了。”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挥舞着手。

这是一座釉砖砌成的大井,也是他的偶人[1]艺术展馆。他们坐的地方是幽暗的井底。一根柱子直插在展馆中央,支撑着旋转楼梯和一级级平台。砖砌的壁龛中陈列着绘画、雕塑和无声电影展品。要欣赏它们,得隔着三米的距离看,那正是楼梯到墙壁之间的距离。贝利撒留正在筹划一个偶人艺术博览会,这种展会能得到偶人神权联邦的批准,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气味、灯光和音响都会对偶人宗教体验产生美学意义上的影响。展馆入口高高在上,旁边悬挂着一条鞭子,时不时地甩得噼啪作响。

“我喜欢偶人艺术。”他说。

“那等你有钱了就多买点儿。”

“蹲了大牢可就买不成艺术品了。”

“我们不会被抓到的,”她说,“别害怕。在这儿要是能成,在我的赌场就也能成。”

鲍威尔是来自巴塞罗那港的一位赌场老板,身材健硕。她穿越禁运区来到矮行星欧乐,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黑道上疯传的贝利撒留的那些神奇事迹到底是真是假。她用枪管轻敲着自己的膝盖,贝利撒留的眼睛也不由得盯着枪口一起移动。

“但你没完全跟我说实话,阿霍纳。我还是不相信你真的黑进了一个福尔图娜[2]A.I.。这事儿我知道有人试过,我也正花钱找人在试。而你,就凭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么个地方,周围只有一圈偶人,可你竟然能做到——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任凭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她刚刚说出这个判断一共呼吸了两次,用时8.1秒。然后,他低垂目光,来迎合她的预期,也为自己多赢得了一秒钟她的耐心。

“没有人能黑进福尔图娜A.I.,”他承认道,“我也没做到。我破解的是安全程序移植过程,悄悄添进去一小段代码。我不能放太多东西进去,不然A.I.的其余部分就会注意到。但这个微小的改动可以在A.I.的统计期望计算中增加一个因子。”

鲍威尔盯着他,暗自思忖:这就是打败福尔图娜A.I.的秘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经过这番篡改移植之后,不堪一击的赌场有多少?贝利撒留到底做了什么改动,才破解了安全移植过程?

统计期望是福尔图娜A.I.的核心。赌博过去曾是一种机会游戏,赌场可以借此轻易掏光主顾们的口袋。但时至今日,科技已有了飞跃式的发展,从前那种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借助技术进步,任何主顾都有可能在一家没有安全保护的赌场作弊出老千。因此,一家赌场要想顺利开张,就必须装备一套福尔图娜A.I.。只要有一套先进的监测系统与之配合,A.I.就可以监视各种异动,包括超声、光、无线电、红外线、紫外线和X射线。它还能实时计算赔率和连胜次数。对于客户而言,它是赌局公平的证明。对于赌场而言,它是防止有人出老千的保护手段。

“安全程序移植同样是牢不可破的,”鲍威尔说,“我也找了人在试。”

“未必。只要插入代码的人动作足够快,能够在传输期间拦截补丁程序,并且做的改动也足够小,那就可以做到。”贝利撒留说道。

如果按照鲍威尔的思路,福尔图娜A.I.的确是“牢不可破”的。所有A.I.都是,因为它们已经发展成熟。它们只能演化,或者通过小型程序移植来打补丁。

鲍威尔考虑了一会儿贝利撒留的说法。

“我的人接近成功了,但是我们还没找到一个系统去测试,”她说,“利用体温的确是天才的想法。”

展馆高处,鞭子声再度响起。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录制好的、传达出宗教狂喜的偶人的呻吟。

“我的人说你非常聪明,”她说,“他们说你是个量人[3]。是真的吗?”

“你的线人消息很灵通。”他说。

“那么,一位超级聪明的量人,跑到这个文明最破落的地方来干吗?”

“量人要看到量子事物,得吃药。那药我吃了反应很大。”他说,“所以我被开除了。银行不想为一个废物付钱。”

“哈!”她说道,“废物。我懂了。操蛋的银行。”

贝利撒留擅长说谎。他有完美的记忆力,而且每个量人都必须能够同时运行多条思考线。大多数时候,哪一条是真实的并不重要,只要这些思考线没有混在一起就没问题。

“我们开工吧。”他最后说道,指了指她手心里的药丸。

“你肯定不会给你的新搭档下毒,对吧?”她咧嘴笑道。笑容背后却隐隐有种冷酷。

“愿意的话,你大可以从你的人那儿搞到干扰素。”他说。

她摇摇头,把那两片药吃了下去,“我是经过强化的,不至于发个烧就烧死了。”

这倒可能是真的。他的大脑开始运转,计算剂量和毒性,盘算着黑市增强药物可能对她产生的作用。他让自己大脑的某一部分忙于这些计算。他并不羡慕她抵抗发烧的能力,反正这类增强药物对他也没什么效果。

鲍威尔很快就会开始发烧。他已经将整个骗局给她过了三遍,所以她现在应该已经懂了。鲍威尔发烧会导致体温升高两度,这并不会触发赌场的安全程序,但这两度体温差将会激活安全补丁中的统计算法。福尔图娜A.I.将预期她会赢得更多,所以当她真的赢得更多,就不会有警报出来。而这正是她不远千里来到偶人自由城的目的。

“走吧,”她说,呼吸在空气中变成了雾气,“你这个展馆让我心惊肉跳。”

他们走上旋梯,经过那些怪异的展品。展品的排列能轻易激发起贝利撒留那经过工程改造的大脑的兴趣,就是负责探索模式、规律的那部分,却又不至于触发更深层次的数学反应。复杂的骗局也有相同的效果。

街上比里面冷。他们步行了9.6分钟,时间足够让鲍威尔发烧,体温上升。走着走着,街上的装饰变得稍微悦目起来。偶人自由城是一个拥挤的贫民区,由欧乐星球冰冻地表之下掘出的洞穴组成。这些洞穴有些砌上了砖;有些则只有冰,上面残留着食物和饮料的污渍。许多隧道的光线十分昏暗,街头随处可见冻结的大块垃圾。

整个自由城都喜欢赌博,从小聚赌点和街头赌摊,到可以自称赌场的地方。布莱克摩尔的赌场是唯一一个有福尔图娜A.I.的地方,所以能吸引到有钱的赌徒,而那里冰冻的街道也得以保持相对干净明亮。街道上,每片光滑的冰面上都反射着灯光,花哨的绿色与柔和的蓝色混杂在一起。贝利撒留很喜欢这里的样子。

沿着废弃的公寓和商店的两侧,化缘的偶人站在胡乱搭建的玩具箱和假笼子之中,伸出双手。他们看上去很像人类,肤色苍白,很像过去欧洲人的后裔,只是身体缩到了一半大小。一个瘦弱的女偶人身边竟然有张折叠桌,桌上摆着一个真正的奶油泡芙,早已干瘪。贝利撒留扔给她几枚硬币。鲍威尔朝他做了个鬼脸,一脚将折叠桌踢翻在女偶人身上,那女人朝他们喊叫出一大串污言秽语。

“她不是应该谢谢我吗?”鲍威尔狂笑道。

“偶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完全没有幽默感,阿霍纳。”她说道。两人来到布莱克摩尔赌场的入口。那里有人类保安用检测棒扫描顾客,令这家赌场相对于那些使用自动扫描的场子更平添了一分格调。“放松点吧。”

安全扫描花了9.9秒,对他的大脑而言,漫长得仿佛永恒。他开始思考相似性和模式来自娱自乐。能量从高能量分子向低能量分子作梯度流动。钱在赌场的逐级流动也遵循同样的方式。生命就存在于这种能量梯度之中:植物在太阳和石头之间找到位置;动物位于植物和死后腐烂之间。犯罪分子则深入赌场,就像藤蔓总是缠绕着树木。

任何地方,只要有钱流动,就会有人动歪心思要抽上一笔。即使在干净的赌场,趋同进化[4]也会令新人不断涌现,随时准备朝赌场或其客户下手,实施欺诈。发牌员可以被收买,赌徒可以跟赌场老板勾结,老千在不断发明新的骗术。福尔图娜A.I.因此至关重要。缺少了福尔图娜牢不可破的信念,诚实的钱就无法流动。

鲍威尔从他身边挤过去。他跟着她上了一台花旗骰[5]赌桌。这张台子的督察[6]是他们的人,筹码耙手[7]也是。鲍威尔和他昨天在展馆已经秘密地见过这两人。鲍威尔等待着,轮到她的时候,她下好注,托着骰子的手掌伸到贝利撒留面前。他翻了个白眼,吹了口气。她那张大脸红扑扑的,笑容满面,头一掷就是七点[8]。但这些只是比较容易的部分。

其他三位玩家也下了注,选了点数。耙手把鲍威尔的一百聚合法郎[9]赌注推到十二点的位置上,又给她发了一副新骰子。这副骰子是贝利撒留设计的,里面有嵌入式液态纳米元件。骰子内的透明液体轻微受热,就会发生构象变化,单数点的那面就会变重。骰子刚才已经在赌台督察身旁的白炽灯下放置了一会儿,现在又握在鲍威尔发烧的热手之中。

鲍威尔掷出了一对六,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10]。

下一位玩家用冰冷的手指拿起骰子,呼出一口雾气,以求好运。一对七点。她出局了。再下一位玩家掷出的是三点,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最后一位玩家掷的是十点,也出局了。

鲍威尔活动活动手指,又把手夹在腋下取暖。她冲着耙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自己的赌注继续押在十二点上,然后伸手要骰子。耙手把骰子推了过来。她用一双发热的手握住骰子好几秒钟,闭上眼睛仿佛在祈祷,然后掷了出去。

又是一对六,围观的人群再次欢呼。

鲍威尔朝他绽放出笑容。赌台督察似乎以为福尔图娜A.I.会被触发,但他还是转向赌桌,朝耙手点了点头。贝利撒留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赌桌上的骰子凉下来了。如果说把赌场开在这个冰窟窿里的城市有什么好处的话,这也算是其中之一。仅存的一位玩家下了个联合注,但掷出的是九点。出局。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鲍威尔身上。

“十二点。”她说,把一个筹码递给督察。督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万聚合法郎,一笔巨款,追加到她刚赢得的那笔较小的款项之上。

“悠着点儿。”贝利撒留低声说,“你不想再等等?”

她拿起骰子,紧紧握了十秒钟,然后将它们丢进赌台。两个六。人们挥手欢呼,鲍威尔放声大笑,环顾周围。但她的脸突然僵住了,挥舞的双手缓缓垂下。

一个年轻的偶人祭司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她的皮肤是旧时欧洲人的苍白,头发也是同样的颜色。她的身高按照成年人类的比例缩小了,只有八十五厘米,长袍外覆盖着铠甲。她的身边拱卫着十几名主教士兵,他们身披重甲,让身高平添了十厘米。他们端着枪,枪口对准鲍威尔和贝利撒留。赌场里的人群缓缓后退,有些人尖叫着逃向大门。贝利撒留和鲍威尔被困在了中央。

贝利撒留猛然向赌场后部狂奔而去。祭司拔出一把手枪,火光一闪,枪声巨响,回荡在赌场里。人们尖叫起来。贝利撒留身体一侧的外套爆裂开来,迸出血液和烟雾。他倒在冰面上,身下那摊血迹不断扩大,又被冻结。他望着鲍威尔,眼里尽是乞求之情,但是她已经吓得呆若木鸡。其他顾客纷纷矮着身子跑向出口。祭司和主教士兵没有理会其他人。

“伊夫林·鲍威尔,你被逮捕了,罪名是渎神。”偶人祭司说。

鲍威尔惊愕地张大嘴,瞪大了双眼。“什么!”她说道。

“在布莱克摩尔的赌场出千就是亵渎神明。”偶人说。

鲍威尔无助地看着天花板,福尔图娜A.I.就在那里。照理说,如果它监测到赌局中有人捣鬼,就会有些动静出来。她朝上指了指,“我没出千,只是运气好!”

就在这时,警报响了起来。一束灯光投下来,罩住了鲍威尔。她无声地嘟哝着,任由一名主教士兵反剪她的双手,收缴了她的武器。其他士兵又花了九十六秒时间,驱散惊恐的赌徒,关闭了赌场。

“恩里克,”贝利撒留爬起身来,搓着双手说道,“你们这儿的地板真凉啊。”

橄榄肤色的督察从赌台后面的位子上跳下来,“那就别躺下呗。”

在英西国[11]财阀政府治下,恩里克厄运连连,欠下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流落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在这里,他在布莱克摩尔赌场找到了工作。有的时候,他会帮贝利撒留一把。贝利撒留解开外衣,拿掉身上的装置,上面是配合空弹炸开的孔洞。假血还在从孔洞中往外流淌。

“干得漂亮,罗莎莉。”贝利撒留说。

罗莎莉·约翰斯十号还没当上祭司。作为一名刚入教的新人,她还有一两年学业要完成。但在这个地方,所有偶人都无精打采,逃避工作,就算她偶尔打扮成祭司,雇几个不当班的主教士兵来充充门面,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猛捶了一下贝利撒留的手臂。她够不到多高的地方,但劲头着实不小。

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偶人。那个偶人是这块圣地的守护者。之所以是圣地,因为彼得·布莱克摩尔在这儿赌博过。偶人用布莱克摩尔的名字命名了很多地方,只有这一处名副其实。那个男的则是英西国的调查员,受雇于福尔图娜公司。他和贝利撒留握了握手。

“在英西国的法律体系下,我们绝无可能抓到鲍威尔。”调查员说。

“这要感谢新教友约翰斯十号和偶人渎神法令。”贝利撒留说,指了指她。

“别谢来谢去了。”恩里克一边说,一边推开调查员,将筹码递给贝利撒,“咱们分完鲍威尔的钱,还是趁早离开这儿为妙。”

恩里克把自己的平板电脑递给贝利撒留。贝利撒留转了两千法郎给他。恩里克咧嘴笑了。罗莎莉也递上了她的平板电脑,贝利撒留给她转了三千法郎。她得付钱给那些士兵、帮了他们的假商人、偶人警区的片警,加上主教的什一税。

“你还有什么新活儿吗,老板?”她问道。

贝利撒留摇了摇头。真的没有。这个骗局不错,能让他分分心,但手头的其他项目都只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把戏,没有什么值得让他的大脑忙碌起来的事情。“找活儿需要时间,等我拿到下一个活儿,就会打电话给你。”

赌博圣地的守护者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酒。他很高兴,赌场的声誉将会再一次提升。赌场虽然算不上最好的生意,但偶人目前受困于禁运令,这项生意对他们非常重要。

恩里克溜了,调查员也走了,赌场主人回去收拾场子。贝利撒留和罗莎莉随便挑了个雅座包厢,用新到手的钱把暖气调高,又买了些更像样的酒水。从某种角度说,他们俩有点渊源。她是偶人,更准确的拉丁文名称是Homopupa;而他是量人,也就是Homoquantus。罗莎莉年轻,有见地,充满好奇心。

“那家伙真是福尔图娜公司派来的吗?”她好奇地问。

“如假包换。”他说,“你以为我是怎么让做了手脚的骰子不触发警报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黑掉了A.I.。”她难为情地说。

“没人能做到那个。”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他不喜欢对她撒谎,因为她是那么单纯,那么信任别人。“福尔图娜知道鲍威尔的人打算黑掉他们的安全补丁,眼看就要成功了,而他们还没找到解决方案。他们急不可耐地想干掉她,宁肯匆匆忙忙地在布莱克摩尔临时安装一个不完善的A.I.。以后当然会再装一个新的,得花好多天。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值得的。”

罗莎莉又问了几个关于骗局的问题。不算这次给鲍威尔设的圈套,她已经协助贝利撒留做了四票这种买卖,但对她而言,这种事仍然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话题闲散地变换着,最后落到了神学上。一谈起这个,罗萨莉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她极力用逻辑为偶人的疯狂表象辩护,一说起神学就滔滔不绝。贝利撒留只好跟她深入探讨人类本性的问题,而他的逻辑常常又会启发罗莎莉的思考。到了午夜,他们已经喝光了两瓶酒,讨论了三种克雷斯顿主教早年阐述的道德模型。贝利撒留觉得说的话和喝的酒都够多了,于是起身回家,但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尽兴。

他那永不停歇的大脑计算着拱廊的石头个数,度量着墙壁、房子和屋顶连接处的角度误差,寻找逐渐恶化的失修之处。他细胞中的磁性细胞器感觉到了附近电流的不平衡,于是他的大脑又迅速计算出了各种服务故障的理论概率。他的大脑经过了生物工程的改造,有着十分旺盛的好奇心。做个小局蒙骗一下其他星球来的人,这点儿事情无法令他满足,否则他就不会还有余力进行这些计算。那些活儿的确来钱很快,但它们实在太容易,太微不足道了。

他走进展馆,他的植入体接收到了展馆A.I.的说话声:“有人找您。”